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因爲他明白,這無非是他的一個假設罷了。
可是現實卻是殘忍的,他們的骨肉早在很早之前,便沒了,那個滔天大罪有可能被補救回來嗎?
他帶着回憶在反省,雙目酸脹麻木,他的心狠狠的抽痛,讓他疼痛的難以忍受。
她脣角淡淡的憂傷,讓他扣住她肩膀的修長手指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手抖得抓不住。
然後,他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覺得渾身疲憊不堪、千瘡百孔。
一種悲慟的思緒瞬間席捲了他,他久久無語。
他以爲只要他努力,他們就能夠有未來。
如今,他不確定了,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而且那個孩子還不在人世了。
當初她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拿掉那個孩子的呢?
他雖然很少去醫院,但是陪沈念初去過。
有一次陪她去的時候看到一個女孩腳步虛浮地靠在男人的懷中出來,那兩個人走在自己的前頭,他聽到那個女的哭着說他們的孩子沒了。
而那個男的說,以後還會有的,我以後會小心的。
那對少男少女太過年輕,青春期的誘惑又過大。
女孩哭着說當冰冷的器械探入她的體內的時候,她恐懼極了,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無敵的深淵,裡面出了無盡的黑暗,還是無盡的黑暗。
她是否也曾有過這樣可怕的經歷,她在手術室內,是否曾狠狠地痛恨過自己過?
那個時候,她是否是一個人孤單地前來,寂寥地離去?那樣的背影,僅是想想,就足以讓他痛悔難當。
他連擡起頭的勇氣都沒有,她還會再給他機會嗎?他是抹殺那條人命的罪魁禍首。
如果這一切可以重新來過,自己一定會加倍珍惜她、疼愛她,不再讓她傷心難過。
他的手指不知何時從她的肩膀上滑落,她不知何時已經跟宋柯離開了。
他就站着,站着,心抽痛地厲害,到了最後他的心竟然靜的可怕,空白到了不知所措。
月色下,他的身影是如此的淒涼,臉上滿是頹敗之色。
他在極度地自責,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他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深深的傷害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突然間他有種想大笑的衝動。
他的胸腔劇烈的起伏,悲慟的笑聲流瀉出來,宛若在嘲笑着自己的無知,嘲笑着天意弄人,嘲笑着曾經的荒唐。
他失魂落魄的往相反的方向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可是他卻想馬上逃離這裡,這裡窒息得他就要瘋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不可饒恕的罪犯,窮兇極惡到了極點,她還會原諒自己嗎?
他多麼想告訴她,讓她忘卻過去,重新開始?
但是,他說的出口嗎?口腔裡滿是濃郁到了化不開的苦澀。
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他也沒意識到自己的雙腿已經到了麻木的地步了。
“聞人。”
“聞人。”
“等等我。”
沈童死纏爛打堵在韓悠公司門口,她下了班後他又跟着她,她不想見他,他就乖乖地在後頭跟着不說話。
她上公交車的時候,他也跟了上去,早已忘了曾經自己發過的誓言了。
而且在公交車上,他可以爲所欲爲,他故意站在她身後,車上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他貼着她柔軟的身子,感覺極好。
自己的行爲真的很傻,但是他卻樂在其中。
不過她對自己橫眉冷對、冷言冷語的時候,不可否認,自己內心還是有些鬱卒的,他還沒有犯賤到欠罵的地步。
晚上悠悠帶着兒子出來逛逛,他也跟着,那小子對自己的態度不好,看在那是自己播下的種的份上,自己也就不跟他計較了,忍,到了忍無可忍再說。
兒子韓修對着他媽的時候,笑得就跟花骨朵一樣燦爛,對着自己就跟階級敵人似的。
他也沒想到在這,還能巧遇上聞人,聞人不像是那種閒得發慌出來散步的人。
不過,他很不對勁,自己叫他好幾聲,他還充耳不聞,宛若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在他的周遭下了一層結界,刀槍不入,聲音不入。
擦肩而過,他都沒瞄自己一眼,越想越不對勁,他看了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男人,那身影,看着怎麼有令人痛哭流淚的衝動,又看了下自己前面的一大一小。
咬了咬牙,還是忘聞人那方向追了上去,還不忘回頭朝着韓悠喊,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到,“悠悠,我朋友有點不對勁,我先去瞧瞧,我明天再來看你們。”
他本想待會回來找他們的,想想悠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笑意盈人地招待自己,還是算了,反正她住的地方跟上班的地方還有兒子上的學校自己都知曉。
朋友,他童大爺還是沒有見色忘義的,他童大爺節操還是很高尚的。
雖然,下這個決定的時候,真的是相當的難以抉擇。
“媽媽,我討厭那隻。”
韓修對沈童很沒好感,拋棄自己跟媽媽那麼多年,聽媽媽說他還結過婚的,但那個女的卻不是媽媽。
雖然媽媽也結過婚,但是自己卻並不反感。
從小到大,自己問過她與爸爸相關的問題,她從不吝嗇藏私。
從懂事後開始,他就討厭那個男人,那個媽媽錢包裡照片上的男人,笑得跟只潑猴一樣,賊眉鼠眼的,雖然有一次偷了媽媽錢包裡的照片給鄰居小朋友阿美看,恰巧被阿美上高二的姐姐看到了,她說,“好帥,不比我心愛的吳尊差。”
吳尊的海報,阿美的姐姐貼得滿房間都是,自己自然是認識的,他剛開始覺得也還不錯,被阿美的姐姐這麼一比較後,自己便覺得那個吳尊也不咋的。
不過,班上不少小女生都說喜歡自己,因爲自己長得很帥。
還有人小女生說,“你爸爸肯定長得更帥。”
哼。
就不能自己長得更帥嗎?沒有常識的傢伙,一聽就對那個小女生沒了好感,以後列入黑名單,講話都不要跟她講了。
他韓修也是有忌諱的好不好,踩到了自己的地雷,就是自己的敵人。
“阿修,爲什麼討厭他?”
韓悠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黑髮,停下來問道,以爲韓修對沈童應該不太反感纔是,畢竟他對沈童向來很好奇,總會逼着自己問東問西問有關沈童的事情,自己也會將自己知道的跟他說。
用“只”來衡量,是阿修的風格跟特色,他討厭的人,纔有資格用這個計量單位。
“媽媽,討厭是跟喜歡一樣,是沒有理由的。”
韓修人小鬼大、一本正經地道。他想起了班上小女生放在他鉛筆盒裡的卡片上就是這樣寫的,“韓修,我喜歡你。如果你問我爲什麼?那麼我想告訴你喜歡是沒有理由的。”
那是班上學習成績最好的小女生,就是長得醜了點,他韓修絕對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種,說那小女生長的醜了點,絕不是誇張,因爲他同桌說那小女生,長得很醜很醜,以後沒人要的那種。
雖然她長得醜了點,但是她說的很多話,仔細想想,還是很有道理的,至少自己從中受益匪淺。
當然,自己也有喜歡的小女生,最近新來的那個插班生,坐在自己的前面,上課的時候喜歡畫畫,但是做作業的速度很快,老師說她學習很好的,是從別的學校轉來的,學習比起班上成績最好的那個小女生,還要來得好。
但是她好像不愛表現,每天有空就畫畫,上課畫下課也畫,放學後還參加畫畫興趣班,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想,自己也很奇怪,偏偏就對奇怪的人感興趣。
韓悠對兒子的話哭笑不得,“那阿修繼續討厭某隻好了。”兒子八歲了,也有了些他自個兒的想法了,對於沈童,若是兒子願意叫他,她是不會在中間使絆阻攔他叫的。
她韓悠,從來就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媽媽,我想學習畫畫興趣班,你送我去好不好?我以後早上都不喝牛奶了。”
韓修踢了下腳下的一塊小石子,試探地問道。
“爲什麼阿修想上畫畫興趣班呢?”
韓悠不解兒子突如其來的愛好,剛開始她就跟世上所有的媽媽一樣,恨不得兒子成爲十項全能的人兒,後來考慮到經濟因素,不得已取消了自己這個異想天開的念頭。
再後來,想要兒子參加一項,總要有些特長傍身的,阿修還是牴觸,不得已,最終放棄了,她不想兒子不快樂,兒子的快樂,比任何都要來得重要。
阿修其實很聰明的,對學任何事情都比一般小孩子來得快,但他這人,就是懶,不想學。
“媽媽,我就想學畫畫,我忽然覺得畫畫很有趣,等我學會了,以後天天畫媽媽好不好?”
韓修搖晃着媽媽的手撒嬌道。夜色下,他的耳垂,隱隱泛起了粉色。
他向來不把心事瞞着媽媽的,但是這件事情,他卻不想告訴媽媽,只想一個人知道,那個愛畫畫的都不知道呢?當然不能在她知道之前告訴別人,他小小的心思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