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承浦一下飛機,秘書海倫就走過來,接過他手裡的電腦包,然後彙報近期的工作,最後又說了一句題外話,“老太太住院了。”
“很嚴重嗎?”他面色平靜的問,看不出心底一點波瀾。
“情況不好,你抽時間去一趟醫院吧”,秘書海倫提着他的電腦本跟在後面,他的腳步太快,她有些跟不上。
在經歷過那次心臟病以後,老太太如一棵被蟲子蛀空的樹,雖然樹幹猶在,可內心已經受損,後來再加上左承浦結婚當天的事故,她整個人一下子垮了下來。
現在的她再也不過問左承浦的事,整天拿着佛珠吃齋唸佛,從以前的強勢斷然不在,只剩下脆弱,脆弱的讓人心疼。
幾次,左承浦回去看她,都覺得不忍,隨着她一天一天的蒼老,那些曾經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愛恨都漸漸淡了。
車子往公司的方向開去,海倫看着他不好的臉色,也不敢再提去醫院的事。
這幾年,他整個人越發的冷毅,在公司裡如一尊冰化的雕塑,所有的人都敬而遠之,就連她這個身邊的秘書,也不能準確的把握他的情緒。
下了車,坐上電梯,至始至終他都沒再多說一句話,海倫快走兩步,在他到辦公室之前,替他推開門,“我這去衝咖啡,請總裁稍等……”海倫放下手提電腦就向外走。
“不用了,十分鐘後各部門負責人在會議室裡開會,”左承浦脫掉身上的外套,露出白色的襯衣,整個人立在午後的陽光中,閃着耀眼的光芒,海倫看的有些失愣。
“怎麼還不去,還會事?”左承浦見海倫愣着,又問了一句。
“沒……”海倫快速走出他的辦公室,關上門的剎那,她倚在牆壁上長舒了一口氣,這個男人如一個蠱惑人的魔鬼,明明很危險,卻讓人有想靠近的慾望。
海倫的高跟鞋帶着咯咯的聲響,左承浦在屋裡能聽出她腳步的遠近,那聲音在出門就消失的剎那,他彷彿看到了門外的人表情。
剛纔她看着自己失神,他不是沒有發現,這幾年,她對自己的照顧,他心裡也很清楚,只是他的眼裡再也容不下別人。
左承浦解開領口和袖口的扣子,倒了一杯紅酒佇立窗前,那湛藍的天讓他的心更空。
“雪兒,你到底在哪裡?”他低喃。
她走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他是怎麼過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像一隻結繭的蠶蛹,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不論是誰也破不了他的繭,除非他自己破繭而出,可她還會給自己這個機會嗎?
人的等待也有疲倦的時候,左承浦曾經也有放棄的念頭,有時陪客戶應酬的時候,人在燈紅酒綠的色彩中,就不由的迷失,他也有過。
記得,有一次他和幾個人一起喝酒,中間來了位小姐,其中一個女孩很清純,看了一眼就讓他想起了那個丫頭,後來大家喝了很多酒,經不起他們的慫恿,左承浦帶着女孩去開了房間,可是當女孩褪下衣衫的瞬間,他的眼前竟浮過歐雪的臉,他甩下一摞錢匆匆離開。
那一夜,他哭了,除了思念還有疼痛。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去那種地方,如果非要客戶邀請,他就會安排其他副總陪着,那種能消弱人意志力的地方,他再也不敢去了,他怕自己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因爲在左承浦的心裡,他一次一次的拋開她,就已經不可原諒了,他怕某天她再站在自己面前,他連說對不起的勇氣都沒有。
“總裁,會議可以開始了,”海倫推門過來提示他。
左承浦晃了晃杯裡紅色的液體仰頭喝光,蠕動的喉結落入海倫的視線,她發現這個男人不論是什麼樣子,都完美的無懈可擊。
左承浦回頭對上海倫的眼神,他怔愣了一秒,做出了一個決定——
“走吧,”他經過她身邊時,輕輕的丟下這兩個字。
會議室裡的人都對這個突然召開會議有些納悶,他們小聲的嘀咕議論之際,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伴着一股冷冽的氣息,左承浦穿着簡單的白襯衣出現在大家面前,而且領口微敞,一副很休閒的狀態,只是他的身上散着讓大家顫慄的冷氣。
他的目光冰冷的掃過幾個空位,“今天讓大家來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主要想檢查一下,看看我不在的時候,大家都幹些什麼?”
“何部長,今天的事你負責處理,明天早上我要見到結果,還有新加坡收購案已成定局,公司會派人去那邊監管,有意向的可以找我談談,”左承浦的目光又掃了一下全場,“散會!”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大家才鬆了一口氣,“好在我今天沒出去,要不然死定了……”有人小心的嘀咕並暗自慶幸。
從會議室出來,左承浦轉身看向海倫,“新加坡是個很美的城市,有沒有去那裡的意向?”
他一句話將海倫問愣,海倫的嘴脣有些顫抖,“我……”
“不要急着給我答案,回去仔細考慮,”左承浦說完去了自己的辦公室,留在海倫站在原地思量着他的話。
他這是在趕自己嗎?還是他看出了什麼?
海倫望着那個男人的背影,發現他是那麼的遙遠,縱然她天天在他身邊,可他對自己來說,仍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左承浦再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海倫的位置上是空的,他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自己話裡的意思,他一定聽的明白。
去醫院的路上,左承浦單臂支在車窗上,手指輕叩着嘴脣,他不許自己迷失,也不給別人迷失的機會。
白欣妍那件事讓他明白,如果不是自己一再的謙讓,事情不會鬧到那個地步,他不會讓過去的事重演。
誰都不可以!
醫院的高級病房內,一個神態安詳的老人躺在那裡,如睡着了一般,讓來了一會的左承浦不忍打擾,他便坐在旁邊靜靜的看着她。
頭髮全白了,一根一根如銀絲般,只是少了從前的光澤,在遮住光線的屋子裡,看上去讓她顯得更加的蒼老,眼角的皺紋在睡着的狀態下都鋪展開來,但那深淺的溝壑,彷彿在訴說着歲月的滄桑。
左承浦第一次這麼仔細看她,在他的印象中,她始終都保持着高貴的氣質,始終都雍容華貴,彷彿她是一盞會發光的燈,永遠都不會熄滅。
可現在的她,就像被世界拋棄了一般,讓人覺得孤獨、悲涼,偌大的病房裡,一個人躺着需要多大的勇氣,左承浦看着她,想到了自己,他發現自己的堅持和她很是相似。
血脈相傳的道理,他懂。她雖然錯過,可他的身上畢竟流着她的血脈,這就是親人,即使你不去承認,可是你的言行不知不覺卻與她相似、相同。
左承浦嘴角動了動,那兩個對他來說極其陌生的字,還是生澀的哽在喉嚨口,他試了幾下,才輕輕的發出單音“奶——奶”,鈍澀的如一個剛學舌的孩子。
喊完,他慌亂的低下頭,像偷了別人的東西一樣,心裡惶惶的不安。
停了好久,左承浦擡頭,一雙銳麗眸子看着他,帶着異樣的神采,左承浦的舌尖舔了舔脣邊,“你醒了?”
老太太看着他,目光復雜而溫柔,左承浦猜不透裡面的情緒,“我剛出差回來,醫生那裡我已經安排過了,你不會有事的。”
他竟會安慰她,這是在之前從來沒有過的,這對他們一直僵持的關係已經是很大的突破。
老太太收回目光,“扶我起來坐一會,”那聲音裡的虛弱聽着讓人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