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漸加深,萬家燈火一盞盞亮起,照亮了漆黑的城市,四通八達的道路上,車水馬龍,夜歸的車輛排成長龍,每一輛車的主人都在焦急,只有容尉遲例外。
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不疾不徐地面對着擁堵,他不但不希望交通好轉,反而希望這條路就這麼一直堵下去,那樣的話他就不必回家、不必去面對什麼了。
只是,該來的總是會來,該面對的終須面對。
9點,車子緩緩地停靠在樓下,容尉遲下了車,卻沒有勇氣立即上樓,輕輕地關上車門,斜斜地站着,隨手掏出煙盒,點燃一根,尼古丁的味道蔓延開來,煙霧升騰,隱匿了他的表情,只有那雙幽暗的眼眸在夜色裡依舊呈現出邃亮,卻氤氳了幾許迷離,甚至有些彷徨。
顧儀容痛苦的疑問猶言在耳,她問她的女兒是誰,趙婉華不肯說,他卻知道。
這一刻,容尉遲甚至痛恨起自己來,他爲什麼要知道桐桐和趙婉華的關係,爲什麼要知道?!
也許桐桐是對的,她一直對他保持緘默,可是他非要弄個水落石出,這下好了,他全都知道了,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如果他不知道該有多好,那樣的話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當做他們什麼關係都沒有,哪怕她當初是爲了黎遠航才答應跟他在一起的都沒關係,總好過現在……好過他們是……兄妹。
仰頭望向樓上,某間窗戶裡透過溫暖的燈光,那抹光線讓他心暖又心酸,那裡,有她在。
想到這裡,薄薄的脣角微微勾起,帶着一抹自嘲。
愛情?!
也許他這輩子註定了與幸福無緣。
愛一個人,是一件磨人的事情,而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比死還要痛苦的事情。
只是,他們之間的緣分怎麼會這麼薄,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相愛甚至還不到一天。
口袋裡的手機持續震動響起,他沒有接,但是他知道是誰打來的,容家大宅的晚宴開始了,也許就等他了,等他把誰領回去。
樓上,尤桐忽然一陣強烈的心悸,雙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
不知道怎麼回事,容尉遲離開後沒多久她的心神就開始沒來由地慌亂起來,一顆心臟緊緊地揪着,腦子也渾渾噩噩的,就好像是有預感,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她不願意胡思亂想,所以故意讓自己忙碌起來,飯菜早已經做好了,她只好整理房間,洗了牀單,拖了地,每一塊瓷磚也都擦得閃亮,直到所有的地方都纖塵不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收拾。
看了看時間,已經9點了,他怎麼還沒有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不不,不可能,會出什麼事呢,不要自己嚇自己!
尤桐在心裡勉力安慰自己,卸下滿腹心事,輕輕步向窗邊。
藉由着昏黃的路燈,她清楚地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子,還有車子旁邊的男人,她的一顆心終於平穩地落下了,可是腳步卻是不由自主地奔下了樓,飛蛾撲火似的,忍不住迎向了他。
容尉遲站在原地,凝目望着樓梯口的方向,深邃黝黑的瞳眸,迷濛而陰鬱。
尤桐到了容尉遲跟前,剛剛要擡眸微笑,卻被他寡淡的表情所怔住,小兔般的眼眸瞬間衝撞進他深不可測的瞳眸裡。
他深深地凝視着她,那深不見底的黑潭裡,讓人看不清裡面隱藏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可是卻讓她感覺到好孤單,他好像有滿腹心事。
她的鼻頭驀地微酸,她好想爲他撫平眉心的褶皺。
“怎麼下來了,嗯?!”他忽然開口,聲音沉沉,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低啞。
她知道自己不該說出實話,也許那樣會讓他誤以爲她很不矜持,可是她不願意錯過這個機會,獲得幸福的良機,一旦逝去就不會再有,她不想因爲莫名的羞怯,而失去好不容易纔得到的幸福。
於是她忍住臉紅,低下頭,小聲地說,“我想你了。”
明明他才離開了一下下,可是她卻覺得他們之間好像已經隔了萬水千山,她不敢告訴他,剛剛她一直好擔心好緊張,她害怕他不會回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產生這麼奇怪的想法,可是她就是沒來由地心慌,她不知道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是這樣患得患失,可是她是,她一秒鐘見不到他都會心慌,直到他現在站在她面前了,她還是心裡惴惴。
容尉遲明顯呆愣住了,心卻霎時變柔軟了,他太瞭解她的性格,如若不是真的想念,她是斷然不會親口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她有多單純、多容易害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生氣或是羞澀的時候,白皙的小臉都會轉紅,看起來十分可愛,讓人忍不住打從心底裡憐惜。
自己的話一說完,尤桐便輕輕垂下了頭,耳根偷偷泛紅,雖然有些害羞,但是她不後悔。
容尉遲默默望着她,她那一頭烏黑的長髮用一根大發夾束在腦後,露出了纖細姣美的脖頸,衣領微開,肌膚上還殘留着他不久之前留下的wen痕。
深沉的眼眸,忽然一緊,寒戾的目光,隱匿着痛苦。
兄妹……亂lun……
當這四個字閃過腦海,英俊的臉龐忽然罩上一層陰霾,高大的身軀甚至微微一晃,彷彿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尤桐狐疑地擡起頭來,一臉的困惑,“阿遲……?!”
容尉遲沒有迴應她,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倏地轉身,移動腳步朝着樓上走去,尤桐快步追上。
到了門口,他伸出手,握住那柄雕刻着精細紋路的金屬門把,同一時間,有隻纖細柔軟的小手也同時伸出,去握那個門把,但是她比他稍慢了一拍,小手沒握到門把,反而握到了他的手。
容尉遲緩緩低頭,看着兩人碰到在一起的手,猛地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