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已經進入了冬天,街道上兩旁的樹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數小時的日照變得難能可貴。漫天大雪已經停了,雪後的巴黎別有一番韻味。大清早的街上行人極少,就連經過的車子也極少。
沈修晴站在天台上遠遠眺望着這座陌生的城市,心境安寧。冷風呼呼吹過,她攏了攏身上的羊絨大衣。這衣服是喬治爲她新添的,上面的水洗標清晰可辨。竟然讓她穿這麼昂貴的衣服,她想不通這個喬治到底是什麼立場。
幾輛黑色的小車開過來停在樓下,接着車車門打開下來一羣黑衣人。爲首的那一個不就是小維嗎?
驚嚇、劫難過後見到個熟人是件非常令人開心的事情,沈修晴彎起脣角剛想叫他的名字,忽然,一輛黑色的商務車不知道從哪裡衝了出來,直接衝小維撞了過去。
“小心啊——”
“砰——”
車子碰撞發出巨大的響起,沈修晴尖銳的叫聲被更爲響亮的碰撞聲給淹滅。時隔多年,同樣的場景出現,她彷彿又回到了那時。孤獨的對抗着生命的磨難……
那一年也是冬天,白霧茫茫,小維帶着她想翻圍牆從孤兒院逃走,他們剛剛爬上牆頭,一輛失控的轎車猛然間撞了過來。圍牆坍塌,她和小維掉了下去,重重的摔到車頂。那一次她和小維在*上躺了一個月。
“小維!”她顫魏魏的探出頭去,天台下濃煙茫茫什麼也看不到,她嚇得快要暈過去了,她扶着欄杆纔沒有癱下去,喃喃的呼喚着:“小維,小維……”
一行淚滑了下來,她緊緊的抓着欄杆,心痛如刀絞。難道命運這樣殘忍,要把她身邊的溫暖都一一奪去嗎?
直到煙霧散盡,顧淮澈完好無傷的站在高高的臺階上,與喬治對峙着。
沈修晴這才鬆了一口氣,身上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她軟軟的坐在冰冷的天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破碎的回憶涌上心頭——
天台下的路上,灰盡散開,兩邊人馬對峙着,誰也沒被剛纔的危險嚇退。
“還是讓你找到了。”喬治冷冰冰的說,剛從墓園回來,他的鞋子上還沾着泥土和露水,一臉的滄桑。
顧淮澈眯了眯眼睛:“你去墓園看她了?”
喬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轉身順着臺階而上。
顧淮澈已經找了大半夜了最後才找到這裡,他沒想到喬治竟然會讓微微住到這裡。除了琳達以外還沒有女人進過這扇門。
“喬治。”顧淮澈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高大的身形僵了僵,喬治沒有回頭,腳還維持着上臺階的動作,一隻高一隻低。
“謝謝你。”出人意料的,顧淮澈說。
他也是剛剛纔知道微微在美國遇險,是喬治救了她,把她們母女帶回法國。
喬治怔了怔,依舊沒有說話,頭也不回的往上走去。顧淮澈知道,他已經妥協了,薄涼的脣角微勾,他也跟着走上去。
莊重的法式雕花大門徐徐打開,他們一前一後走進去,後面的影和西德都如釋重負。抹抹額上的冷汗,這兩個暗幫的大人物相視一眼,西德報怨道:“影,你應該早說的。”
“顧其實太強勢了。”影說,“喬治受了這些年的折磨也該夠了!”
“可惜了琳達小姐……”西徳嘆了一口氣,琳達是老頭子惟一的女兒,而喬治和顧淮澈都是他收養的義子。雖然琳達年長顧淮澈許多,但是她的善良是顧淮澈在暗幫惟一的溫暖,所以她的死造成了他對喬治的仇恨。這一恨,就是七年。
“算了,希望這次他們能和解!”
天台上,沈修晴半天都沒有緩過來。這兩天的生活真是太驚心動魄了,讓她的心臟都有些受不了了。地板的冰冷過衣料滲進骨頭裡,她連顧淮澈靠近了也沒有發覺。
“微微……”
熟悉的呼喚似從千山萬水之外狠狠的砸了過來,她怔怔的擡起頭來看他:“小維……”她慌亂的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走向他,“小維你沒事吧?剛纔有沒有傷着?”
“沒有。”顧淮澈急忙扶住她,看着她蒼白的臉心疼不已,“微微,你瘦了……”
“剛纔嚇死我了。”沈修晴忽然撲進顧淮澈懷裡,淚如雨下,“嚇死我了!小維,你怎麼可以讓自己這樣危險?那一年的教訓還不夠嗎?”
顧淮澈愣了愣,脣角泛起笑意:“你記得?”
“我記得,我想起來了!”沈修晴語無倫次的說。
一股暖流從心間流向四肢百駭,顧淮澈緊緊的摟着她,知足的笑染上冰冷的眸子。
喬治遠遠的看着她們,默默的把剛剛甦醒的笑笑抱開。
許久,沈修晴才緩過來,她不好意思的從顧淮澈懷裡掙出來:“小維,你還好嗎?”
“不好。”顧淮澈輕輕的說,“微微,你吃了那麼多苦頭爲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不想讓你擔心。”沈修晴抱歉的笑笑。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顧淮澈懊惱的說,“如果不是腿受了傷我早就去找你了,這樣你就不會吃這些苦。我真不敢想像,如果當時喬治沒有碰巧出現在那裡,你和笑笑……”
剩下的他連想都不敢想像,西里和瑞克是什麼樣的人他太清楚了。如果微微落到他們手裡,那後果不堪設想。
“喬治先生是個好人,他說你在找我,所以要帶我來見你。”沈修晴輕輕的說。
顧淮澈愣了愣:“他真這樣說?”
“恩。”沈修晴點點頭,看着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喬治說他們應是兄弟,可是他們這一見面就把對方往死裡整的架勢實在很難想像是兄弟。
顧淮澈沉默了下去,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許久,他用力握了握沈修晴的手:“走,我帶你回家。”
“好。”沈修晴疲倦的笑了笑,她現在的確需要一個安全清靜的地方休整休整。這幾個月來走過的路已經用盡她畢生的力氣了。
樓下,喬治在勸笑笑喝牛奶,耐性十足得讓人大跌眼鏡。
“寶貝乖,多喝牛奶才長得高。”
他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笑笑自小在美國長大,交流起來完全沒有問題。
“不要,我要等媽咪。”
“你媽咪在和叔叔說話,你先喝。”
“不,我要見媽咪。”
“你喝了牛奶我就讓你見。”
“見了媽咪我才喝!”
……
一大一小固執的堅守着自己的意見,誰也不肯讓步,讓人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感動。這幢別墅裡已經很久沒有過笑聲了,還有喬治先生也很多年沒有這樣笑過了。
顧淮澈看着他哄孩子的樣子心裡澀澀的,如果琳達沒死,喬治應該也會是個好父親吧?
“笑笑。”沈修晴輕聲喚。
正在爭執不休的兩人這才停止了爭吵,擡起頭來。
“媽咪!”
笑笑開心的大叫一聲從椅子上跳下去朝沈修晴跑過去。經歷了前天的事笑笑是真的怕了,她好怕媽咪會睡過去永遠也醒不過來。
“寶貝。”
母女兩人抱作一團,耳廝鬢磨讓人好不羨慕。
看到顧淮澈眼中的笑意,喬治尷尬的紅了臉,站起來冷哼一聲,繞到長餐桌的另一端敲擊着桌面:“三明治,我的三明治!”
下人趕緊把他的早餐端上來,他優雅的拿起叉叉勺子旁若無人的用起餐來。
顧淮澈搖搖頭,走過去故意坐到他身邊一起用餐。
“那個……希希這兩天有點兒感冒,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顧淮澈裝作不經意的問。
喬治切牛排的動作頓了頓,訝異的看着顧淮澈。
“我想他需要一個小朋友,笑笑是個很好的夥伴。”顧淮澈慢慢的切了一聲牛排送進嘴裡,“唔,這牛排不錯,有淡淡的橡果味,希希也比較喜歡這個味。”
“砰”
喬治手裡的刀叉掉到了地上,他看着顧淮澈,琥珀色的眼睛慢慢溼潤了起來:“你真願意讓我見他?”
“是啊,等吃完早餐了我們就出發。”顧淮澈故意忽視他的感動,招呼沈修晴,“微微,快帶笑笑來吃早餐!”
“去見希希,還吃什麼早餐?”喬治迫不及待的站起來,拉起顧淮澈就想走。
顧淮澈翻了個白眼:“喬治先生,你不覺得你應該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嗎?”
喬治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他在山上呆了大半夜,剛纔又撞車,已經是一身的灰塵了。他趕緊上樓去洗澡換裝,一邊上樓還不忘交待菲傭:“蓮娜,把冰箱裡的橡果牛肉打個包放進車載冰箱裡!”
沈修晴好笑的搖搖頭:“真看不出來,喬治先生也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我們雖是混黑道的,但也有七情六慾。其實很多冷血無情的殺手,都有一顆柔軟的心,只是不輕易顯露罷了。”顧淮澈漫不經心的說,幾次擡頭看看她想問問她的感情,最終還是沒有問。
算了,她帶着一身傷回來,就讓她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