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暖晴呆呆站着,渾身冰涼,拒絕接受這個消息。
太可怕了!
那是簡司曜啊!
永遠神采飛揚活力十足的人,每次見到他,心裡都會被他明晃晃的笑容照亮,可現在他卻躺在手術室,生死未卜。
她沒想哭,眼淚卻止不住一串又一串的往下掉。
生死麪前,衆生平等,每個人同樣渺小,不管莫君清多有能力,多有本事,此刻也只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等在手術室外,等待命運的宣判,束手無策。
她能感受到他的緊張、恐懼、痛悔、自責。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爲她和他想的一樣。
如果昨晚留許沫在家中住下就好了。
如果昨晚派司機送他們回去就好了。
甚至如果他們沒有舉行這場婚禮就好了。
如果簡司曜有個好歹,她無法想象……
不知過了多久,莫君清纔將沐暖晴放開,他的神情已經平靜一片,目光清亮堅定,似乎沒什麼可以打倒他,可沐暖晴知道,剛剛分明有液體透過衣服燙在她的肩頭。
她沒看到過他的眼淚,但她感受到了。
她知道他此刻心中有多痛、多煎熬,她感同身受,卻沒有辦法。
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禱。
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手術室的門終於左右分開,人羣一擁而上,圍住走出來的醫生和護士。
莫君清站在最後沒動,戴着口罩的秦墨寒目光梭巡,落在莫君清臉上,衝他點了下頭,“救回來了!”
人羣一陣歡呼。
沐暖晴無法形容聽到這句話後的心情,那一句話,遠比天籟動聽。
秦墨寒分開人羣走到莫君清面前,“命是救回來了,但……”
他眉心緊緊蹙着,欲言又止。
“沒事,你說,”莫君清輕輕將手搭上他的肩膀,“只要人還在,其他都不是問題。”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腿現在沒有知覺,具體情況,要等他醒了以後,我再細細查過才知道。”
“辛苦了!”莫君清拍拍他,“去休息。”
秦墨寒遲疑,“簡家大哥那邊……”
“暫時不要說,等他醒來我來和簡大哥解釋。”
“好,”秦墨寒點頭,又回頭和衆人打了聲招呼,拖着沉重的腳步離去。
他在手術檯邊站了幾個小時,精神又高度集中,確實有點挺不住了。
莫君清平靜看衆人,“都回去休息,有消息我會通知你們。”
昨天是他的婚禮,今天簡司曜在鬼門關前轉了一遭,樂極生悲,喜事變禍事,所有人心裡都不是滋味。
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衆人三三兩兩陸續離開,最後只剩下楚文約和溫寒洋。
莫君清溫言道:“都一夜沒閤眼了,你們也去休息,他醒了我會通知你們。”
溫寒洋皺眉,“怎麼可能睡得着?”
“沒事,他肯定沒事,回去吧。”莫君清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堅定。
又沉默的陪莫君清站了會兒,楚文約和溫寒洋結伴走了。
莫君清攬住沐暖晴的肩膀,伸手摩挲了下她的下巴,“累了你就先回去,嗯?”
“我沒事,你陪着司曜,我想去看看沫沫,沫沫呢?她知道司曜的情況嗎?”
莫君清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我趕到的時候,司曜的汽車車頭已經被貨車撞的積擠壓變形,司曜整個人撲在許沫身上,許沫被他壓在身下,只受了輕傷,司曜被變形的車頭擠住,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救出來,期間他一直昏迷,許沫是清醒的,送到醫院之後,許沫撐不住昏了過去,送到了三樓病房,許沉在看着她。”
偎在莫君清身邊,沐暖晴百感交集。
簡司曜和許沫之間的感情原本平平淡淡,但在生死抉擇間,卻變成了轟轟烈烈的情感。
生死與喜歡的女孩兒之間,簡司曜選擇了保護心愛的女孩兒,這是所有人認識的簡司曜,他所作出的選擇,沒讓任何人感到驚訝。
沐暖晴鬆開莫君清的手,“我去看看沫沫。”
莫君清點頭,沐暖晴去了三樓許沫的病房。
推門進去,許沉正坐在病牀邊守着許沫,見沐暖晴進來,立刻問:“司曜怎麼樣?”
剛剛已經有人電話告知他,簡司曜已脫離生命危險,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再確認一遍。
“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沐暖晴在病牀另一邊坐下,“但……墨寒說,他的腿可能有些不好。”
“不可能會不好,早晚會好!”許沉語氣很重,像是在發狠。
“嗯,”沐暖晴輕輕應了聲,抓住許沫的手,“沫沫怎麼樣?”
“她沒事,只是受了些輕傷,但親眼看到司曜受傷渾身是血,受了很大刺激,醫生給她用了鎮定劑。”許沉憐惜看着許沫的臉。
“對不起,我們……”雖然明白一切不過是世事難料,沐暖晴還是覺得內疚難過。
許沉擺擺手,“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儘量往好處想,對司曜和沫沫來說,未必是件壞事,最起碼,沫沫懂得司曜的心意了,我也放心把沫沫交給他,他們兩個會有很幸福的後半輩子,我們誰都比不上的幸福。”
沐暖晴明白他的意思。
簡司曜和許沫都是那種活的最簡單的人,物慾低、沒什麼太大的追求,一個灑脫,另一個寬容,除了自己的親朋好友,他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他們都是這世上最容易得到幸福的那種人。
前提是,簡司曜沒事,簡司曜的腿沒事。
沉默了會兒,沐暖晴擡頭看許沉,“你去休息會兒,我在這兒看着沫沫,你不能累垮了,以後還有許多事。”
許沉也沒推辭。
躺在病牀上的,一個是他妹妹,一個是他願意將妹妹託付終身的男人,他必須好好休息、好好工作,以最好的精神和經濟狀態,面對將來有可能發生的事。
在他許沉的世界裡,沒有不可能,他的妹妹和簡司曜都會好好的,他堅信不疑。
沐暖晴一直守在許沫的病牀邊,中午有人來給她送飯,她也吃不下,勉強塞了兩口。
下午,許沫醒了。
她手一動沐暖晴就發現了,連忙湊過去看,許沫緩緩睜開了眼。
她湊的更近些,“醒了?沫沫,有哪裡不舒服沒?要不要我叫醫生過來?”
許沫怔忪的看了她半晌,忽然回過神來,唰的從牀上坐起,“司曜!”
沐暖晴連忙按住她,“沫沫,你別緊張,司曜已經沒事了,正在病房休息。”
許沫不顧她的阻攔,掙扎着下地,“我要去看他!”
沐暖晴拗不過,只能給她披了件衣服,扶她出門。
簡司曜暫時被安置在重症監護室,門外,莫君清和秦墨寒正在臉色凝重的說些什麼,見沐暖晴扶着許沫走來,莫君清快步迎過去,以詢問的目光看沐暖晴。
沐暖晴無奈,“沫沫堅持要來看司曜。”
秦墨寒也走過來,不贊同的看着許沫,“司曜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你雖然沒有致命傷,但也傷的不輕,需要臥牀休息。”
許沫透過玻璃窗看安靜躺在牀上的簡司曜,流下淚來,“我要親眼看看他,才能放心。”
沐暖晴攬住她的肩膀,“現在看到了?我們回去吧,你要快些把身體養好,以後才能好好照顧他。”
這話讓許沫精神一振。
是的,她必須早日把自己的身體養的棒棒的,才能好好照顧簡司曜。
她聽話的在沐暖晴的陪同下回了病房,秦墨寒一路陪她回來,又認真給她檢查了一遍身體,非常欣慰:“太幸運了,只是一些皮外傷,好好休養,很快就能康復。”
許沫扭過頭去,暗暗流淚。
這不是幸運,這是簡司曜用命換來的。
他們的車開的並不快,也沒有違反交通規則,那輛大卡車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失控朝他們撞過來,她整個人懵了,下意識朝簡司曜撲過去,想擋住他,可等她再明白過來時,簡司曜已經反撲過來,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
轟隆一聲巨響後,她親眼看到汽車車頭被大卡車撞的擠壓變形,親眼看到猩紅的鮮血不斷的從簡司曜臉上身上流下來,黏糊糊流了她一身。
從趴到她身上那一刻起,他一動沒動,再沒睜開過眼睛。
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毀滅了。
她多希望那只是一場噩夢,夢醒之後,她一定會笑着對他說,司曜,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她喜歡他。
喜歡他的簡單。
喜歡他的灑脫。
喜歡他的笑。
喜歡他帶給她的自由舒服的感覺。
在他眼中,她做什麼都是單純,說什麼都是可愛,他永遠不會挑剔她。
和他在一起時,許沫是最單純最放鬆的許沫,不用審時度勢,不用思前想後,就做個沒腦袋沒心機,傻乎乎的許沫就好。
他曾說,許沫,我喜歡你,嫁給我好不好。
她退縮了,拒絕了,因爲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現在,她後悔了。
她忽然不怪冷毅了。
她總覺得冷毅負了她,但現在她忽然覺得,在和冷毅的那段婚姻裡,她並沒有用盡全力去愛。
可現在,她想用盡全力去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