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雷仁正被一羣男人包圍着,黎昕想了想,便叫過了阿毛,讓他轉告雷仁,自己有事先走了,祝他財源廣進,事業順利。
雷仁追過來的時候,只看到黎昕坐着攔下的一張摩的鑽進了車流之中。他站在街邊,看着風揚起她的長髮,耳畔一切聲音皆淡去,只有這樹葉的沙沙之聲,如同有一把小刷,刷動着他的心臟。
“黎小姐走了?”
傅玉姍慢步走過來,看着遠去的黎昕,輕聲問道。
“你對她說了什麼?”
雷仁側過臉來,黑起了臉。
“我?”
傅玉姍怔了一下,也板起了臉:
“小四,好歹,你也應該叫我一聲阿姨,我都不曾怪過你這樣對雪兒,你爲什麼還要處處和我爲敵?”
“阿姨?你配嗎?”
雷仁冷冷地丟下一句,轉身往車行裡走去。
傅玉姍垂了一下眼簾,有洗車的水飛濺過來,細小的水珠落在她的臉頰上,她伸手拭去,再擡頭,臉上依然春風帶笑,和衆人打了招呼,然後驅車離去。
“喂,她和我們四哥到底有啥仇啊?四哥這麼不待見她?她可是雪姐的老媽。”
一個男的湊到了阿毛身邊,神秘兮兮地問道。
“你小子,找死不是,這種話也敢在這裡說!”
阿毛用力推開了他湊過來的臉,那人還不甘心,又湊過來,雙眼泛着興奮的光,這時,又有兩個穿着車行工作服的年輕男子湊了過來。
有時候八卦不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愛聽這緋聞傳奇,以滋養他們的耳朵。
阿毛左右看了看,揮手,幾人連忙湊近,只聽阿毛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
“這女人就是當年勾引四哥老爸,氣死四哥老媽的女人。”
“啊?”
衆人皆吸氣。
“那四哥沒捅了她?我去!”
有人即刻現出“英雄本色”來,挽袖摩拳。
“得了吧你,死不是折磨,活着纔是!這是四哥說的。”
阿毛說出最後一句話時,神色頗爲得意,就像自己是位哲人一樣,其餘人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樣子來,有人低聲說道:
“難怪四哥這樣對雪姐,母債子還哦,玩了她女兒,正好。”
“切……”
阿毛還想說話,卻見雷仁從那邊過來,連忙扯了嗓子吼道:
“幹活去,別偷懶,去把四哥的車洗乾淨。”
衆人這才做鳥獸散,沒一會兒,只見那笑鬧聲和着水珠漫天飛灑着。雷倚在牆邊,拿出煙來,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了,點燃,煙霧在他黝黑的臉龐前升起,模糊了他的眸色。
每個人的快樂都不同。
跟着他的這些孩子們……他叫他們孩子們,雖然他自己也不過二十多歲,可是,他喜歡被“孩子們”圍着的感覺,更享受打架時,拳頭揍在對方臉上,又有利刃劃過肌膚血涌出的感覺,似乎只有這樣,這心,纔會平和一點,纔會……快樂一點。
不過,此時他的快樂又有了小小的不同,這快樂來此於已經離開的黎昕。他擡起頭來,看向了天空,湛藍的顏色,白雲潔淨得讓人心疼,他覺得,黎昕就像那雲一樣,明明孤單無依,卻又飄浮得淡然。而他,就是雲下那仰頭望着雲的孤狼,想擁抱這雲,卻又有些無能爲力。
“四哥,嫂子是去醫院了,小周在那裡換藥看到了嫂子。”
阿毛屁顛顛地跑過來,笑着說道,他是在一次羣毆中被雷仁救下來的,雷仁還爲他捱了一刀,差點沒要了雷仁的命,自那之後,他便視雷仁爲再生父母,除了拉撒和跟女人睡覺,還有雷仁偶爾莫名消失的那幾天,幾乎全守在雷仁身邊。
她去醫院幹什麼?雷仁揚了揚眉,沒出聲。
阿毛又說道:
“還有,方曉周那小子沒找着,駱駱倒出現過一回,我們正在她出現的地方找,四哥,找着了,是直接做掉,還是……”
雷仁狠狠吸了口煙,吐掉煙霧,眼睛盯住了阿毛,認真地問道:
“阿毛,你活這麼大,有沒有真正喜歡一個人?”
阿毛哈哈笑了幾聲,一臉快活的模樣,大聲說道:
“四哥,我哪回不認真啊?我不認真,她們會死心塌地?女人嘛,你在牀上餵飽她就行啦,你看我這身上的衣服,鞋子,哪樣不是她們搶着送的!”
雷仁嗤笑了一聲,揮手讓他走開,然後雙手插在褲兜裡,慢慢往街上晃去。
陽光穿過遮天的陰涼,落在他的身上,給粉色的襯衣繡上團團金斑,眉目間幾點慵懶浮現。他就這樣走着,帥得不像話地走着,若不知道他的身份,誰會想像到這樣一個男子,就是黑道中被稱爲奪命閻王的四哥呢?
“喂,四哥,中午還有酒席嘞,你去哪裡啊?”
阿毛在後面大喊道。
“你主持就行了,你今後就是這裡的總經理。”
雷仁沒停步,沒轉身,只揮了揮手,大聲說道。
“我是總經理?”
阿毛高興極了,連忙扒了身上的紅色工作馬甲,對旁邊的人說道:
“都聽到沒?我是總經理,快點跟我幹活去!”
那羣“孩子們”立刻圍上來大聲恭喜起阿毛來,雷仁回頭看了一眼,眼中突然涌出了幾分羨慕之色,像他們這般擁有簡單的快樂,多好!
消毒藥水的味道往鼻中使勁兒鑽着,時近一點,黎昕在這裡守了兩個多小時了,妙妙是肺炎,還沒有脫離危險。
她看不到裡面的情形,也根本無法坐着等待,只好不停地在走廊上來回走動着,企圖用這種方式來讓狂跳的心安靜一些。
護士說,冷奕宸跟這裡打了招呼,所有的帳目都不需要她去過問,醫生是最好的醫生,藥也是最好的藥。
儘管如此,她還是難以心安,搶救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感到壓抑,呼吸困難,於是便走到樓道口開始做起了深呼吸,心裡默唸着:
“一定沒事的,妙妙會很好。”
“孩子什麼病啊。”
一位中年婦女抱着孩子走過來,幾分好奇幾分關切地問道,她懷裡的小傢伙長得粉嫩,正睡得香甜。
同樣是孩子,際遇如此不同。
黎昕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一下孩子的臉頰,輕聲說道:
“肺炎。”
“哦,那可得注意,孩子多大了?就你一個人啊?”
女人左右看了看,發現只有黎昕一個人在等待着,又問道。
“七天。”
黎昕輕聲答道。
“七天,天啦,你還沒出月子啊,那你怎麼會這麼瘦?你家裡人呢?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女人立刻拔了嗓音,驚訝地丟過了一連串問題,引得大家一陣側目。
“不是……”
黎昕張了張嘴,擠出兩個字,又無可奈何地閉上了,這時候解釋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
“私生子?”
女人見她脣角有苦笑,便壓低了聲音,湊過來,神秘地問道。黎昕搖搖頭,剎那間心裡滑過一個念頭,難道自己也是私生子,所以母親不得已丟掉了自己?
女人又連問了一串問題,黎昕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轉過身慢慢往搶救室的門口走去,靠着牆,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在這一刻她打定了主意,駱駱如果真的不要這個孩子,她要!她會盡一切努力把孩子養大。
“黎小姐。”
護士小姐匆匆走過來,遞給她一張薄薄的紙,她下意識地接過來,一看,頓時只感覺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
居然是病危通知單!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情況好多了嗎?”
“孩子體質太差了,醫生會盡力的,這只是例行程序。”
護士猶豫着說道,本來這通知單早就要發下來,可是冷奕宸不讓,現在孩子的情況真的很危險,不得不發了。這孩子也是特殊情況,本來這通知單位應該給父母,可他們沒良心跑掉了,只有她母親的朋友黎昕在這裡,又是冷奕宸關照的,所以只能給她了。
黎昕握着通知單無力地順着牆蹲了下去,駱駱,你這個當媽的,孩子成這樣了,你在哪裡?你都不會心疼不會想她的嗎?這可是在你肚子里長大的小寶貝啊!你不心痛,我的心卻疼得要死!她看向了搶救室,似乎那裡躺着的就是當年小貓一樣的自己。
“情況怎麼樣?”
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用了好大的力才仰頭看去,冷奕宸來了。
“冷總,孩子正在搶救。”
護士看着冷奕宸,眼中不禁一亮,語氣也嬌了起來。
“起來。”
冷奕宸掃了一眼黎昕手裡捏着的通知單,眉眼中閃過幾絲不快,不是交待過不要給她這種東西嗎?把手伸向了她。
黎昕搖了搖頭,本想問你來幹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
“怎麼辦?”
“你怎麼活下來的,她就會怎麼活下來。”
冷奕宸淡淡地說着,彎腰拉起了她手,一用力,把她拉了起來。聲音,如道亮光,穿進黎昕慌亂的心中,她吸了口氣,坐到了椅子上。
“跟我來。”
冷奕宸說着,擡步往電梯走去。黎昕想也沒想,站起來就跟着他走,直到進了電梯,纔回過神來,輕聲問道:
“去哪裡,我還要守着妙妙。”
“妙妙?”
冷奕宸揚了揚眉,她給小東西取了個名字?伸手,摁了電梯,黎昕知道那是張博士辦公室所在的樓層,頓時心裡亮起了一道希望來。
“張博士也擅長於兒科嗎?”
冷奕宸看了她一眼,沒出聲。
黎昕此時也不想去計較孤兒院的事了,畢竟房子沒有生命重要,如果此刻不是冷奕宸,這孩子會怎麼樣,她想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