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落葉盤旋,蕭索漫天。
黃昏時分,一場暴雨澆溼了K市漫天的蕭索。
一座小公寓中,衛錦提着溫熱的晚餐上了電梯。很快,電梯到了頂層,他朝右手邊的房門走去。
“咚、咚、咚……”
溫柔地敲了敲門,很快,門內傳來她淡淡的聲音。
“誰?”
“送外賣的。”
微微一笑,衛錦如此回答。
門內,安喬聽出衛錦的聲音,不自覺也微微一笑,趕忙開了門。寒風一下子灌進來,將室內的熱氣吹散,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以免寒風灌進更多,衛錦趕忙走進來。
“還沒吃飯吧,我買飯來了。”
一邊說,衛錦一邊將手中的購物袋遞給安喬,旋即彎下身去換鞋。安喬趕忙接過,敏銳地注意到衛錦的外套溼了一半,不由得問道。
“衣服要不要也換一件?”
“不用了,外套脫下來就好了。”
衛錦卻不理會,換好鞋,跟着安喬徑自走進屋來。客廳不大,被主人佈置得卻很溫馨。落地窗上,雨水瘋狂地砸下,串成雜亂無章的紋路。
“這麼大的雨,怎麼還過來了?”
將購物袋放到餐桌上,安喬望向衛錦,問道。
“你不是剛下班麼,我猜你可能還沒吃飯,買了飯就順便過來了。”衛錦走過來,淡淡一笑,望着那張略顯蒼白的容顏,眸底有不知名的情緒在暗淌。
“的確……那衛錦,謝謝你了。等等,我去拿碗筷。”
被猜中了,安喬不由得一怔,旋即感激地笑笑,朝廚房走去。
衛錦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愈發深邃。
他只是,想過來看看她。
他怎麼忍心將一個剛剛做完藥流的女人,扔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已經一個月了,她的身體還是不好,面色總是微微蒼白。
所以他經常過來看她,順便幫她做些家務。
“新工作還適應麼?”
吃飯時,衛錦忽然想起什麼,擡起頭來問道。
“還行。”
安喬點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她的傷口已經癒合,基本正常生活是沒問題了。
可是不能做一些高強度的工作,她現在只是在超市打工。
自然,這不是她想要的。
“衛錦,等身體再好些,我想繼續做保鏢。”
想了想,安喬拾起目光,望向對面的男人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目光很是倔強。她還是,想做保鏢這份工作。
“……”
聞言,衛錦一怔。
他顯然沒想到,這個已經遍體鱗傷的女人,還想要做如此高強度的工作。
“不怕累麼?”
驀地,他輕聲問道,神色有些擔憂。
他實在是擔心她的身體,吃不消這樣一份工作。更擔心,她會想起那個令她傷痛欲絕的男人。
“嗯,我習慣了。”
點點頭,安喬如此說道,目光更加倔強。
見衛錦想說什麼,她趕忙又開口。
“我不想荒廢自己的身手。”
她的身手可是多少年訓練出來的,她不希望,一個藥流就將多少年的努力荒廢了。所以等身體好些,她要繼續做保鏢。
那一霎,衛錦再度一怔。
這次,他目光一黯,望着安喬許久沒有說話。
是不想荒廢自己的身手,還是想以此來懷念那個男人?
“好,到時我一定幫你。”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衛錦恢復了常態。一邊微微一笑,一邊點了點頭,星辰般溫柔而璀璨的眸中,漸漸沒了那抹冷酷。
“衛錦,謝謝你!”
聞言,安喬驚喜地露出了笑容,忍不住再一次道謝。
“不客氣,別總是道謝。”
衛錦搖了搖頭,笑意加深。
然而安喬也笑意加深,不聽他的,竟又一次道謝:“衛錦,我是真的要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你幫了我很多。”
當初,她從別墅區的家出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小包裹。
說是離開,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能去哪。
她想去K市,因爲那裡有那片夢幻般的白玫瑰花田。
可是,K市離H市非常遠,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去。
誰知,正在她迷茫時,一輛捷豹停在她面前,竟是那個幫了她兩次的男人還沒走。一番交流她瞭解到,他叫衛錦,是一個法律顧問,最近正好要去K市發展。
就這樣,二人一同來到了K市。
新城市新環境,她一個剛剛做完藥流的女人,自然諸多不便。多虧有衛錦,她才挺過了頭開始那段最艱難的時光。
對於她來說,這個與她陌路相逢的男人,就是恩人。
——
吃完飯,衛錦執意要幫安喬收拾碗筷。
安喬沒辦法,只得交給他了,而自己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正好播放一部由田沫瑩主演的電視劇,她看到那張臉,想起的卻是另一個人。
高大而挺拔的身軀,俊逸而冰寒的面孔。
幽深的目光,邪魅的微笑。
那是特屬於那個男人的魅力,獵豹一般,總是高貴與野性並存。沒人能逃過他的狩獵,同樣,也沒人能逃過他的禁錮。
可她拼盡全力,用遍體鱗傷換來了掙脫。
這下她是真的解脫了,一個月以來,沒有那個男人的一丁點消息。
他沒有找她,沒有全世界發出通緝。
就好像,默許了她的離開。
這正是她夢寐以求的自由,可是,她卻開心不起來。反而無數個夜晚,她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在心底瘋狂地吶喊。
痛到無力,痛到絕望哭泣。
莫塵軒,爲什麼離開了你,我卻更加心痛?
就在這時,不知想起了什麼,安喬拉回遊離的思緒,朝餐桌走去。她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然而找了半天,沒有找到。
爲此她朝廚房走去,望着裡面正在忙碌的衛錦。
“衛錦,我的手帕呢,就是我放在桌邊的那條手帕?”
“手帕?”
聽聞她的聲音,衛錦探出頭來,顯得有些錯愕,然而很快,他露出恍然的神色,“我看已經髒了,就扔了。”
“扔了?!”
那一霎,安喬大驚失色。
“什麼時候?”
緊接着又問道,面色是罕見的倉皇。
衛錦神色一凝,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昨天,安喬,怎麼——”然而一句話還沒說完,安喬已經絕然衝出了家門!
“安喬?!”
衛錦大驚,趕忙停下
手裡的活,追了上去。
只是走之前,拿起了門邊的傘。
——
“譁!——”
外面已經夜幕降臨,暴雨傾盆而下,狂暴而喧囂。不顧穿得單薄,不顧沒有打傘,不顧寒風凜冽,安喬絕然衝進了雨幕!
她瘋了一般,徑直朝路邊的垃圾箱衝去。
她要找到那條手帕!
那條曾在西餐廳,他用過的手帕!
因爲太久沒洗,上面果汁的污漬已經無法洗去,所以衛錦才誤以爲是髒的,扔掉了!可那條手帕不能扔,她一定要找到!
“嘩啦!——”
安喬將垃圾箱推倒,將裡面的垃圾全部倒出來。
旋即蹲下身,什麼也不顧,在裡面翻找着。
只是昨天扔的,應該還沒有被垃圾車收走。
一定能找到的!
頃刻間,整個世間都充斥着暴雨聲。寒風凜冽着襲來,錐心而刺骨,安喬因穿得單薄渾身又被澆透,不自覺劇烈顫抖着。
可她咬緊牙關,繼續翻找着!
漆黑的雨幕中,她的身影顯得卑微而渺小,又那麼孤獨那麼無助。
從不遠處衝過來的衛錦,望着那一幕,倏地紅了眼眶。腳步頓住,他愣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畫面,就像是冰刃,倏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承認,那一刻他動容了。
“安喬!”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反應過來,一邊衝過去,一邊滿是焦急地喚道。然而地上的人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仍舊瘋狂地翻找着。
他一把丟掉手中的傘,任由暴雨從頭頂澆下。
“邵安喬,你做什麼?!”
緊緊凝視着地上那蜷縮成一團的人,他大聲吼道,不知是慍怒,還是焦急。
然而,安喬仍舊什麼也沒聽到似的,在垃圾堆中翻找着。
“邵安喬!能不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終於,衛錦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將安喬從地上拽了起來,更加用力地吼道。他握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身體已經冰涼。
她面色蒼白宛若透明,眼眶卻通紅至極。
憑着對她的瞭解,他知道,她在哭。
爲此心驀地一疼,他沉默下來。
好似胸前塞了一把滾燙的沙,他說不出話。
“那是他曾用過的,那是莫塵軒曾用過的!”
緊緊凝視着衛錦,安喬滿是倔強,又滿是悲壯地喊出這樣一句話。身體劇烈顫抖着,若不是衛錦扶着,她早已跌倒。
那一霎,衛錦一怔。
終於,眼眶一熱,有液體在面上與雨水混合,瞬間被冰凍。
一個月以來,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一個月以來,她壓抑過久的悲傷第一次爆發。不斷有溫熱從眼眶涌出,卻在涌出的瞬間,冷到了心底。
“嗚哇!——”
終於,安喬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
肩膀上的手,愈發用力地收緊。衛錦拼盡全力,將剩餘的滾燙嚥了下去。望着痛哭的安喬,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渾身微微顫抖着,他說不出話。
抱住她的頭,任由她在自己的懷中哭個痛快。渾身都冰涼着,胸口的位置卻有溫熱不斷傳來,灼痛了他的心。
邵安喬,爲什麼你痛,我也跟着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