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目的地,季璃昕跟着他的步伐,本來是並肩走着的,走着走着,錯開了,他走在前頭,她跟在後頭了。
他走的不快,若是不小心拉開了一些距離,他會停下來等她跟上來,然後又繼續往前走。
他帶着她去了A大西校區較大的那個籃球場,當年他跟冷天澈是那塊地上的風雲人物,引無數美女競折腰。
他雖然相貌沒天澈那般搶眼拉風,但是他還是極其出彩的,雖然不喜歡出風頭,但是勁頭還是十足的。
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矯健的英姿,似乎如昨日般歷歷在目。
籃球場並沒有怎麼改變,大概是這個緣故,宋柯在這裡停留的時間比較久。
然後他帶着她轉了整個A大,A大的教學區,生活區,過去曾經兩個人踏足過的,他一個也沒有錯過,他記得可真夠清晰的,可是再清晰又能怎樣呢?
“我們去未名湖吧。”
他終於自己主動打破了緘默的氛圍,但還是卻沒有擡眼看她,也沒有轉身。
未名湖畔的木質長椅,有些搖晃,估計不久也要換了,兩個人還是坐了上去。
剛纔走了不少的路,起碼有兩小時,說實話,季璃昕好久沒有過這麼大的運動量了,小腿有些抽筋。
總算是坐了下來,若是他還堅持要走上一圈,她想,她肯定支持不住了。
總是沉默的宋學長,顯得很深沉,讓人無從辨別、揣度他的內心世界。
而且大片的靜默,要把人逼瘋。
“其實我一點也不怪你。”
他靜靜地開口,聲音聽上去十分的動聽。
夜色很深了,寒冬裡乾冷的風,兇猛肆虐,她覺得有些冷,緊了緊身上的大衣。
很細微的動作,沒想到還是被他給發現了,很快地,他伸手去脫自己身上的風衣,被她給按住了,“別,我不冷。”她口是心非地道。
他強勢地扳開了她搭在他手肘間的手,然後不管她的意願,脫下了身上米色的風衣,罩上她纖弱的肩膀。
他穿得並不多,裡頭就一件白色的襯衣,外面套了一件V字領的黑色針織衫,下半身是一條淺咖色的直筒褲。
當他身上的風衣脫下來後,他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單薄不少。
他說“其實我一點也不怪你”,她是懂的,他提的是最近的事情。
在小區那,他還未給予的回覆,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點,他選擇給予了回答。
她沒有去細想他爲何這麼做,但是他這般做,肯定有他自己的思量,何必多此一舉去追根究底呢?
當肩膀上那件風衣罩下來的時候,她覺得鼻尖鑽進來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很濃,也不怎麼淡,卻讓人無法漠視他的存在。
他將手插一入了褲兜裡,很隨意的一個動作,她的餘光卻掃到了。
“很久沒有享受過這般寧靜的夜晚了。”
他神色有些許的落寞。
他應該說的是真實的,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孤獨跟寂寞,慢慢地將他這個人圍困在其中。
按理說,他在家過得極爲受寵,人生又是一番順利,唯一踢到的那塊鐵板,大概是自己了,不應該表現得如此灰心喪氣的。
“以前我們也曾在這裡坐過,那個時候的你,沒有此刻這般對我的小心翼翼。我不知道爲什麼,爲何我越做越多,卻錯得離譜,你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
明明說着痛不欲生的話,但是他的嘴角,卻泛起了微微的笑意,很淡,淡的飄渺,如微不可見的塵埃一般,不經意間便可忽略不計。
他以爲他甘於守望,一直也引以爲是,其實他豈會是那種永遠甘於守候的人呢?
一輩子那麼長,他怎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走出自己的生命呢?
他做不到無動於衷,他一直以爲天澈會堅持到底,跟自己一道,沒想到他先鬆了手,他放手了。
他原以爲,天澈放手,自己也應該高興的,畢竟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可真正到了那一刻,才發覺天澈的放手,自己並沒從真正高興過。
只因,天澈不是她所選的另一半。
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天澈跟自己的互勉,也曾是自己堅持下來的部分動力。
她跟聞人臻住在一起,她母親過世了,她沒必要受此脅迫了的,聞人臻也沒任何可以牽制掣肘她的條件了的。
然而,她還是沒有離開,他悲哀地意識到了,她已經以她自己的行動,做出了她自己的抉擇了。
聞人臻,若非這個男人的橫空出現,若非有他的迷途知返,怎會有後來他跟小昕的下文呢?
他以爲,他回頭,就能得到一切了嗎?哪有這麼簡單的,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會輕易放過那個男人。
SISIRA是麼?
那是那個男人苦心經營的王國,若是失去了那個庇護,他拿什麼來保護小昕呢?
於是,自己決定摧毀他的世界,毀了他的一切,讓他無顏出現在小昕面前,識相地徹底離開。
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到頭來似乎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聞人臻沒出手,但是小昕幫忙對付了自己。
其實,敗在她手中,比敗在聞人臻手中的滋味,絕對來得更好。
這些天,他腦海中徘徊的全是在私人會所包廂裡聞人臻擁着她的那副溫馨場面,該死的礙眼。
他本意是想要看看他們的相處的,沒想到他們相處的是如此的和睦,感情是如此的好。
結果,痛苦的倒是成了自己。
若是沒讓周邵陽舉辦那個私人宴會,還好,讓他舉行後,唯一飽受煎熬的,倒是成了自己。
“小昕,如果沒有曉靜,你還會接受我嗎?”
宋柯問得直白,側臉落在昏暗的光線下,諱莫如深。
他知道,曉靜找她說過,或者確切地說,警告過,但是她卻答應曉靜,一點也爲自己爭取下,多麼失望的舉動,多麼殘忍的行爲,也只有她做得如此的理所當然,如此的自然。
“不會。”
其實,就感情上而言,對於天澈跟宋柯,她還是偏向天澈的。
雖然宋柯陪了自己大學好幾年,但是那個時候,她暗戀着的是天澈,就感覺而言,天澈在心中停留的痕跡,多上一點。
也許是遠觀的緣故,也許是接觸不到幻想中的美好的緣故,總而言之,她有過那麼一段懵懂的青澀歲月。
“學長,其實我們一直沒合得來過,大學那段時候,都是你遷就我,我想到的,你都是第一時間爲我考慮到了,我有時候甚至猜想你是否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你對我很好,真的很好,爲了顧忌我的自尊心,你甚至不帶我去高檔的餐廳,跟我一起吃路邊攤,那些簡陋的小店。我說AA制,你也沒拒絕,對於一個男朋友而言,你真的是做到了完美無缺。但是你對我越好,我越不自在,不是說女人是犯賤的,男人不壞女人就不愛,而是我覺得你對我越好,我欠你越多,我越想避着你。後來,你出了國,說實在的,我確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原來我曾經帶給你這麼大的壓力,怪不得有一段時間,我去哪裡都找不到你,連你的室友都說找不到你的蹤影。”
季璃昕聽出來他的聲音裡並沒有憤怒,稍稍寬慰了下心,她擡頭看向遠處看不見光明的暗夜,那一處角落,真的很黑、很暗,但是卻真實存在。
她抿了抿脣,繼續道,“那個時候,我找他們幫忙的,我在西區的圖書館看書,那邊三樓,很少人來。”
“在美國,你碰到我,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他似乎能猜出她在想着什麼,語調漸漸的轉涼。
“那倒是沒有,出了國,環境不由人,那陣子我看到中國人就覺得親切,碰到熟人,怎會覺得厭煩呢?何況那個時候,你還算彬彬有禮的,你是真心把我當朋友看待的,於是我也由着你去,反正有些事,挑明瞭,反而難做人。我一直以爲你也是這麼想的,把我當朋友。”
宋柯的眼眸隨即變深,眼裡那片死一樣的寂靜終於破裂,就像結了冰的湖面突然有了一道細細的裂縫,一種種情緒鑽進那一道細細的裂縫中,醞釀翻涌,風雲突變,也不過如此。
沉重的夜色,凜冽乾燥的寒風,應該讓他感到冷的,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感受到。
她每說一個字,便讓他的心,狠狠地揪緊一分,背部線條也逐漸僵硬起來……
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了一支菸出來,“不介意我抽根吧?”這個時候,他需要做點什麼來掩飾自己真實的內心。
她朝着他伸出了手,他一愣,下意識地掐滅了手中的煙。
沒想到她伸過來的手,是伸向他手中的煙盒的,順便拿了一根,又徑自拿了還在他手中的ZIPPO打火機,顏色是低調的黑色,線條像是刀工極好的人削出來的。
她點燃了那支菸,他以爲她去抽,沒想到她只是放任它在指尖點燃,她微微擡起了手,“我不會抽菸,你不介意吧,你要抽的話,不用顧忌我的,這算陪你消愁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