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像是很反感有人坐在她們桌，橫楞杜萌萌好幾眼，但見周圍確實沒多餘的地方，倒也沒多說什麼，隨即開始點餐。
小鎮上能有什麼好吃的，即便有，做的味道也不咋地。但這不影響中年女人的胃口，點了好幾個菜，肘子豬蹄，爆炒肥腸，竟是些油膩的東西。
象徵性的點了碗麪條，杜萌萌開始觀察童依寧，而後慢慢發覺，她只吃白飯，一點菜都不吃。不是不想吃，是不敢。好幾次見她把筷子伸向菜盤，中年女人一瞪眼睛，立馬收回筷子。
杜萌萌的腦子裡有無數個問題想要問，可是沒人能回答她。童依寧已經忘了她是誰，或者說，她根本不關心任何人，只要吃飽就行。
一大碗飯很快吃進肚子裡，剩下幾個飯粒粘在碗邊上，童依寧竟是一個沒放過，伸出髒兮兮的手一個一個的捏起來放進嘴裡，緩緩咧開嘴傻笑。
杜萌萌差點沒哭了，偏過頭忍了好半天才忍下去，隨後跟店家點了五個葷菜。
“大姐，這是你妹子？”杜萌萌裝做隨意的聊天。
中年女人白了杜萌萌一眼，沒搭理她。
“您嚐嚐這幾個菜，我一個人吃不完。”杜萌萌把菜盤子往女人那推了推：“佔你桌子怪不好意思的，別客氣。”
中年女人警惕性還挺高，撇了眼杜萌萌，道：“不用，我這有。”
“別客氣，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杜萌萌笑呵呵地說。
中年女人蠻奇怪的模樣：“吃不了還點那麼多？”
“都說他家菜好吃嘛，多點幾個嚐嚐嘍，再說我不總趕集，兩月一次，每次都來這開開葷。”
“哦，”中年女人少了點戒備心，笑着點頭；“確實是，這鎮上也就他家的菜還能入口，其它家那叫一難吃！”
“大姐也常來這裡嗎？”杜萌萌問，隨後夾了一大塊醬排骨放在女人碗裡。
中年女人就一吃貨，看見碗裡的排骨立馬眉開眼笑：“我也不總來，三個月過來一次。”
三個月？也就是說，童依寧不長住這裡了。
杜萌萌看了眼對面傻呆呆的童依寧，夾了快排骨放在她碗裡：“讓你妹妹也吃呀，這麼多我吃不完，天又熱，帶回去都搜了，咱姐們有緣，甭客氣，都吃了。”
有人請客，中年女人不好意思不讓童依寧吃，衝她一仰下巴：“吃吧。”
話音剛落，童依寧抓起排骨就啃。
杜萌萌心酸不已，心說這要是被柏子贏路尋歡他們看見，不知會作何感想。
“你妹妹好像身體不太好吧。”杜萌萌狀似無意地問。
吃人家嘴短，中年女人打開話匣子了，嘆了口氣：“瘋了。”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然而親耳聽見這兩個字，杜萌萌還是很震驚，張着嘴巴半天沒合上。片刻後輕聲問：“咋會這樣？這麼年輕。沒帶她看看麼？”
“看啦，”中年女人吃的滿嘴流油，扔下手裡的骨頭不客氣的又抓起一塊：“帶她來這就是瞧病的，西屯有個專看這病的老爺子。”
“見效嗎？”杜萌萌滿腹懷疑：“咋不帶她去大城市看？”窮鄉僻壤的赤腳醫生能看精神病？
“大醫院瞧病多貴呀，沒錢。再說了，她也去不了省城。”
“爲什麼？”
“據她媽媽講，她一看見省城的高樓大廈就發瘋。”中年女人一點戒心都沒有了，吃完排骨扒大蝦，眉飛色舞的跟杜萌萌白話：“我不是她家人，我姓張，是她媽媽僱的，哎，說起來，這娘倆命也夠苦的，她媽媽一身病下牀都費勁，姑娘又瘋了，虧着年輕時攢了點錢，要不哪來的錢瞧病。”
杜萌萌給童依寧夾了點菜，一點點往外透話：“她家住哪啊？離這遠嗎？”
“不遠也不近。c縣的，來這就是看病，三個月來一次，十天一個療程，效果還不錯，聽她媽媽講，原來可嚴重了，不穿衣服到處亂跑。”
杜萌萌沉默了。不明白童依寧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好好的怎麼就瘋了。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杜萌萌最擔心也最恐懼的是，童依寧變成這樣，跟柏子贏有沒有關係。
張大姐繼續白話：“別看她現在髒兮兮的，洗乾淨挺漂亮的，我見過她原來的照片，會拉小提琴呢，可惜了。”
“她媽媽沒說她因爲什麼原因病了嗎？”
嘆了口氣，張大姐搖頭：“不說，問過好些次，一問這事，她媽媽就掉眼淚。”說到這中年女人頓了頓，而後湊近杜萌萌，神神秘秘地說：“我猜是因爲男人。”
心下一驚，杜萌萌忙問：“爲什麼這麼說？”
這個問題讓張大姐樂了，樂的極其隱晦，有點嘲笑的意思：“諾，”指了指童依寧褂子上的口袋：“兜裡有張照片，寶貝似得沒事就拿出來瞧瞧，誰也不給看，睡覺都貼在胸口上，我好奇呀，有次趁她不注意搶了過來，嘖嘖，特俊的一個男孩子！所以我猜，她估計是讓人給甩了，受不了才發瘋的。”
毫無疑問，照片上的人一定是柏子贏。
杜萌萌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結賬的又是怎麼走出小店的，茫然而又難過。她好怕，怕童依寧的今天是柏子贏故意造成的。更怕他早就知道這一切卻充耳不聞。而不論是哪一種，柏子贏這個人都太可怕了。
“你們住在哪裡，我開車過來的，送你們回去。”杜萌萌說。
姓張的女人撐得直打飽嗝，看情形路都走不動了。
“那敢情好呀，你不知道，領着她出門可費勁了，弄不好就發瘋。”
“是嗎？”杜萌萌奇怪：“瞧着挺乖的啊。”
撇了撇嘴，張大姐說：“那是沒看見模樣俊的男人，看見了一準追人家。”
杜萌萌陪着倆人慢慢走，期間童依寧好幾次把兜裡的照片拿出來看，只看一眼便飛快地揣回去，像是怕弄壞了。
“能給我看看嗎？”杜萌萌試探着問。
童依寧卻像聾了一樣，自顧的東張西望。
張大姐衝杜萌萌使眼色：“不會給看的，誰看跟誰急，上次被我搶過來，差點沒拿刀捅了我，你要真想看吶，等她睡着的。”
杜萌萌正想說，我也就好奇不看也罷，童依寧忽然掙脫女人的手，奔着迎面走來的一個男人跑去，速度又猛又快。
張大姐人急的臉都白了：“快逮住她！”
杜萌萌嚇一跳，趕緊跑過去抓童依寧。距離兩米的時候，腳步猝然一頓。
童依寧怎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聽見她啊啊啊的扯着男人喊，眼淚井噴似得順着髒兮兮的臉蛋往下流。
男人長得挺周正，此時又驚又怒的踢童依寧：“媽的死瘋子快放手！”
杜萌萌從後面抱住童依寧，不停跟人家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姐精神不太好……”
“精神不好就拴在家裡，老子這衣服新買的！”男人穿着天藍色T恤，前胸被童依寧抓了好幾個黑手印。
姓張的女人跑的慢，這會子才跑過來，上去就給了童依寧一耳光：“又發瘋！三天不準吃飯！”
猛地看向姓張的女人，杜萌萌真想替童依寧把那一巴掌扇回去。
強忍心中怒火，杜萌萌從錢包裡拿出兩百塊遞給男人：“陪你的新衣服。”這衣服地攤貨，頂多值三十，兩百塊不過是想快點打發他走。因爲四周已經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
果然，男人接了錢眉開眼笑的走了。
姓張的女人納悶了，一臉的疑惑：“妹子，你……太熱情了吧。”不怪人家懷疑，又請吃飯又送回家，還幫忙解圍，啥目的啊。
杜萌萌難得的聰明瞭，苦笑下，道：“不瞞您說，我家裡也有個親戚是瘋子，所以我特同情這樣的人，怪可憐的。”
姓張的女人就一農村婦女，聽杜萌萌這麼說馬上打消了心裡的疑慮。同情地嘆了口氣：“你家也有這樣的病人，哎，夠糟心的。”
杜萌萌點了下頭：“可不是，”說話間到了車旁，杜萌萌說：“對了，我家親戚原來也挺嚴重的，後來不知吃了什麼藥好多了，現在還能幫着家裡乾點活呢，等我回去問問方子，趕明給你送過來。”
“那敢情好了，成，你回去幫打聽打聽，回頭我跟她媽說說，不太貴的話抓幾幅試試，”說到這又嘆了口氣，擺出副老好人的模樣：“這娘倆怪可憐的，咱能幫就幫幫吧。”
可憐你還扇人耳光，欺負病人不嫌臉紅。
姓張的女人帶童依寧住的是鎮上最好的酒店，以童家的條件，價位相當的高。
趁着那女人上廁所，杜萌萌打開她牀頭櫃，裡面塞了滿滿一櫃子零食。能給童依寧吃麼？扯淡！
杜萌萌憤憤地想，這娘們夠缺德了，明知道人家沒錢還住這麼貴的賓館，明知道人家沒錢還頓頓大魚大肉，吃也行，你倒是給人家閨女點啊，特麼的也不怕遭報應！
大概是累到了，童依寧回到賓館沒多久就睡着了。弓着身子蜷縮在牀上，兩隻腳又黑又瘦不說，腳底還磨出個血泡。
杜萌萌彎下腰拿起她的鞋子，破的都露底了。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杜萌萌悄悄拿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