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監護室外。
隔着層厚厚的玻璃,能夠看到裡面躺着還昏迷不醒的路震,一旁的儀器在運作着。
在路惜珺的印象裡,一家之主路震始終那樣的不怒自威,稍稍一個眼神過來,都是令人覺得顫慄的。可現在離開了有四年的時間,怪不得都說歲月匆匆的催人老,現在裡面躺着的路震,不知是不是生病的關係,又或者是真的年紀大了,看起來很是孱弱。
“醫生說,他現在還沒有醒。”
路惜珺看着正凝眸往裡面看的男人,又問着,“你要不要換上無菌服,進去看看?”
“不用了。”路邵恆脣角動了動。
也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她不禁搖了搖頭。
“醫生還說了,現在已經是度過了危險期,不用太過擔心了,只要再在icu裡觀察過今晚後,明天早上不出意外就能醒過來了。”
路惜珺徑自的說了會兒,果然,他慢慢皺了眉。
然後轉身,扯脣說,“我去找下主治醫生。”
“嗯!”她笑着點頭。
找了主治醫生詳細問完了情況,又在監護室外面停留了很長時間,纔是準備離開。
臨離開時,有護士迎上來,笑米米着看向男人,“能不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咳,我的意思是……先生,你是病人家屬吧,在這裡留下個你的聯繫方式?”
護士是個很年輕的姑娘,像是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不久的,瓜子臉上的大眼睛顯得特別靈動,這會兒看向他的眼神,裡面也有着掩飾不住的仰慕。
“不方便。”路邵恆回絕。
年輕小護士見狀,頓時失望極了。
可是走了兩步,路邵恆似是想到什麼,又皺眉回過身來,“我還是留個吧。”
“那太好了!就應該留個聯繫方式,萬一到時病人有什麼情況,我們也好直接聯繫你啊!”年輕的小護士立即喜笑顏開,連聲音都輕快了。
路邵恆也不多說,直接拿過筆在上面寫上號碼和自己的名字。
“好的,麻煩你了!”年輕的小護士接過以後,極力掩飾着私藏的小心思,笑着問,“路先生,這個聯繫方式是你的手機吧?二十四小時都開機麼?”
“嗯。”路邵恆不耐的應了聲。
路惜珺牽着兒子手在後面看着,覺得這一幕真的很養眼,尤其是年輕護士眼裡的桃心。
男人一身的休閒裝扮,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好身材,無論站在哪都是筆直如鬆的,俊臉的五官如鐫刻一般,狹長的重眸墨黑如潭,歲月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反而更添了味道。
他此時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怪不得年輕的小姑娘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愛意。
路惜珺看向旁邊的窗戶,上面影出自己的輪廓來,她看起來雖然和以前也沒怎麼變,但也早就不青蔥水嫩了,早已經過了三十歲,徹底的不再年輕了。
出了醫院,臨上車時,路邵恆在她彎身坐進去前頓了下,“你怎麼了?從我帶小爵上完廁所出來,你看起來就氣色不太好。”
“沒有,可能是醫院的消毒水太濃了。”路惜珺搖了搖頭,自然回答。
車門關上後,她眼裡的光亮漸暗。
窗外的陽光從濃轉淡,漸漸西斜。
屋子裡都還是暖和的景象,到處可見暖黃色的光暈,路惜珺像是之前一樣站在窗邊,託着右手在拿着手機放在耳邊。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應答,請稍後再撥……”
連續好幾次,在一陣陣接通了的嘟嘟聲後,系統的女音在一遍遍重複。
路惜珺將手機放下,看着屏幕皺眉。
自從之前她給本打電話,想要提及談一下他們的事,但是中間被打斷後,就一直沒有給她再回過來,之後的這兩天,她也都是嘗試的撥通,卻也始終沒人接聽。
她感覺心口莫名的有些堵,不僅僅是沒有聯繫上本,還有徐景嵐的話。
結過婚,又再離婚……
婚姻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事情,這不像是談戀愛後分手,因爲這是一輩子的痕跡,不管到什麼時候,別人看你的眼光,都是你是結過婚的女人,而你也辯駁不了。
她也沒忘記,當時在她跟他說自己已經結婚時,他眸裡除了震驚和痛苦外,還有那麼深的失望之色。
他還是那個他,可她卻無法是了。
是啊,她憑什麼。
在她飽受煎熬後,好不容易想要掙脫出來,卻又被一盆涼水澆了下來。
一直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的小爵,這會兒脆脆的出聲,“媽媽,我有點兒餓了!”
“餓了嗎?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媽媽給你做。”路惜珺聞言,連忙走過去。
“我都可以!”小傢伙表示。
“好,那我們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就做點什麼吃!”她柔柔的笑着說。
“嗯嗯!”小傢伙連連點頭。
路惜珺其實廚藝不算多高超,以前也都是皮毛,不過這些年在國外獨自帶着兒子生活,也還是進步了很多,到了廚房從冰箱裡翻出些食材來,葷素搭配的兩樣,就開始動手。
等着她將材料都洗好也切好的一切準備就緒,正打算坐上鍋的開火時,小傢伙顛顛的從客廳跑了進來,踮着腳張望着看。
“很餓是不是?現在還沒有好,媽媽儘量快一點。”
“我不着急呀!”小傢伙懂事的搖頭。
路惜珺從冰箱裡找到個蛋糕,遞給兒子,“先墊一墊。”
“媽媽,爸爸不來陪我一起吃晚飯嗎?”小傢伙接過蛋糕,眨巴着眼睛問,“他中午都沒有過來,那晚上應該會過來吧!他說兩天後就會回來的,今天已經是第三天啦!”
男人這兩天都沒過來,因爲有說要去郊城那邊執行任務,原話是說需要兩天的時間,不確定什麼時間,不是中午就是晚上,若是忙完了就會過來。
“爸爸可能沒有忙完。”路惜珺想着可能說。
小傢伙卻很着急,“媽媽,那你打個電話問問好不?”
她這兩天當然也會感覺到,兒子在乖乖等着男人回來,中午沒有動靜,這會兒到了晚上就是按捺不住了,所以說餓了沒準也只是引子而已。
“好吧。”她看兒子很想見爸爸的樣子,點頭答應。
放下手裡的事情,路惜珺就牽着兒子的手走回客廳,拿起之前放下的手機,撥了男人的號碼過去,線路很快被接通,只是半天都無人應答。
等着傳來系統女音時,她不禁擡手扶額。
怎麼打誰的電話都是無人應答呢,難道是她的手機出毛病了?
“沒有人接。”她對着兒子攤手。
“媽媽,你再打一遍!”小傢伙卻不死心道。
路惜珺點點頭,就又再重新撥過去一遍,好在這回是被人接起了。
她在兒子期待的眼神裡,連忙問,“是我,你忙完回來了嗎?晚上要過來一起吃飯麼……”
然而那邊,卻半天沒有人迴應,有着噪亂的聲響。
“喂?”她不確定的揚聲。
確定了下號碼也並沒有打錯,正在她猶自不解時,那邊終於是有人迴應,並不是男人的聲音,而是一道陌生的年輕男音,語氣慌里慌張的,“你找路隊是嗎?我們剛出完任務回特警大隊,路隊他負傷了,現在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現在剛到省醫院的急診做急救,我看沒準都得缺胳膊斷腿的……”
聞言,路惜珺大驚失色。
緩過神來想要具體問哪裡傷到了,那邊卻匆忙掛了電話。
這下她簡直都頭皮發麻,一時間無數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背上涼涼的全是汗。
“媽媽,爸爸怎麼了?”
一直趴在她膝蓋上的小傢伙,不解的看着她問。
路惜珺張了張嘴,幾乎感覺血液都僵掉了,她急匆匆的從沙發上站起來,直奔着玄關方向小跑。
這個時間臨近下班時間,道路漸漸顯得擁擠,車速也緩慢下來。
出租車裡,坐在後面的路惜珺,臉上蒼白的緊攥着雙手,眼裡都是焦急和惶恐不安。
前面載她的司機師傅,看她從上車到現在都表情不對,這會兒也是看着倒車鏡安撫着,“小姐你彆着急,下了高架橋,前面一轉就到省醫院了!”
路惜珺只能不停點頭,電話那邊雖沒具體問清楚,好在至少說了哪間醫院。
終於出租車停在了省醫院的門口,不等司機師傅找她錢,她就從車上跳下來,快步的往醫院裡面奔走着,感覺腳下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路在心裡默默的祈禱。
醫院正門便是急救中心,她迎面直接奔入裡面,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尋找着急診室。
“請問,是不是有個路邵恆的患者被送進來!”找到護士臺,她急聲的詢問。
裡面站着的護士,翻着手裡面的記錄,然後指着某個方向說,“路邵恆?哦,是特警隊的吧,二十分鐘前被送進來的,在那邊!”
顧不上說謝謝,路惜珺幾乎是衝過去的。
果然沒跑多久,就看到急診室門口站着幾個身穿特警制服的人,應該是剛從某個任務中結束的疲憊樣子,正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坐着,還有來回走動的。
見她神色不對勁的衝過來,不由問她,“請問你找誰?”
“我……我找路邵恆!”路惜珺喘了口氣,才發出完整聲音。
“路隊啊!”對方一聽,明白過來。
“他怎麼樣了,他人呢?”她急切的不行,連聲問。
對方指了指裡面的急診室,“路隊他……”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路惜珺只覺得對方語氣在頓,讓她感覺到的都是大事不妙,雙手緊攥,她沒有耐心聽對方說下去,直接推開急診室的門。
她在來的路上,腦海裡浮現出很多的畫面,都是那種電影裡常常出現的,男人躺在病chuang上,身上插着各種的管子,兩邊有很多醫生護士在走動着,可是現在……
路惜珺呆了呆。
她以爲很嚴重甚至情況糟糕的男人,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上衣脫下一半,露出左邊的手臂,旁邊也是有醫生沒錯,但很慢條細理的幫着他關節處固定紗布。
也是聽到聲響,路邵恆側臉朝門口方向看過來。
看到她驀地出現在那裡,他也是着實驚詫,不解的扯脣,“你怎麼在這兒?”
“我……”路惜珺嚥了口唾沫,也不知怎樣回答了,她調整着一路憋得發疼的呼吸,感覺發蒙的問,“你沒事吧?我聽說你受傷了!以爲情況很糟糕……”
路邵恆皺眉,鐫刻的眉眼間都是困惑。
一時間兩人對望着,也顯得有些面面相覷。
“咳!”這時,坐在角落裡的一名特警心虛的舉起手來,訕訕的解釋,“那個……路隊!剛剛到了醫院時醫生幫你檢查傷勢,你外套裡的手機在響,所以我就幫你接了個電話,可能是那會醫生還沒檢查出來,我也是太着急的在電話裡面沒有說清楚,才引起了些小誤會……”
路邵恆聞言,這下完全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
“是受了傷,但是一點不嚴重。”他重眸看着她說。
“真的嗎?”她不確定的問了句。
“嗯,只是左臂脫了臼,接上就好了,其餘都是小擦傷。”路邵恆點頭,解釋給她聽。
當時在追捕逃犯時,到了郊城外的樹林裡,當時他衝在前面,最後時和犯人一起從斜坡上滾了下來,期間致使他左手臂輕微脫臼,這對於他們來說都幾乎是小事。
隨即重眸一斜,瞪了眼剛剛那名特警,“他是我隊裡年紀最輕,平時又嘴上不把門的人,不管說什麼都會故意誇大些,你不用當真!”
路惜珺在他說的時候,也是仔細用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梭巡了遍。
確實如同他所說的,並不嚴重,更沒有像是電話裡什麼缺胳膊斷腿,真的只是左手臂脫臼,右膝蓋那裡褲子擦破了皮,其餘手背上有些劃傷。
覺得自己大驚小怪的同時,她也頓時是鬆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
一瞬間,好像周圍壓抑的光線,也都重新亮了起來。
感覺到男人的重眸往下,她也不覺跟着往下,頓時一驚。
她竟然沒有換鞋,只穿了拖鞋的這麼跑出來,怪不得載她來的司機師傅,以及一路上其他人看到她時的眼神那麼吃驚。
路惜珺尷尬不已,“我……我出來的有些急。”
屋子裡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的腳,這讓她更窘迫,腳趾都蜷縮起來了。
路邵恆亦是,狹長的重眸此時裡面都是潭水,愈發轉深。
她微垂着頭,手指背在身後無措的交叉,這會兒只覺得自己像是個白癡一樣,正想着要怎樣解脫時,男人扯動了脣角。
“你這樣出來,小爵呢?”
“我讓他先一個人在家……既然你沒事,我現在得趕快回去了!”
路惜珺說着,便急忙的轉身,也是終於找到理由不用在傻站下去,剛跑出急診室,後面男人的腳步追上來,“我跟你一起。”
當時路惜珺聽到電話裡那樣說,她腦袋裡根本作不了他想,只有一個目標的去醫院。所以她出門時小傢伙追在後面,她太過心急,只丟下一句讓兒子乖乖的在家等着。
別說小孩子不能單獨扔在家裡,就是小傢伙長這麼大,雖是懂事又貼心,可從來沒自己獨處,又是在這樣大的房子裡,小小年紀又很是沒有安全感,當然會害怕。
等他們一開門,蹲在門口的小爵,就立即扁了嘴的淚如雨下。
路惜珺心疼的不得了,路邵恆亦是,上前用沒有受傷的右臂將兒子抱起來,溫着嗓音耐心的哄着,直到兒子終於是不哭了,可伏在他肩膀的小模樣也是可憐巴巴。
吃過了晚飯,小傢伙才勉強是恢復了一些精神,等着再哄着他入睡,也是折騰到了很晚。
路惜珺和男人一起從臥室裡走出來,想着他出任務剛回來,又受了皮外傷,不由催促的說,“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路邵恆應。
一路從二樓到了玄關,她跟在後面送着他離開。
等着他換完了鞋子,並沒有立即推門,而是轉過身來看向她。
“小珺。”他喊她。
她也擡眼看過去,等待着他要說什麼。
“你其實很擔心我,對不對?”路邵恆凝睇着她的眼睛,扯脣在說。
路惜珺垂眼,唾沫在吞嚥。
他脣角勾了起來,目光不動,“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但我可以確定。或許就像是之前我問你還愛不愛我一樣,我能確定你心裡絕對沒完全忘了我,至少還有位置……因爲你擔心我!”
從她在電話裡得知他受傷了,就那樣急匆匆的往醫院趕,甚至連鞋子都沒有換,還將兒子獨自留在了家裡,而且當時她出現時臉上的蒼白和眼裡的惶恐,都是騙不了人的。
這絕對是擔心他。
尤其是他最後一句,語氣裡那樣的篤定。
路惜珺喉嚨在抽緊着,她是辯白不了的。
擡起眼睛,發現他此時重眸裡的光,比這棚頂上的夜燈還要柔和,但又閃閃的發着亮,讓人望着,幾度的快要暈眩。
“那天晚上你叫住我,後來又被電話給打斷了,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路邵恆不知覺間上前了一步,並不是有多麼貼近,但距離卻明顯拉近了些。
她腦海裡瞬間浮現起當晚的畫面,她那樣糾結的望着他,在說着如果。
路惜珺張嘴,未說完的話即將脫口時,譏諷的笑聲忽然的響起:你憑什麼,認爲他會要一個結過婚又再離婚的女人?
她再度垂眼,掩掉了一半的情緒,輕輕搖頭,“沒,沒有。”
“沒有也沒關係。”路邵恆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語氣淡淡的,順着剛剛的話,他緊接着繼續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什麼……?”她不明白。
然後,她看到他兩道黑黑的眉蹙在了一起,重眸裡神色卻變得深濃。
“也許我這樣會太過自私,但是沒有辦法。”
路邵恆扯脣,一動不動的盯着她在看在緩緩開口着。
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她已經嫁給他人爲妻,四年後的時光裡,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彼此之間已是錯過,他即便不願不想,也認清了這個事實。
可就像是他剛剛說的那樣,但是沒有辦法。
重眸裡光亮一凜,他沉凝着嗓音:“你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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