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多久沒見了呢,一輩子好像也只見過那麼兩次,太陌生了,以致於再次相見時,彼此都有些認不出來,可是,他們畢竟曾經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時間隔得再久,也隔不斷某些牽連。
顧儀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再次見到這個她不愛,卻給了她一個女兒的男人,更沒有想過她在時隔多年之後,會在此時此地與他相見。
黎洪濤也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再次見到這個他不愛,卻與他有過兩夜情緣的女人,更沒有想過在時隔多年之後,她會告訴他一個驚天的秘密。
“阿黎,我們當年有了一個女兒,你很震驚吧,我本來到死都不想告訴你這件事的,可是命運就是這樣愛捉弄人,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我們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尤桐。”
“你……你說什麼?!”黎洪濤滿目震驚,雖然坐在長椅上,但是他依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快要倒下。
顧儀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說道,“我也是做夢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當年我生了一個女兒,可是我把孩子換了,而趙婉華也用了同樣的手段,把她的孩子也換了,於是兩個孩子就被掉包了,她的兒子就成了我的兒子,我的女兒就成了她的女兒,再後來,趙婉華帶着女兒重回臺北,嫁入了黎家,小桐就成了黎家見不得光的繼女,真是諷刺啊,我聽說小桐這些年來一直被黎佳期欺負,我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可是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小桐這些年來是怎麼被黎家對待的!”
“其實,你也不用後悔什麼的,我知道你從頭到尾都不知情,因爲你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我和趙婉華之間的過節,不知道我們與容蘭澤之間的糾葛,我和你當年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我們兩個只是相互利用、相互慰藉罷了,我利用你使自己懷孕,你利用我排解喪妻之痛,我們都是寂寞的可憐人,可是卻苦了小桐,她的命怎麼這麼不好,爲什麼會攤上我們這樣的父母?!”
說到最後,顧儀容已經麻木了,她不知道該怪誰,該怨誰,更不知道該恨誰,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如果可以用她的命來換小桐的命,就是讓她死十次,她也心甘情願!
黎洪濤整個人如遭雷擊,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當年他與顧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容家的宴會上,那時候他正值人生當中的低潮,他的髮妻去世了,他借酒消愁,於是跟顧儀發生了關係,可他以爲那只是一夜露水之情,成年男女之間那並不算什麼大事,後來顧儀嫁入了容家,深居簡出,他們也很多年都沒有見過面。
後來有一年,他們在餐廳再次遇到,觸景生情,又在一起了,可是那一次後,他們都後悔了,顧儀說不會再跟他見面了,而他也開始反思,自從他的髮妻去世後,他的生活一直很荒唐,對於一雙兒女也很少管教,於是他結束了頹廢的生活,想要給孩子們一個真正的家,所以他決定安穩下來,再娶,後來他認識了趙婉華,她性格溫柔婉約,他們很快就結婚了。
婚後的日子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樣,細水流長,兒子和女兒都對這個繼母印象很好,一家人和睦相處,唯有尤桐每次被提及或是出現的時候,氣氛纔會有些僵硬,尤其是佳期,她對尤桐幾乎是本能的排斥,從見到第一面的時候就不喜歡,趙婉華對於尤桐都不怎麼親近,他自然更是袒護自己的女兒,而且他對自己曾經疏忽過孩子們多年的事情而心存愧疚,所以更加倍的補償女兒,嬌寵着她,任由她百般地欺負着尤桐。
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被黎家排拒了那麼多年,那個被佳期一直指責說這輩子也別想進黎家門的女孩子,竟然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甚至暗中派人做手腳,幫助佳期陷害她,因爲那次ACCA的考試作弊事件,他幾乎害得她身敗名裂!
五年前,在趙婉華去世之後,他更是對她說了那些傷人的話,逼得她連趙婉華的三期都沒有過就遠離了臺北!
天哪,他到底做了些什麼,他對自己的女兒做了些什麼?!
顧儀容面色悽然無助,又是說道,“阿黎,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想要你愧疚的,我只是想告訴你,小桐是我們的女兒,而且,她快要死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救她,我求求你,你想想辦法……救救我們的女兒吧……”
暮色裡,某個角落,清脆的一聲響,某根花枝被人用力折斷了,花朵在還沒有綻放的那一季,就已經荒蕪分離。
黎遠航望着自己受傷了的指尖默然怔忪,血,血緣?!
輕觸,指尖微疼。
這才知道,原來,那裡連着心。
可是痛徹心扉的地方,卻已經不知去向。
手放開,斷了的花枝隨風搖曳,泛起一串破碎的剪影。
猶記得那一年的夏季,豔陽揮灑着明晃晃的亮,記憶時而涌出,時而沉落,翻騰不已,素什年華,往事成風,那一段不可磨滅的畫面依舊在腦海久久徘徊,不肯離去。
隔着時光,只輕輕一碰,大片的心事便跌落在了時光的影裡,那些記錄了所有色彩的美麗,卻在這一刻,全部被染成了一片殷紅。
可以用一天時間愛上一個人,但卻要用一輩子去忘記一個人。
妹妹?!
他彎起了脣角,懷着滿腹傷心事,卻仍在淡淡地僞裝,僞裝成快樂的模樣。
其實,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