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含住她的筷子
“最近好好吃飯了嗎?”
“吃了。”他回答,“我在上補習班,每天也好好做功課。”
“那爲什麼又瘦了……”
“每天在長個子呢,我每天都吃了好多好多,媽媽,你也瘦了,還有,媽媽的臉好白。”他的小手在她的臉上輕輕觸摸。
“媽媽也好好照顧自己呢,因爲媽媽還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呢,小徇要在媽媽不在的時候好好聽爸爸的話,好不好。”她輕聲詢問。
“你要去哪兒?”他咬緊牙齒,瞳孔裡閃爍着緊張。
“去屬於媽媽待的地方,現在媽媽不得不走了,小徇。”
“媽媽,你不要走……”他緊緊地拽着她的手臂。
舒小愛輕輕地將他的手放下,“媽媽一定會回來看你。”
“不……媽媽!!!”
看着舒小愛含着淚在他眼前消失,鍾西徇嚎啕大哭,“媽媽!”
最後一聲落下,他騰地坐了起來,房間的漆黑寂靜充斥着他。
鍾西徇掀開被子赤着腳就往鍾御琛的臥室門口跑。
“爸爸!你快開門!”他使勁的拍打着臥室的房門。
鍾御琛睜開眼,下牀走到門口,打開門便看見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淚眼汪汪看着他。
“爸……爸……”
“怎麼了?”鍾御琛拉他進來,順手關上房門。
“我夢見媽媽了……”他揉着眼睛,一邊哭一邊說,“媽媽說了好多話。”
他擡眼,喉頭滾動,捏緊了他的手,“她都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記得,全部記得。”他緩緩開口,“媽媽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下面是黑褲子,腳上沒穿鞋……”
他細細回想着夢,一五一十一絲不拉的全部說給了鍾御琛聽。
聽完後,鍾西徇不哭了,鍾御琛卻哭了。
“爸爸……”他抽出紙巾輕輕地放在鍾御琛的臉上,“我相信媽媽下一次會再給我託夢的,爸爸,你別哭……我快五歲了我都不哭,爸爸快三十了還要哭嗎?”
“我這是眼睛流水了,你哪兒看見我哭了,光着腳就到處亂跑,快爬上牀去。”鍾御琛立刻變臉,伸出手拍了拍他。
鍾西徇利索的爬到了牀上,將身子縮在被窩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爸爸,今晚我們一起睡。”
他定晴的看着她,“不,我們以後都一起睡。”
“你不是說我長大了嗎?”
“你再大,在爸爸眼裡依舊是孩子。”
鍾西徇沉默了一下,仰起臉,“可是,要是我結婚的時候,我是要和老婆睡在一起的啊,你還要跟我睡在一起,我老婆怎麼辦?”
這個問題……問得好。
他側過身子,看着自己的兒子,“你跟你的老婆睡,我跟我的老婆睡覺,等爸爸有了老婆,你就可以滾了。”
鍾西徇義憤填膺的看着他,“那我媽媽怎麼辦?我媽媽回來看見你有老婆會生氣的。”
“那就讓你媽媽變成我老婆不就行了。”
鍾西徇樂了,豎起大拇指,“這主意好,給你32個贊。”
“我本來想說的便是若有一朝一日,你媽媽回來,你再回自己臥室裡睡。”他聲音有些發顫,渾身都在僵硬。
原本,告訴小徇她一直在他們身邊,是因爲她一直活在他們的心裡。
聽完小徇的夢,他明白了。
若是因爲思念做的夢,即便清晰印象深,她不會說那些話給他,還穿着冬天的衣服,穿着羽絨服的她,現在究竟在哪裡呢?
是陰間太冷了嗎?
事實上,舒小愛只所以穿羽絨服,是讓自己看着胖一些,穿裙子的她瘦的不像話。
卻,沒想到,這一個託夢讓精明的鐘御琛發現了。
舒小愛醒來的時候,眼角掛着淚,她擦了擦,然後將暖氣打開,換了長裙,這纔出了臥室。
冥夜趴在那裡,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見了?”
“嗯,見了。”她故作輕鬆,“明天,要跨出自己的第一步。”
“眼睛紅了。”深沉的眸子看着她,說出了這四個字。
“雖然不是我生的他,但是我的孩子,聽到他喊媽媽別走,我的心真的很難過。”她實話實說,“有時候,會覺得,特想回到以前,沒有那麼多事情,平凡的活着,平凡的結婚生子,過着一輩子平凡的生活,現在根本不再可能,想要安靜平淡的生活已成奢侈,不得不逼你往前走,已沒有了回頭路。”
冥夜低笑幾聲,“我剛當閻王就任的時候,甚至有些不願意,覺得十分枯燥,每天都要在處理公務審判,陰冷的陰間,偶爾見慣了那些所謂的愛情,嗤之以鼻,覺得太可笑了,但,不是當事人,真的無法知道,情之一字的真諦,能讓你笑,能讓你哭,讓你揪心,讓你萬念俱灰,甚至,讓你恨之入骨,想要挫骨揚灰。”
舒小愛情緒好轉了不少,“見過,真愛嗎?”
“我記憶最深的一次,是八百年前,有一個女子到了陰間,死活不喝孟婆湯去投胎,陰間有規定,若鬼魂不願意喝孟婆湯投胎,爲了見生前愛人一面,只能跳進忘川河,苦苦煎熬千年才能去投胎,她直接跳進去了,就爲了再見生前愛人一面,活着時候這麼廉價的見面成爲陰陽相隔最昂貴的代價,她的愛人死後,卻不如她這麼堅貞,因爲她死的時候,不過四十歲,和愛人相愛很多年纔到的年紀,實話說,很不容易,但,她死後幾天內,她的丈夫以淚洗面,幾個月,茶飯不思,幾年後,便走出了心理上的眷戀,畢竟生活還要繼續。”
冥夜接着說,“五年後,他續絃了,找的女子是個死了男人的女人,兩個人過在了一起,日子倒是也和和美美,這二十年過去,女子還在忘川河苦苦守候,男子已經成了老頭,過奈何橋到孟婆這裡,毫不猶豫,一碗孟婆湯下去,便忘記一切。”
舒小愛問,“那女子呢?”
“在忘川河裡呼喚着他的名字,儘管他已經老了,但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但是,男子直接去投胎了,女子現在還在忘川河,已經煎熬了八百二十年,還有一百八十年方可去投胎。”冥夜繼續說道,“令人唏噓的愛情,敗給了現實。”
舒小愛看着他,轉移了話題,“頭髮留了多長時間了,真想看看你短髮的樣子。”
他眯眼,“真的想?”
“說說而已,別聽我的。”她對他一笑,“我困了。”
“你去睡吧,我還要去處理點事。”
她擔心道,“那你的背?”
“沒事,我癒合能力很快,快去睡。”他催促。
“好,晚安。”她伸了伸懶腰,重新回到臥室。
轉眼便是第二天。
舒小愛醒來的時候已經七點鐘。
出了臥室,客廳裡安靜的過分,冥夜不在。
她肚子餓了,去廚房做飯,剛做好,他便回來了。
“去了一晚上嗎?”
他露出一個笑容,“嗯,真好,回來就能吃飯,以前那麼多年沒吃過飯,現在在漸漸適應了,真害怕,若是哪一天沒人給我做飯了,我又不會做,該怎麼辦?”
舒小愛盛飯的手一頓,看着他,“以後我每天回來做好三頓的飯放在冰箱裡,你若想吃就熱一熱。”
冥夜看着她的容顏,笑了,“希望不要有朝一日,再也沒這個福利就好。”
舒小愛望着他的笑容,心口在震動,淡定的回答,“不會。”
冥夜拿起湯勺,輕抿了一下湯,吃的很慢,不禁讓人覺得,他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品嚐廚藝。
“吃過飯,我帶你下山。”
舒小愛問,“幾點?”
“9點23分18秒。”
“好。”舒小愛一邊吃一邊給他夾菜,“以前我爸總說我不愛進廚房,不像個女人,的確,以前都是吃他做的,把我照顧的很好,我也就會煮泡麪填肚子,現在沒想到,鍛鍊鍛鍊啥也會了,不過,挺好的,看見有人吃我做的飯,是幸福。”
“如果……”他啓脣,“如果……”
“如果什麼?”
他卻搖了搖頭,“沒什麼。”
舒小愛最見不得別人說話一半一半的,把人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又不說。
她拿着筷子指着他,“到底想說什麼,快說。”
不料,他看着近在脣邊的筷子,竟然輕輕地含住她的筷子,她剛纔吃過的地方。
舒小愛的臉當即紅成了蝦子,他……不嫌髒麼?
“你……”她丟手,筷子夾在他的嘴巴上,看起來是那麼耀眼。
“其實,我剛是想說,如果你覺得看見有人吃你做的飯菜是一種幸福,那麼,我願意在你有生之年每頓都不落下。”
這話,不是情話,卻比情話更有深意。
一雙妖孽的眸子含情脈脈的盯着她,舒小愛被這灼熱的視線盯得心裡慌亂。
頃刻間,她驀然笑了,“有人願意,我幹嘛不樂意。”
他也跟着她笑了,似乎,他的情緒很多時候都伴隨着她的心情而存在。
“我重新去拿一雙筷子。”她站起來的身子被他拉住。
對着他的視線,她開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