秋陽正耀眼，天空並不爲某一個人的沮喪而變了顏色。手機鈴聲不停地響着，他原本不想接，從前天開始就不停地有股東找他，問東問西，他接得煩死了。可現在這鈴聲響得固執極了，大有他不接聽就不罷休的勢頭，在車上坐了好一會兒，他纔拿出了手機，也沒看屏幕上的電話號碼就直接摁了接聽鍵。
“兒子，怎麼還沒來？”
那頭傳來的是媽媽的聲音，肖桐這纔想起來，今天是校慶，爸爸媽媽前天就趕回來了，一直住在朋友家裡，而他也是今天校慶時的發言代表，這兩天焦頭爛額，把這事給忘了！他連忙答了馬上回，便駕車匆匆往學校趕去。
遠遠的，就聽到校園裡傳出來的校歌，國旗和校旗插滿了學校的圍牆，正有三三兩兩的人往學校趕去。他們中學是景川歷史最久的學校，民國時就成立了，舊時稱爲崇德學校。到今年已經有一百一十年的歷史。
肖桐停好車，拔腿就往學校的大禮堂走。前面一羣羣穿校服的學生正抱着募捐的紅色小箱子穿梭在賓客中間。因爲當年成績優異，得過不少國際國內的奧賽獎，所以他的照片現在還掛在榮譽室裡，一走進人羣就有學生都認出了他，笑着過來叫着學長好，給他手裡塞了學校宣傳卡片，然後笑眯眯地把募捐箱舉高。
回到青蔥校園，肖桐的心情好多了，他爽快地掏出了錢包來，拿出一千塊錢放進了箱子裡。
“肖總，太小氣了吧。”
清脆的笑聲從身後傳來，接着一隻小巧的手從旁邊伸過，奪過了他手裡的錢包，又抓了一疊錢塞進了箱子裡，他側臉一看，只見黎昕和幾個有些面熟的女孩子一起站在那裡，正嘻嘻哈哈地笑着，看着他。
黎昕來了，肖桐的心情更好了，他一笑，接過了女孩子遞迴的錢包，低聲問道：
“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
黎昕也從包裡拿出了錢，放進了募捐箱，幾個學生道了謝，抱着小箱子興高彩烈的走了，這是由學生會單獨發起的募捐，和學校官方的募捐是分開的，目的是成立一個小劇院。現在的孩子，早早就有自己的夢想並且勇於把計劃了付諸實施了。
“還有一個小時纔開始儀式，我們先去看王老師。”
女孩子拉着黎昕飛快地跑開了，肖桐看着這些年輕的背影，心裡感概萬千，時光太殘忍，居然一晃就過去了這麼多年，錯過，再重逢，已經是物是人非心刻滄桑。
跟在她們身後，到了王老師的家裡，他的爸爸媽媽也在，一見到黎昕，便驚喜地站了起來，拉着她的手上下看着。
“這丫頭，這麼多年沒見，越來越漂亮了。”
黎昕不好意思地笑着，當年沒少在肖桐家混飯吃，老師對她也好。
“王老師，她不是丫頭，是太太，她結婚了！”
另一個女孩子大聲說道，幾位老師面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黎昕今年二十三歲，雖然說可以結婚了，可是不少學生也剛剛大學畢業啊，不過黎昕命運多舛，早早有個依靠也不錯。
“對方是什麼人？來了嗎？”
幾位老師關切地問着，黎昕只是笑着點頭，不說話。
“你這丫頭，怎麼只會笑？”
一個老師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怪道。
“她樂瘋了，對方是大金礦，怕我們知道了綁架她搶劫她。”
另一個女孩子笑起來，語氣裡還有些酸酸的嫉妒。誰說黎昕命苦的，她的命纔好，居然撿到了寶，嫁了個超級有錢人，可恨的是那個有錢人不僅不是老頭子，反而帥得要命。
肖桐的媽媽看了一眼站在牆邊默不作聲的肖桐，她知道一些內情，兒子和顧青蔓這幾年鬧得厲害，最近乾脆鬧起了離婚，她們作長輩的管不了，但是肖桐的心思她還是明白，當年肖桐每次放假回國，就愛在黎昕身邊轉，如果不是他們堅持讓肖桐留在美國發展，怕是這小子早和黎昕在一起了。可是時光轉了一大圈，肖桐還是轉回了黎昕的面前，世事果然難料……她端起茶來，走到一邊遞給了肖桐，看着他疲憊的臉色，心痛地問道：
“吃了早飯嗎？”
肖桐搖搖頭，居然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盒煙來，他原本不抽菸的。
“別想了，去吧，和你的師兄妹們聊天去。”
肖媽媽拉住了肖桐，把他推進了一堆女孩子中間。肖桐在學校時就是風雲人物，女孩子們崇拜的對象，現在歲月荏苒，更給他的眉目間染上了成熟的魅力，做的又是時尚一行，女孩子們很快就嘰嘰喳喳地把他圍在了中間，氣氛熱鬧極了。
黎昕從來不多話，坐了一會兒，便走到院子裡，院牆邊一排矮冬青綠油油的，旁邊多了兩個長長的花壇，黃菊正吐芬。
“黎昕。”
肖桐也從人羣裡擠了出來，走到了她的身邊。黎昕看了他一眼，又低頭，伸出手指輕撫着菊的花瓣。她不知道商場上這樣的爭鬥到底能不能以對錯來判定，她也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人，她只知道冷奕宸是她的丈夫，肖桐是她的師兄，哪一方受傷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兩個人沉默地看着那幾朵怒放的花，肖桐指間的香菸一直燃一直燃，他也沒有放進脣間。細碎的光線穿過了枝葉落在兩個人的腳下，跟風一起搖搖晃晃。
“你一直很優秀，會很好的。”
沒頭沒腦的，黎昕說了一句。
肖桐笑了笑，如果不是因爲當時太優秀，黎昕就不會躲着他，他也不會因爲害怕嚇到還年少的她而一直隱忍着心裡的感受，如果當時大膽一點，再不濟也是她的初戀，是她最好的那段回憶。
“再考慮一下你們的關係。”
他丟掉了煙，用腳碾了碾，小聲說道：
“我不是想挑拔，也不是報復，他那個人城府太深，不是你可以駕馭的。”
“爲什麼要駕馭，我們是平等的。”
黎昕輕聲說道：
“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說，他甚至有些壞，可是肖桐，我和他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不是你可以明白的，我一直待你如兄長，從來如此，不要爲我而耽誤你自己的人生。”
這些話她不是一次兩次的說，肖桐不是不懂，只是如果心意能像水籠頭一樣，說收就收，那還叫什麼呢？他笑了笑，伸手在她的後腦上輕拍了一下，就像小時候一樣。
“喂，典禮開始了。”
大家從屋裡涌出來，招呼着他們兩個人。黎昕往人潮的方向張望了一下，那邊只見一片五顏六色，擁擠得很。
“要不，我們去後面小禮堂看看吧。”
肖桐瞭解她，知道她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以前是因爲大家喜歡朝她的耳朵看，久而久之，便成了習慣。
黎昕點點頭，跟在他後面往學校後方的小禮堂走去。小禮堂是學校裡最早的一批建築，有歐式風格，很受學生們的喜歡，後來學校裡學生越來越多，學校便建成了現在的大禮堂，把這裡改成了學生會活動的地方，肖桐一度是這裡的領袖。
“倒沒什麼變化。”
他走到了窗口往裡面張望着。
“不是，那邊的牆變了。” WWW⊕ ttκд n⊕ C○
黎昕指着後面的牆，以前有塊黑板，通報學生會的事情，黎昕以前會溜進去在黑板上畫小貓小狗玩。現在黑板沒了，掛上了大大小小的錦旗獎狀。
“你記性不錯嘛。”
肖桐笑起來，走到門口伸手推了推，不料已經鎖緊了，不由得面露遺憾，輕聲說道：
“還想進去看看。”
“從這裡進去！”
黎昕繞到了屋後，仰頭看向了上面的窗戶，笑着說道，那是間閣樓，從窗臺踩上去，蹬在柱子上，用點力氣和技巧就能鑽進去。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裡換過了這麼多學生會主席，大家都有這樣的毛病，不喜歡關那扇窗。
肖桐跟過來一瞧，一天下來第一次爽朗笑出聲來，黎昕當年一受同學欺負就喜歡翻進去，藏在小閣樓上畫畫，後來他還在閣樓上發現了好幾副她落在那裡的水彩畫，雪紛飛，枝葉上都懸着冰晶，枝下年輕女人抱着孩子……她總是畫同一副場景。
小閣樓還在，不知道畫還在不在？他四下看了看，靠牆的樹已經長得老高了，整個後牆顯得陰陰暗暗，潮溼的苔蘚在牆角上攀爬着。這樹，有幾株還是他當年領着學生會裡的師弟師妹栽下的，一晃十多年，小樹成大樹，他肖桐也結婚離婚發財再散財，所幸還有機會和黎昕一起重回這裡，想到這裡，他心裡又高興了幾分。
“我先來，你先來？”
黎昕眼睛一彎，笑着問道。
“我來吧，我進去給你開門。”
肖桐脫了筆挺的西裝，搓了搓手，爬到了窗臺上，然後用手攀住了一邊的柱子，腿一蹬，抓住了小窗戶的邊緣。
“骨頭還算靈活嘛。”
黎昕的笑聲傳來，就像鼓勵一樣，讓他一下子就躍了起來，上半身鑽進了窗戶裡面，然後三兩下爬了進去。
“我去給你開門。”
他從裡面探出頭來，臉上頭髮上全是灰塵，看着黎昕一面笑，一面說道。
“好。”
黎昕轉身往前面走去，如今的她也會偷懶會享福了，都是冷奕宸給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真會讓人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