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澎湃地想着那些鬱悶、掙扎、委屈和一個個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鄭嫣然在感慨萬端中漸漸清醒後,意識到自己再強勢固執只會毀了幸福生活,別的什麼收穫也沒有,還徒遭人恥笑。
精明的頭腦和女強人的魄力胸襟讓她慢慢平穩堅定了心態:和蘇家那些無知的人嘔什麼氣?向那些人能證明什麼?能解釋得清什麼?誰的內心會不向着自己家的人?我再出色,事業再成功。老蘇家人也不會承認啓明沾我的光,不會承認他們的觀點是偏激錯誤的。爲別人的看法損害自己的幸福太不值。我自己曾經處理過太多互不相讓的離婚案,怎麼就從來沒向自己身上想想呢?不鬧了,以後做些讓步。那老東西如果識趣,我就重新和他開始生活……
鄭嫣然在思索中,伴着火車那節奏鮮明的咣噹聲,慢慢安心地沉沉睡去。
京城玫瑰宛C棟十七樓唐坤住過的臥室中。
黑暗中,蘇鄭茵美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默默地俯視着樓前停車場中的那輛GB車。
三天三夜了,這輛車始終停在那裡,在寒風中早已蒙上了一層灰塵。
蘇鄭茵美看到那輛車,心裡就會空落落的不舒服,但又總是忍不住在無人的時候深深地長時間地注視它。
她手裡捏着一張支票。支票上的數額是一個三,後面一串零。
這三千萬國內幣是那位叫卓寧的人給她的。同時給她的還有一串鑰匙——C棟十七樓的——茵美曾經的家的。
在這三天時間裡,那個卓寧早晨護送茵美送妹妹去學校,然後就待在秋美律師事務所樓前靜靜地守候着。
茵美知道,卓寧是唐坤的人,任務顯然是保護她們姐妹以及事務所的人。
在告訴卓寧不必這樣無效後,茵美曾經對卓寧說:“大冬天的,你守在車裡不舒服。如果你必須遵守大衛的決定,我請你上樓喝喝熱咖啡,在暖融融的屋子裡坐着,這可以吧?”
哪知道看着挺精明強幹的卓寧卻犯傻地笑着說:“謝謝蘇鄭小姐。我在這裡挺好的。如果有必要,就是在雪地裡趴着也無所謂,在開着空調的車裡有什麼難受的呢?請蘇鄭小姐千萬不要再和我接觸或者多說什麼。”
蘇鄭茵美在愣了一下後隨即就明白過來:“這個卓寧不但在負責保護,也要探察是否有人在對她們圖謀不軌。
後來,她有意觀察後發現,卓寧並不總是待在車裡。有時他會突然驅車離開一會兒。有時,他會慢慢圍着秋美律師事務所這棟樓象無關的閒人一樣慢慢騰騰地轉悠一圈,甚至躲在什麼地方好久……
支票和鑰匙就是在那時候交到茵美手中的。卓寧只簡單地解釋:“少爺說這是你需要的助學慈善基金和房子。”
茵美心裡充滿着暖意和疑惑,收了支票,並沒有問卓寧什麼,更不會推辭。她知道卓寧只是在完成唐坤交給的任務,
不收支票就是在難爲卓寧。至於鑰匙,她更要收下。易秋就要結婚了。茵美和妹妹總要有自己的住處。
有什麼事,等唐坤回來了,茵美再和他當面說說不遲。
腳有些麻了。茵美收回目光,坐到電腦桌前,看着手裡的支票,心緒複雜地默默想:“也許這就是大衛對我的最後交待。也許,他煩我的嘮叨了,不會再回到這裡,不會再和我見面。也許,那輛GB車會被拋棄在這裡……
纖長雪白的手動了一下鼠標,電腦立即亮了。唐坤的全家福相片又出現在屏幕上。一種溫馨的氣氛盪漾起來。
茵美盯着相片上懶洋洋的唐坤,下意識地伸手觸摸着那張帶點傻氣和無賴的臉。再看看唐坤那和表情絕然不同的如電的眼睛,茵美的腦海裡立即浮現了一隻俯視大地強橫自由的雄鷹。
接觸了這麼久,茵美早已知道,那個無賴二杆的小子其實是一位掩藏得極深的驕傲大鵬。
大鵬斂翅藏崢嶸,一遇風雷博九天。
茵美幽幽地低聲念着,突然伸指一點屏幕,堅定地默唸:“你會自己黑屏。我能讓你再次閃亮。”
她對着屏幕上的唐坤溫柔地笑了笑,然後上了二樓,輕手輕腳地進了妹妹的房間。
夜深了。白麗然早已睡了,只是她睡得並不安穩。小丫頭睡覺一向不老實,最近還有了說夢話的現象。
茵美寵溺地給妹妹輕輕蓋好被子,在黑暗中注視着妹妹的小臉,嘴角掛着哭笑不得的笑容,心緒複雜地聽着妹妹偶爾蹦出來的一句半句夢話,體味着妹妹對唐二的牽掛、思念、不滿和抱怨,品味着妹妹那純淨的少女情懷。
曾經的無憂無慮的小魔女不見了。
在有唐坤在的那些日子裡,茵美親眼看着妹妹吃飯香,睡覺甜,精神抖擻,個子都突然迅速竄了一大截。
在唐坤消失的這幾天裡,白麗然的精神明顯有些低落,情緒有些不穩,幹什麼都有些有氣無力,沒精打采,心不在焉,吃飯沒有食慾,走路沒了活力,狡黠的笑容和歡快的話語也消失了。
顯然,小丫頭已經迅速習慣了每天和唐坤一起吃早飯,一起上學,一起回來的生活。有唐坤在,白麗然的生活充滿了趣味和生機。小魔女旺盛的精力有了發揮的對象,或打擊或嘲諷或笑鬧調侃,不會有心思再搞七搞八的胡鬧。
唐坤一不在了。沒了難以複製的活玩具和夥伴,白麗然的生活頓時恢復到從前的枯燥乏味中。她想胡鬧卻沒了以往的動力,不胡鬧又憋氣無聊得慌,閒下來就感覺茫然不知所措,無所適從,就是坐着都覺得手腳彆扭。
蘇鄭茵美能體味出寶貝妹妹的失落心態。在這些日子裡,她也在偷偷地惦念唐二,心憂比妹妹更甚。
卓寧嚴守紀律,口風極緊,不會向茵美透露唐坤的起止行蹤。他也無法確定唐坤以後會不會繼續在國內求學。
在無法從卓寧那裡得到確切答案的情況下,茵美又知道,唐坤就象個流浪者,隨時會消失,他不回來了,無非是卓寧等保鏢替唐坤收拾一下留存京城的東西,所以很害怕那混蛋真得一去不復返,心裡也七上八下地不安穩。
她反省自己的行爲,瞭解自己對唐坤的感情,也非常清楚,妹妹對唐坤的愛未必有她深,愛是朦朦朧朧的,心是懵懵懂懂的,但是潛意識裡的心理依賴更深。這種依賴裡面有少女單純的愛戀,更有妹妹對寵愛她的哥哥的依戀。
唐二消失了僅僅幾天。妹妹就成這樣了。如果有人搶走了唐二,甚至這個人是姐姐,妹妹極度信任的姐姐,妹妹會怎樣?這個問題只想想就讓茵美心驚膽戰。茵美在前幾天和媽媽聊天溝通後所下定的決心又動搖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打敗外面的各路對手再說。爲了妹妹,當不了唐二的妻子,作他的姐姐也不錯。那天在野漁餐館,唐二叫茵美姐姐,茵美在當時聽了有些頭皮發麻想笑,但事後想想又覺得親切。關係近一點別疏遠就好……
這是茵美在期待唐坤能待在國內中做出的無奈退讓後的決定和策略。
有了感情的體悟,蘇鄭茵美最近也常常在想父母之間的衝突和矛盾。
她並不瞭解父母到底爲了什麼原因吵鬧分離,但是,在看到陸彎彎對唐坤的體貼關心忍讓後,茵美突然意識到母親對父親行事中的缺陷。是的,母親對父親很關心,但常常太要強,太拔尖了,缺少了對父親的包容體諒和退讓。
要求別人對自己寬容,體貼入微,自己對別人卻常常無視這些。這是一種自私自利的心態。女人對自己的愛人尤其如此。看看自己對唐坤如此的迷戀,不正是因爲唐二身上無意間流露出的一種博大的犧牲包容忍讓精神?
母女天性,加上母親對女兒若十年的言傳身教,造成母女倆的個性太相像。從母親那裡得到了教訓和啓發,聰明的茵美比她母親更快更早地意識到自己性格中的缺點。
過於強調自我價值,自我觀念,對於一個精英組成的家庭來說常常是一種災難。而在以前,茵美一直把這些當成現代獨立女強人應該具有的素質之一,認爲那是在家中保持男女地位平等的原則之一,現在才發覺不全對。
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一個做出重大犧牲的女人。以前,茵美對這個說法非常反感,心裡很不以爲然。她覺得,爲什麼就不能是男人爲女人的成功做出重大犧牲?
現在,她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有些走極端了,更深刻地想到,誰犧牲,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夫妻中必須有一個人爲更優秀更有前途的另一位做出某種程度的退讓犧牲。只有這樣才能全力保證家庭進取目標的一致。
犧牲奉獻包容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愛的表現。茵美想想唐坤對他母親的高度讚美,慢慢地腦子就清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