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那樣輕的聲音,卻像是一枚鐵爪,抓上誰的心。
路邵恆喉結微滾,褲子口袋裡的五指在收攏。
“十年了……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十年了……已經十年了!”路惜珺仍舊沒有看他,嘴脣動着在繼續說,不僅僅是對他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從十八歲跟了他,女孩子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她都獻給了他。
他是將她由女孩子變成女人的男人,也是她用她整個青春陪伴與愛戀的男人,到現在難道不允許她將愛情全部燃盡嗎……
十年,之於一輩子的時間很長嗎?
不長,卻也不短。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可是又能怎樣呢,不過是同chuang而已。
路惜珺睫毛顫顫,終於是擡起眼睛望向他,聲音變得悲慟,“還不夠嗎?”
她最後的質問,像是一堵轟然倒塌的牆,令路邵恆有些措手不及,直接被擊中,霎時間磚磚瓦瓦都砸得他鮮血淋淋。
“所以,你不願意了。”路邵恆脣角輕扯。
不願意繼續等着他,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他的身上了?
路惜珺沒有回答,但眼睫輕顫間,更像是一種默認。
路邵恆覺得,心裡頗有翻江倒海的勢頭。
重眸微垂了半響,再擡起時問出心裡接受不了的現實,“那你告訴我,你的那個男朋友,你到底看上他哪裡了?你一心想要嫁給他,你又覺得他哪裡比我更適合你?”
“……哪裡都合適。”路惜珺聲音低低。
“你們才認識多久,相處又纔多久!這麼短的時間裡,你瞭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知道他爲什麼要娶你嗎,就這麼輕易的下了決定要嫁給他?”
她剛要反駁時,便聽到他又聲音低沉的繼續道,“他能對你有多少真心,能比我更愛你?”
路惜珺心頭猛地一顫。
她嘴脣蠕動間沒有聲音,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因爲他剛剛話裡面提到的……愛。
她已經關心不了他前面所有的質問,只有他最後的半句。
他們之間,很少會直接觸及到這個字,也只有二十二歲時她曾大聲宣告過,可是他從來沒給過迴應,或者提及過,哪怕是不經意間的,一次都沒有。
憑空想和親耳聽到的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她懷疑是否會聽錯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又能怎麼樣呢。
難道還要像是二十五歲流掉孩子時一樣,明明看不清前面的路,卻仍舊癡癡傻傻的帶着承諾等着他?不是沒有等過,心心念念三年以後,可換來了什麼?
她低頭看着自己,哪怕不是光線充足的白天,可手背上細細的紋路在燈光下也顯得微微憔悴,再也不像年輕女孩子那樣請從水潤了,她耗光了十年的青春……
足夠了。
路邵恆見她垂眸不語,還執拗在這個問題上,“也就才兩三個月的時間,你就能夠丟掉和我的這麼多年,和他結婚?他到底哪裡好,你回答我,你到底看上他哪裡了?”
“他令我覺得穩定,沒有負擔,心情和生活都是。”路惜珺只好出聲回答他,卻也是心裡話。
“你愛他嗎。”他喉結動了動,忽然話鋒一轉。
路惜珺有些反應不及,輕咬着嘴脣,在他這樣緊緊又犀利的逼視下沒辦法說謊,也沒辦法直面回答,只好側面的說,“他是我覺得很合適的結婚人選,哪怕他不是愛我多深,或者我愛他多深,可我們在一起的生活絕對是安穩平靜的,可以相敬如賓。”
這一點絕對是真的,雖然她在男友陳壯身上感覺不到多麼強烈的感情,但兩人對待結婚的事情上絕對是達成一致的。
兩人之間感情淡淡的,反而讓她覺得很好,沒有負擔,至少不會傷心。
哪怕不會和他在一起時,常有那種心動快活的時候,但也絕不會和他一樣時,有特別難過痛苦的時候。
“你不愛我了嗎?”路邵恆聽了以後,只是問。
或者是底氣不足的,又或者是怕什麼,他又加了句,“不打算再愛我了嗎。”
路惜珺看着他,感覺一顆心就像是飄在水面的浮萍,隨着水波起起伏伏。
“……不。”她吸了口氣,聽見自己在說。
好像這個字吐出,她感覺到那雙狹長的重眸裡,有根緊繃着的絃斷了。
路邵恆這會兒很想要抽支菸,或者做點什麼,可唯一能做的,只有是收緊褲子口袋裡的雙手,直到渾身的肌肉都一塊塊僵硬掉。
“小珺,你就真的那麼想要嫁給他?”他眉頭緊擰,聲音像是來自遠方。
路惜珺不敢在看他的重眸,垂着眼睛,盯着自己手背上細細的紋路,木木的動着嘴脣,“……即便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除了他嗎。
路邵恆脣角別出個清淺的弧度,苦澀又纏|綿。
婚紗店。
一整面的落地鏡,鏡面上澄淨的一塵不染,映出裡面穿着潔白婚紗和筆挺禮服的一對未婚夫妻。
路惜珺怔怔的看着鏡子,裡面穿着婚紗的自己正挽着一旁男友的胳膊,旁邊人都是一副祝福的目光投遞過來。
這樣的畫面,就好像看到了不久後的婚禮,身邊的男友便會成爲她的丈夫,是要和她過下半生的人。
這是她選擇的,安穩平靜的生活。
路惜珺讓自己打起精神來,眼神找回了焦距,可不知怎的,卻反而空洞了。
“小珺,剛剛他們推薦的另外兩套,也去試試吧?”男友躍躍欲試着。
很多待嫁的新娘子,挑選婚紗總是格外隆重的一件事,恨不得將店裡面所有的婚紗全部試個遍,然後在很艱難的選擇最合適的一款。
“不用了吧。”她輕輕搖了搖頭,忽然沒了心情。
“不再繼續多試幾套?”陳壯又問了邊,見她搖頭,忙推着鼻樑上的眼睛都是美滋滋的笑着說,“也行,我也是看你穿這套婚紗就挺好看的了!”
“嗯。”路惜珺也抿出絲笑容來。
“那我就先去試衣間換衣服。”
說完,她便提着婚紗的裙襬往試衣間的方向走,等着她從裡面出來,男友也是換好了衣服出來,正在和店員大致又確定了下婚紗大小需要修改的細節。
她走過去,在一旁偶爾插嘴兩句,視線輕飄飄了半響,最終不自覺的朝着二樓的方向凝望。
自從上次在喝醉被男人帶回路家後,就一段時間都沒見過他,應該是回隊裡面了。那會兒她試完婚紗出來時,忽然看到他出現,心神都紊亂了。
只是之前店長的話還清晰的在耳邊:路隊,徐小姐選了好幾種的婚紗,都說想要等你看過以後才能定奪呢……
“小珺,都定好了,我們可以走了!”陳壯轉過臉來,笑呵呵的對她說。
“嗯好。”路惜珺點頭。
正準備往走時,從二樓有店長風風火火的跑下來,揚聲問着下面人,“之前我讓你們準備好的婚紗呢,都放到哪裡去了!徐小姐現在要試穿了,抓緊時間快都拿上來!”
“馬上!”店員們立即都忙碌起來。
“哎呀,你們慢着點,小心別把婚紗弄壞了!”店長囑咐着。
看得出來店長的重視程度,每一套婚紗都是要由兩個店員小心託拿的,再快步的往樓上送。
路惜珺手指微握,木木的望着。
樓梯上的人都已經消失,只剩下空空的樓梯臺階,她卻還保持着視線,似乎是想要看看清楚二樓的人和事,一雙眼睛卻怎麼都對不了焦。
“小珺。”手上一暖,陪同而來的好友秦蘇緊緊握住她的。
路惜珺這才拉回視線,反手回握着。
“別看了,我們走吧。”秦蘇拉着她。
“……嗯。”她點頭跟着一起。
婚紗店的二樓,專門供vip的使用,舒適的圓型沙發,旁邊站着笑容熱情的店長親自服務。
徐景嵐看着並排站着的店員,每個人手裡拿着的婚紗,走了一圈後笑吟吟的看向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邵恆,婚紗都在這裡了呢!”
“雖然說穿的人是我,但總歸也需要你的意見呀。你幫我看看,這幾款哪個比較好呢?”
“這幾款我都挺喜歡的,這個韓版抹胸的,挺顯身形的!這個一字肩下面的蓬蓬紗,我也喜歡,很有feel!還有這個拖尾的,上面鑲的碎鑽簡直讓我愛不釋手……”
徐景嵐像是特別投入其中,每走到一個都要碎碎念一番,做出很是苦惱又嬌柔的表情來。
路邵恆坐在那,翹着的二郎腿微微的晃,不發一語,看起來漫不經心的。
一旁的店長也幫忙附和,“路隊,你快幫徐小姐拿個主意吧!她可是在這等了你快一個小時,選的這好幾種婚紗,都說想要等您看過了以後才能定奪,說明你的意見對她來說多重要啊!”
“是啊邵恆,你喜歡哪套?這樣是不是看不出來,要不要我一件件試給你看下?”徐景嵐柔柔的繼續問。
路邵恆終於是將腿放下,身子也坐直了些,重眸擡起。
“徐景嵐。”他聲音沒有起伏的喊。
“嗯?”徐景嵐笑容更深。
“你是不是有點入戲太深?”重眸薄眯,他輕扯着脣角沒有溫度的提醒。
“怎麼了?”徐景嵐洋裝不解,明知故問着。
路邵恆從沙發上站起來,冷身而立,“你比誰都更清楚,我們的那只是個訂婚。你要試婚紗還是做什麼,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你要是願意自娛自樂沒人攔你。我今天會過來,也並不是爲了你。”
徐景嵐臉上笑容不變,可是撫着婚紗裙襬的手指,已經悄然變成了狠攥。
她當然清楚,也是故意舍了名設計師的婚紗店,跑來這邊。打電話主動約他來這種地方看婚紗,絕對是約不動的,平時連見一面都難,不過因爲這邊有了某人在試婚紗,便就能成功了。
爲得不僅僅是要見他,也是要讓他看到某人和男友試婚紗的畫面。
“徐景嵐,當時我有問過你確不確定,是你自己說願意幫忙。”路邵恆對於婚紗漠不關心,始終都沒有看一眼,聲音冷淡而平平。
“沒錯,我確實是自願幫忙的,當時叔叔這邊很需要我們兩家聯姻,我知道你的意願後,也是沒有猶豫的答應了下來。”徐景嵐對於他所說的,絲毫沒有反駁,反而順應附和。
“那很好,以後希望你也最好搞清楚狀況。”路邵恆眉峰微斜,語氣不變。
“可是--”徐景嵐故意頓了下,露出調皮的模樣,“我後悔了!”
“什麼?”路邵恆眉眼陡然一沉。
“我說,我後悔了還不行麼?不僅僅是要跟你訂婚,我還想跟你結婚呢!”徐景嵐迎上他逼視的目光,笑吟吟的將話說完整。
“跟我結婚?”路邵恆緊眯着週末,冷聲重複。
“對呢。”徐景嵐笑着點頭。
路邵恆鐫刻的俊臉上,一點溫度都沒有了,瞳孔驟縮,身邊空氣都變得冰冷。
饒是徐景嵐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可被他冷冽的目光射來,也不由的暗暗打了個寒戰,但還是硬撐着笑容回視着他,以此表示自己的認真。
“呵呵。”路邵恆驀地笑了出來。
在徐景嵐覺得莫名時,在冷冷沉聲,“你做夢。”
三個字被他說的斬釘截鐵,像是鐵錘一樣直接敲在她腦袋上,帶着無法撼動的堅定。
看着男人的身影絕情的離開,徐景嵐握住自己緊攥的另一隻手。
之前他們氣氛凝下來時,店長帶着店員們都暫時退下了,這會兒看到路邵恆一人冷峻離開,不禁忙上來,猶豫着問,“徐小姐,這婚紗還要試嗎……”
徐景嵐美眸冷冷的看着那些婚紗,眼底閃過一抹寒。
她看着樓梯間已經沒有人影的方向,紅脣逸出的笑容有着勢在必得的陰氣森森,“是不是我做夢,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夜色降下。
加了班的路惜珺,拿着在小區附近買的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麪,進門換了鞋,順帶着將放在玄關處的報紙一起拿着往臥室裡,準備吃麪時隨便翻翻。
等她在桌邊坐下後,用筷子將面挑了挑,因視線停留的報紙頁面而頓了頓。
上面有個特別留出的板塊,報道着有關徐路兩家,或許是因爲徐家的紅色背景,本市的媒體從兩家宣佈訂婚後就似乎一直很密切關注着,時不時的會跟進。
刊登在上面的照片,是男女主角相繼出現在婚紗店的情況,下面配有文字猜測着是否會準備完婚……她那天也在的。
將報紙合上,她拉開了抽屜,裡面平放着的絨布盒子打開,便是鑽石閃耀的光。
這是男友買給她的鑽戒,被他扔掉後,又不知怎麼找回來還給她的。
那天在路家睡了一晚後,第二天她準備離開時,管家叫住了她,將手裡的拿着絨布盒子遞過來說:這是少爺吩咐讓交給你的。
路惜珺將盒子關上,放回去將抽屜也一同關上。
男友的電話也在這個時候進來,沒有別的重要事情,只是關心她吃沒吃晚飯之類的,末了臨掛電話時說了句過幾天讓她陪着一起去見父母,定一下婚期的具體時間。
線路切斷後,她木木的閉上了眼睛。
等着再次睜開後,看着面前始終未動的麪條,上面漂浮着的一層快要凝固的油,她只覺得胃裡一股莫名的噁心往上,哪怕是筷子再攪動一番,也是一點沒有胃口。
(今天更新結束,明天見!昨天看了個電影,挺有意思的,是有關美食的,名字叫:《落魄大廚》,裡面父子情我挺喜歡的,推薦給你們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