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年小手一鬆,檸檬汁差點兒灑出來了。
她心臟跳得有些快,暫時還不懂這代表這什麼,但是想想,那時候慕修辭暗示過很多次,林女士要對她和林苡薇不利。
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果汁,她擡眸問:“那又怎麼樣?她爲什麼帶我媽媽去臺灣?她認識她嗎?”
“或者是要用我媽媽來威脅我不要破壞她女兒的婚姻?這太牽強了吧?”
不是她說,當年她就一直沒覺得林女士跟她們有多敵對,要說敵對的原因,就只剩下慕修辭了。
別的她可想不到。
他凝眸看了她一會,胸口的愧疚還沒有散去,問道:“你媽媽留給你的東西呢?沒猜錯的話,那天她等你回來是爲了交給你一些東西。”
他怎麼知道?
顧時年瞠目結舌,放在口袋裡的小手攥緊了,猶豫了一下坦白道:“是的,她給我東西了。”
“在哪兒呢?”他看她有些發虛的眼神,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擰眉問道。
“……祁焰那裡。”
如果他不問東西在哪兒還好,他眼神犀利地這麼一問,顧時年頓時覺得有一盆冷水從天上淋下來淋透了她,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可能辦了一件蠢事。
果然,他的神情變得更肅穆了一些,眸中閃過一片瞭然的光。
但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垂眸下去,靜靜喝了一口果汁,脣上的水漬顯得很性感。
倒是說呀。
她到底怎麼做錯了?
哪裡做錯了?
纖長捲翹的睫毛顫了顫,像蝶翼般垂下去,隱約可見睫毛下的鼻子眼睛都小巧玲瓏的,臉有點泛紅,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脣。
顧時年也過去趴在了欄杆上,輕聲說:“好了你說吧,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是不是做蠢事了?”
身側頎長挺拔的身影頓了頓,緩聲開口:“沒有。”
難道不是嗎?
她沒做蠢事?
夕陽的光芒照過來,她扭過臉,擰着眉,一臉不相信地看着他。
他被她這種眼神打動了,抿了抿脣,輕聲道:“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當年如果我不逼你到那種程度,你也不會死都想要逃出去,都是一環扣一環,所以,不怪你。”
“那我媽媽現在在臺灣怎麼樣了?林女士抓她是要做什麼?”
“……年年,你就從沒懷疑過?”
“懷疑什麼?”
她還是一臉的懵。
仔細想了想,顧時年只想到一個姓氏的問題,她媽媽姓林,林女士也姓林,而林苡薇沒瘋的時候她還小,林苡薇瘋瘋傻傻十幾年,從來沒說過自己的來歷,和自己年輕時候的事。
難道……
“我媽媽……跟林女士的林家有關係?”顧時年張大了嘴巴,大腦高速運轉,一邊思考一邊回憶,“她給我的那兩個東西,以前我也見過,說是我外婆留下的,可祁焰說那個東西很珍貴,我外婆就算再有錢,也應該拿不出那個東西的。”
她說着,眉心越蹙越緊。
“難道我媽媽也是臺灣林家的人?那個東西是林家的?林
女士抓她是爲了那塊翡翠?”
林苡薇留給她的東西,一個黃色的鑽石項鍊,一個翡翠玉鐲,鑽石項鍊她一直留在身上,因爲不怎麼需要拿來還錢,可是翡翠據說價值連城,被祁焰保管起來了。
那個東西,林苡薇說過必要的時候可以拿來換命,所以顧時年也沒覺得有多重要,直接給祁焰了,覺得他要走那個都沒關係。
因爲他畢竟救了自己的命。
現在看來,她好像真的是辦了一件蠢事。
慕修辭凝眸看她一會,一雙幽邃漆黑的眸子看向天際,帶着些許悠遠的味道,沉聲說:“你媽媽跟林家的恩怨不止這些,那些事很古老,也很殘忍,涉及到你媽媽十幾年的瘋傻經歷,涉及到她此刻是死了還是活着。還有臺灣是她的家,她是因爲什麼來到大陸,怎麼來的,爲什麼躲了這麼多年都不肯回去。那個故事,不比我們尹家要好上幾分。”
“不過,你應該還有一個人可以去找。”
什麼?
顧時年聽着他一句一句地說着,就算再蠢,也大約能把那些事猜中個一二了,她完全震驚,林苡薇的身份,超出她所有的意料之外,這樣的話,曾經發生的所有的事都要被推翻,如今她所處的環境,都全部要被顛覆了。
她渾身突然冷得厲害,捧着一杯已經不冰的果汁,想到曾經在馬德里的追殺,祁焰帶她去參加林女士的酒會;想起當年被轟掉一半的林苡薇所在的茗山的房子,想起祁司巖是怎麼治好的林苡薇的病……
好恐怖……
真的……好恐怖啊……
顧時年渾身瑟瑟發抖,一張小臉白得可怕,突然抓回一絲理智,她突然沙啞問道:“我還可以去找誰?你剛剛說的是誰?”
他回眸看她,道:“林清徐。”
“……”
“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人,蘇心然的舅舅,林女士的弟弟。他跟你母親一樣,都是當年的被迫害者之一,不過因爲他是男人,所以他撿回一條命。而我之所以囚禁你,在你生下孩子的時候大張旗鼓地保護孩子,都是因爲如果我放了你,今天大概,也就再也沒有你。”
顧時年突然不想聽了。
太多了。
這些事情都太多了。
她突然有點害怕,往旁邊看了看,沙啞酸澀道:“我現在跟你在這裡安全嗎?會不會有人盯着我?我好害怕,我們回去陪寶寶吧,現在就走,走……”
他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那沉穩的力道,控制住了她,也安撫了她恐懼的靈魂。
顧時年小臉蒼白得可怕,果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掉了,她渾身抖得厲害,剛剛完全是一種失控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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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修辭靜默着凝視她幾秒,將她拉過來,輕輕抱在了懷裡。
“……不怕,嗯?年年。”
他沙啞道。
“我來的時候,已經部署好了,這裡人很多,但危險的東西一個都進不來,否則我們在這裡這麼久,早該出事了,不是嗎?”
對。
他說得對。
否則他們早就應該出事了。
她不應該害怕的。
顧時年聞言,伸出小手緊緊抱住他的腰,靠
在他懷裡哆嗦着一直不停,好半晌,她才擡起臉來,四處張望,看到小榮跟小思年還在那裡,她提在心口的一口氣終於鬆下來。
“我……我之前對林家不熟,一直知道林家但我瞭解得不多……”
“沒事,當年桑桑查到林家不少信息,她會很瞭解,你可以去問問。”
“……哦……是嗎?”
“你回來後還沒有找過她,是麼?她這兩年應該很思念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見見朋友,這樣對你放鬆心情有幫助,你知道麼?”
“嗯……知道。”
“需不需要我安排?”
“……不需要。”
顧時年這個時候精神微微恍惚,語言邏輯錯亂地一聲聲跟他說着話,她還是很慌,鎮定不下來。
可是眼前的男人——
他滿臉的擔憂,渾身強勢霸道的氣場中還透着一絲沉穩,他應該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這些事了,不知道爲什麼大腦容量那麼大,每件事都能安排得那麼細膩縝密,他並不像她顧時年,一個心痛,就什麼都全亂了,理智和智商都丟得一乾二淨。
“對不起,”她輕聲道歉,兩隻手捂住小臉,嗓音還有些乾澀,“我太緊張了,有點慌。”
“……沒事。”
“……”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
遊樂場明顯要關門了,顧時年突然想起,等一下她回去,還要面對祁焰。
當年她離開的時候磅礴大雨,祁焰那時正坐車趕飛機回愛爾蘭,路上遇到一個死氣沉沉的年輕女孩兒,剛生產過大出血要死了,那麼冷血絕情的一個人爲什麼要救她呢?
如果她沒有手腕上的那個翡翠,他還會救她嗎?
那都是林苡薇給她的愛,林苡薇走的時候……把一切後路都給她想好了。
可是媽媽……當年的當年,你都經歷了些什麼呢?
當年分別時,那幾個響亮的耳光,還歷歷在目。
顧時年此刻,覺得自己要哭了,她不由捂住臉,一身哽咽後,肩膀已經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慕修辭猛地一僵。
夕陽下,他走過來,想抓下她的手來擦一下眼淚,卻沒想到她哭得完全不能自已,肩膀顫動得劇烈無比,他屏息兩秒,接着將她抱進懷裡,讓她好好地哭,好好地哭。
顧時年覺得自己蠢得厲害,她現在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知道,只抱着眼前的男人,哭了一個痛快。
他的手指溫柔地在她頸子裡滑動着,擦去那些眼淚,用溼巾再擦過她的眼睛。
“我爲什麼什麼都不知道?你們都不告訴我,只有我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保護這樣的我幹什麼?我那麼蠢,又那麼弱,我保護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們,你們都爲什麼還要救我?”
她哭得更厲害了,反覆地自責。
他面色微微蒼白。
撫着她頭髮的手,有些顫。
他一直不願意把這些事告訴她的原因,寧願她一輩子都不知道的原因……因爲,年年,我不想讓你成爲,第二個我,那真的,太苦了。
因爲那年,八歲的小小的慕修辭,也曾這樣因爲自責,而崩潰痛哭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