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影視城的時候已經是晚餐時間,劇組人手一個飯盒說說笑笑你爭我搶,張澄澄抱着團團走過來的時候串門過來的江向陽正好伸筷子去搶黃文生飯盒裡的一根榨菜——
遠遠地看見張澄澄走近,忙擺手不要讓和黃文生打招呼的張澄澄出聲,自己鬼鬼祟祟的把筷子伸向那根榨菜。
眼看榨菜已經夾到手,突然,張澄澄後面“噠噠”的腳步聲傳來,他扭頭去看,榨菜連着筷子一起掉到了地上,他張大嘴,好半天才“臥槽臥槽臥槽老黃你們真能整,部隊裡的兵們都給你們整來了——”
黃文生也是一臉疑惑,張澄澄後面整齊劃一的一排兵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們能請來的,戰爭片拍多了當然能分辨兵的好壞,一看就是國家的精銳戰士,跟在張澄澄後面那一個,這會已經朝他走過來了,走路穩健紮實,腰背挺直如鬆——
如果非要說像什麼人的話,黃文生想了想,應該是和蔣東昇相似的氣質,只不過那小子經商多年,多多少少沾上了商人的一些習性,看起來沒有面前這個人剛正不阿。
不管江向陽的大喊大叫,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李健,李健沒在看他,盯着走過來的男人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恍然大悟道:“這是老賀家的孩子吧。”
彼時張澄澄和賀少棠都已經走近,正好聽見了李健那句話,賀少棠的耳朵動了動,腳步一轉,走到李健面前站定:“李叔叔好!”
“李叔叔好!”
後面一大排兵齊刷刷地立定問好。
李健手一抖,差點沒把手裡的飯盒扔了出去。
……
就這樣,憑着家中長輩和李健的一些故交關係,賀少棠編了個來執行任務的理由成功蹭到了劇組的酒店房間,好巧不巧就住在張澄澄的隔壁——慕言走後空下來的那一間。
其餘的兵們因爲房間緊缺,住在了張澄澄樓下。
一邊拍着賀少棠的肩膀誇着小夥子終於長大了的李健一邊回頭幽幽地看了抱着團團的張澄澄一眼,那意味,擺明了壓根就不信賀少棠的“執行任務”一說。
張澄澄抱着團團衝李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戳了戳團團的小屁股,團團機靈地喊:“李爺爺好。”
小孩子粉雕玉琢,張澄澄給他穿了長衣長褲遮住了他露出來的淤青,這會兒甜甜糯糯的問好,李健笑眯眯地應了聲,也沒多爲難,張澄澄帶着兒子就在劇組住下來了。
自從有了賀少棠這個人形助理和時不時出現一下的便衣“保鏢”們,張澄澄的拍戲生涯算是提升了一個檔次,完全一線大咖的待遇,賀少棠雖然是部隊裡出來的,但還是挺會來事,沒幾天就和劇組混得好兄弟一般了,張澄澄冷眼看着,沒有上前阻止。
繼蔣東昇失聯後,慕言也在昨天失聯了,張澄澄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她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報仇。
團
團在她帶回劇組的當天就已經好得跟沒事人了似的,他嘴甜,長得又好,很快就在劇組裡如魚得水,有工作人員還從家裡特地帶些小玩具給他玩。
看着就是個抖機靈地開心果。
只有張澄澄自己知道,團團有時候半夜會止不住的閉着眼睛抽噎,抽一下就用手捂住嘴巴和鼻子,聽起來壓抑而難受。
張澄澄怕他把自己憋着了,曾經試圖把他的手拿下來,卻遭到了睡夢中的團團的激烈的反抗,對她又抓又咬,最終她也只能把團團摟進懷裡,一遍一遍的摸着他的背直到小傢伙哭累了入睡。
第二天醒來,又是一個精神抖擻見人笑眯眯的團團。
這樣的反差更讓張澄澄自責,她覺得她不應該把團團扔在家裡那麼多天都不管,甚至洛妮那段風波從開始到結束她連續兩個星期沒有打電話回家,而團團受那個女人虐待的時間,可能比兩個星期更久。
現在誰也聯繫不上,誰也靠不住,她必須得自己想辦法,至少,得先弄清楚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怎麼莫名其妙冒出來的。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拿了盒飯蹲在地上大口大口扒飯的賀少棠身上。
賀少棠和他那幾個兵最近都是跟着劇組吃的,倒不是沒錢出去吃,只是不敢離了張澄澄一步,現在他也聯繫不上蔣東昇,常年遊走於各大政治場所的他自然也察覺到了異常,因此把張澄澄看得更緊了。
頭上突然有塊陰影遮了下來,隨即一瓶水遞了過來,正扒着飯的賀少棠擡頭,正好看到張澄澄故作冷漠的臉,愣了一愣,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張澄澄就把水放到賀少棠面前,走過他身邊去了後面。
賀少棠跟着她的身影轉過頭去,看着張澄澄和團團一人給那幾個兵崽子們發了一瓶水,雖然臉上冷冰冰的,但從此起彼伏地“謝謝嫂子”的聲音中,不難聽出他們對張澄澄有好感。
賀少棠第一次見到張澄澄還是在去年,h市的野郊,那夜倒在蔣東昇懷裡虛弱到暈過去的女人。
那個讓蔣東昇連兒子都不要,抱着她往回趕的時候紅着眼睛流過淚的女人。
蔣東昇是什麼人,當年執行任務時腰側中槍還能揹着重傷的他疾行五十公里的人;被教官摔打到斷了一根肋骨也咬着牙訓練的人;有個倒黴小鬼嘲笑了他一句瘋子被他一槍打碎了左耳廓,從此軍中“瘋子蔣”的稱號私下裡流行起來,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當面說這倆字。
作爲朋友,蔣東昇在他眼裡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他冷靜、睿智且沉穩,但一方面,他暴躁、易怒且自我,他是軍中一把鋒利的刀,但不代表他會是一個好的情人、丈夫甚至父親。
所以當在軍中的他聽說退伍的蔣東昇結婚經商的時候他心裡是詫異的,但那時候正是帶新兵的關鍵時期,部隊裡壓根請不了假,所以一直無緣見這位弟妹。
老實說,見到張
澄澄的第一觀感並不是很好,他見過更瘋的蔣東昇,卻沒有見過落淚的蔣東昇。
後來,他得知張澄澄就是蔣東昇死而復生的妻子後,張澄澄躺在牀上虛弱且溫和的樣子讓他不明所以,看不出哪裡的特質吸引了蔣東昇。
尤其是這次接到蔣東昇的託付,聽張澄澄話裡話外對他的態度,無情得很,心裡更是不喜,但作爲朋友,他不會過問太多,直到張澄澄拍戲的這段時間,才慢慢地對她改觀。
很敬業,很拼,但不管多累都會按時陪那個小娃娃吃飯,拍戲的時候就把他放在一邊,堅決不讓他離開她的視線,有空就抱着他說說話或者跟他玩玩。
雖然對他們沒一個好臉色,但是對孩子絕對沒說的。
這會兒張澄澄給他們發完了礦泉水,牽着團團從他身邊走過,儼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賀少棠揚着頭脖子都酸了,眼看張澄澄就要走遠了,不得不開口叫住了她。
“再要沒有了。”張澄澄轉過身,仍舊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賀少棠笑了笑,還是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說弟妹,你和老弟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雖然脾氣暴了點,人固執了點,做事自我了點,對他看得上的人,那還是掏心掏肺的好的。”
“……”
張澄澄眼角抽了抽,脾氣暴、人固執、做事自我?麻蛋不說還不知道,蔣東昇居然這麼多缺點。
賀少棠端着飯盒蹭啊蹭,蹭到張澄澄身邊伸手拽了她一把讓她坐下,收斂了臉上嬉笑的表情,正經地說道:“蔣老弟五歲的時候因爲政變,那時候蔣氏一族失勢,他被對家抓過去在精神病醫院關過一陣,不知道受了些什麼折磨,聽說每天一把一把藥片地灌他吃,後來蔣家平反,蔣東昇被接回來的時候不成人形,成了一個小瘋子,見人就咬,見血就瘋,後來調理了很久才慢慢好轉,但是性格方面確實與周圍格格不入,所以當年十幾歲的時候一個人跑到西北那地方,後來被連長選拔上,後來發生的事你應該知道了。”
賀少棠端着飯盒嘆了一口氣,語氣中不知是回憶還是惋惜,他繼續說道:“一直覺得他那種人就特適合部隊,無牽礙,夠冷血,他也一直是那樣表現的——直到有一次他執行任務回來,帶回了一朵乾癟的玫瑰,插在了自己牀頭,從此我眼見着他一點一點軟化,會和室友開玩笑了,也會經常性的瞅着那朵花瞅老半天了,他越來越像個‘人’了,直到他提出退伍申請,幾年後傳來他結婚生子經商的消息,每一個都驚得我們一愣一愣的——這對我們認識的蔣東昇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澄澄抱着團團,眼神幽幽地發暗:“所以你想說什麼呢?我改變了他,所以我需要對他感恩戴德不能離開他?”
“需要感恩戴德的是他。”賀少棠眼神深邃而凝重,他看着張澄澄說道:“離了你,他又會變成瘋子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