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第一次見到賀雲樓的時候,對方正坐在花園裡看書。
正是春日時節,陽光溫軟,暖暖地灑落一地,各色花朵豔燦燦地開着,空氣中漂浮着清甜香氣。
男人面對衆人坐着,穿着隨意,姿態閒適,素淨的淺藍色襯衣外面套着一件米白色針織衫,雙腿上覆着一條淺灰色羊絨薄毯,膝上攤放着一本書,再往上就是落在書頁上的幾根修長白淨的手指了。
身後的廣玉蘭樹擎着千萬花苞,幾株櫻花樹密匝匝地綴滿粉嫩花朵,那男人端坐在樹下,頭部微垂,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流瀉而出,親吻着他線條美好的側臉。
於管家領着幾個孩子站在幾步開外,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這個大概就是書中的大反派賀雲樓了吧?白蘇這樣想着,面上一副乖巧模樣,視線卻悄悄延伸過去,圍着那男人繞了一圈,然後纔不動神色地收回來。
他自以爲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想一切動作都被男人看在眼裡,只是未曾點破罷了。
直到將某個章節看完,賀雲樓才擡起頭來,露出一張難描難畫的精緻臉龐,眉眼溫潤如水,含着幾分醉人風情,淡粉色的薄脣緊緊抿在一起,輕聲道:“於管家。”聲音清雅如三月春風。
聽到他的聲音,於管家立刻躬身上前,語氣裡帶着十足的恭敬和畏懼,點頭道:“先生,田成虎辦事不力,只找到八個孩子。”
早有僕人動作輕柔地取走賀雲樓腿上的書,然後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尊造型古樸小巧的手爐,另有僕人拿着外套上前,卻被賀雲樓擺手揮退了。
賀雲樓抱着手爐微微眯起眼睛,溫和一笑:“罷了,先讓我看看這些孩子們吧。”
注意到他的動作,白蘇心中一動,看來這位大反派真的和書中描寫的一樣,體弱多病,生性畏寒了。
雖然想要吐槽這種病美人似的設定,但白蘇可不敢真的小瞧賀雲樓,其他不說,在原書中能逼的攻受雙雙跳海,差點葬身魚腹的人,絕對不容小覷,如果不是有主角光環輔助他們的話,誰能笑到最後還真不一定呢。
得了他的話,於管家示意孩子們上前一步,簡單介紹道:“按照先生的吩咐,找來的八個孩子都是男孩,年齡在五到八歲之間,身體情況不錯,至於有沒有家族遺傳病和其他疾病潛伏,還需要進一步檢測。”
賀雲樓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利刃般的視線從眯起的眼睛中探出,素白的手指輕輕撫弄着手爐上雕刻的花紋。
於管家小心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回頭輕聲對孩子們說道:“去給先生問好。”
孩子們來之前就已經被訓練過,聽到這話,雖然有些膽怯,卻也都規規矩矩地上前一步,小聲說了句:“先生好。”只是畢竟年幼,還未經歷過什麼風雨,聲音裡便不免帶上些顫意和畏懼。
賀雲樓一直眯着眼睛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聽着。
白蘇是最後一個,如同前面的七個孩子一樣,他上前一步,小聲問好,奇怪的是他剛剛張開嘴,閉目養神的賀雲樓便霍然睜開眼睛,直直與他對視。
男人的視線犀利明亮,幾乎能照進人心底最不堪的地方,白蘇被他這樣望着,驚愣之下竟然忘記要說什麼,只是傻呆呆地張大了嘴巴。
賀雲樓輕輕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白蘇如實回答。
賀雲樓點點頭,正要說什麼的時候,恰有輕風乍起,無數桃粉色的櫻花花瓣簌簌飄落,被風捲裹,香風來襲,賀雲樓許是不慎吸入了些花粉,竟然不停打起噴嚏來。
若是別人如此也就罷了,賀雲樓的身體卻是忍受不住的,不一會便有些呼吸急促,連咳帶嗆的,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都被給憋紅了,看起來好不狼狽。
侍立在一旁的傭人嚇了一跳,拿藥的拿藥,請醫生的請醫生,但因着賀雲樓的古怪脾性,卻沒人敢隨意觸碰他,就連於管家也是慌亂不已,急得差點跳腳,伸出去的手卻不敢落在對方身上。
看到賀雲樓的臉色由紅轉白,白蘇心知不好,再這麼下去,說不定會休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和其他幾個孩子就別想活了。
想明白了這點,白蘇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衝上去三兩下將賀雲樓身上的花瓣拍落,然後用手輕撫着對方的胸口,小聲勸導:“呼吸,慢慢來,對……”
正捂着嘴咳嗽不止的賀雲樓頗感意外,詫異地看了白蘇幾眼,桃花眼裡快速地閃過某種不知名的亮光,下意識地按照他說的那樣吸氣,慢慢平緩呼吸。
在此期間,白蘇不斷幫他順氣,因爲個子太矮的緣故,還不得不踮起腳尖,再加上這具身體虛弱瘦小,不一會就累出滿頭大汗。
孩子的手稚嫩柔軟,一下下落在自己的心臟處,驚起一陣漣漪,微微酥癢的感覺讓賀雲樓十分意外,他凝眉感受了一會,暗道原來被別人觸碰的感覺,其實沒有他設想過的那般糟糕。
私人醫生方平趕到的時候,賀雲樓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了,只是身體有些乏,脫力地坐在那裡。
白蘇悄悄退到一側,有些後怕地想也不知道於管家會怎樣罰他,雖然某種意義上他是救了賀雲樓不錯,可是昨天晚上於管家才警告過他們,他說賀雲樓有很深的潔癖,不喜歡和任何人產生肢體接觸,以後做事的時候要格外注意這一點,否則的話……
想到於管家給他們科普的種種殘酷刑罰,白蘇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傭人將賀雲樓推回房間,白蘇擡頭時剛好看到對方身下的輪椅,有些驚訝,心想原來反派boss這麼早就已經坐上輪椅了,那他的身體狀況豈不是十分堪憂。
白蘇雖然做錯了事,但畢竟算是救了賀雲樓一次,於管家便命令他跪在花園裡反省,然後帶着其他幾個孩子離開。
書房。
賀雲樓依靠在寬大的沙發上,神情淡漠,卻偏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高傲感,“怎麼了?”
於管家問道:“先生,那八個孩子怎麼安排?”
“教好規矩,送到後面的別墅,找些人訓練他們。”賀雲樓連頭都沒擡,淡淡回答
於管家點頭稱是,他想到了什麼有些躊躇地說道:“剛纔那個叫白蘇的孩子,是不是也照規矩剁掉雙手,然後扔到別的地方?”
捏着紙張的手微微停滯一下,賀雲樓皺眉想了一下,搖頭道:“算了,難得遇到一個合我胃口的孩子,就留在身邊吧。”
於管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心底驚訝,面上卻沉穩如水,“我會找人教導他,等再大些就可以留在先生身邊伺候了。”
賀雲樓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徑直低頭看書。
於管家靜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便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每一個喜歡腦補的人都有一個自己的小世界,白蘇雖然被罰跪,但他也沒浪費時間,正埋頭沉思着,在這一個世界中,白蘇的任務有點特別,他不需要特意去攻略什麼人物,只要努力保證自己能在魔王先生的手裡堅|挺地活下去就好,活得越長久,積分越多。
沒錯,魔鬼先生說的就是賀雲樓。
這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主角攻受還沒出場,暫且不表,但作爲原書中終極boss的賀雲樓,可着實是真絕色,其他不說,只這傢伙的一張臉就在原書中佔據了近一千字。
賀雲樓生得驚採絕豔,自小就才智過人,只可惜天妒英才,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身體比常人要虛弱的多,也受不得刺激,整日悶在小島上。
他的雙腿倒是能夠走路,只是常常走三步喘兩步的,因此十天裡倒有九天是在輪椅上坐着的。
賀家權勢滔天,黑白兩道均有涉及,賀雲樓作爲賀家的掌舵人,尋找一顆匹配的心臟移植,其實並非是難事,問題是賀雲樓的血型是萬中無一、被稱爲熊貓血的rh陰性血,這麼一來,事情就麻煩了。
因此,賀雲樓派出大量人手尋找具有這種血型的孩子,將他們教養在身邊,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甚至有意將他們訓練成精英,其實都不過是爲自己打算罷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賀雲樓是一個極度自戀且極度自負的人,他堅信擁有這種熊貓血的人最終都將成爲人中龍鳳,所以除了充作人體器官儲備器之外,賀雲樓還有意將這些孩子收爲己用,畢竟他只需要一顆心臟就夠了。
在這一點上,賀雲樓並不打算欺瞞孩子們,他從一開始就將選擇權交到他們手上,讓孩子們認清現狀,要麼拼命訓練,成爲站在制高點上的強者,要麼就只能淪爲犧牲品。
當然,在一切訓練開始之前,孩子們首先接受的便是一場洗腦儀式,然後他們就會忘掉一切,只剩下效忠於賀雲樓的念頭。
賀雲樓從來不是良善之輩,既然幾年之前他能爲了家主之位,親手殺掉一干阻礙自己前進的長輩,那麼在幾年之後的今天,他就可以爲了活下去,選擇犧牲幾個無辜的孩子。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春天的夜裡,乍暖還寒,清風吹來時白蘇硬生生打了個哆嗦。
一雙擦拭的乾乾淨淨足以充作鏡子的皮鞋出現在他眼前,白蘇擡頭,對上於管家略顯渾濁卻依舊精明無比的雙眼。
對方冷淡的話語傳入白蘇的耳中,感覺竟比夜風還要寒涼一些。
他說:“以後再這麼魯莽的話,這雙手可能就不再是你的了,明白嗎?”
白蘇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