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秋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摔倒,但是蒙兀扎和金波對他都不敢有絲毫的輕視,畢竟他們都親眼見識過劉子秋掌拍巨石的威風。
山谷裡再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走動,只有凜冽的寒風陣陣吹過,靜得可怕,也讓人極度壓抑。
蒙兀扎終於忍不住,大喊道:“劉子秋,你來勸降的吧!”
劉子秋這時離着蒙兀扎只有一百步,卻不再向前,遠遠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他在山頂休息了這麼久,其實體力已經恢復了大半,走路說話都沒有問題。但這種體力和內力是兩回事,耗損的內力卻需要十天以上才能復原,而在最初的幾天裡,他甚至不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劉子秋雖然勇猛,卻並不魯莽。這種必勝的情況下,他當然不會以身犯險,跑到蒙兀扎和金波面前去。
蒙兀扎主動出聲,未嘗就沒有擒賊擒王的想法。見劉子秋並不上當,蒙兀扎知道沒有機會了,輕嘆一聲,說道:“我兒子克烈他在什麼地方?我想見見他。”
“他死了,死得很慘,你還是不要見他的好。”劉子秋體力雖然不濟,目力卻沒有受到多大影響,他看得清清楚楚,克烈的屍體已經成了堆肉泥,就連頭顱都破碎了。中年喪子已經是人生之大悲,再讓蒙兀扎看到兒子死時的慘狀,太不人道了。雖然彼此敵對,劉子秋卻於心不忍。
聽到克烈陣亡的噩耗,蒙兀扎並沒有十分驚訝,當發現山谷中有埋伏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結局。
蒙兀扎緩緩從馬上跳下來,忽然單膝跪地,大聲說道:“劉大人,是老夫一時鬼迷心竅,與你作對。老夫願意投降,只求你答應老夫一件事!”
劉子秋淡淡地說道:“到了這時候,你還想和我講條件?晚了!你已經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了!”
蒙兀扎一愣,轉頭下令道:“都扔掉武器,下馬,投降!”
丁丁當當一陣響,四百多人一齊扔掉了手中的彎刀,甚至扔掉了掛在腰間的弓箭,紛紛躍下馬來,跪倒在地。這一下涇渭分明,跪在地上的是室韋人,仍然騎在馬上神色惶惶的則是鮮卑人。
劉子秋點了點頭,說道:“迷途知返方爲真豪傑,蒙兀扎,帶着你的人退到一邊去吧。放心,劉某不會爲難他們。”
蒙兀扎忽然拔出一把短刀架在脖子上,慘然一笑:“蒙兀扎身爲部落首領,卻令許多父母失去兒子,令許多妻子失去丈夫,令許多孩子失去父親。犯下如此大錯,蒙兀扎還有何面目活着回去見自己的族人?只求劉大人能夠答應蒙兀扎一件事,蒙兀扎雖死無憾!”
不知不覺間,蒙兀扎對劉子秋的稱呼已經改變了,也不再以老夫自稱,他現在連腸子都悔青了。
劉子秋忽然有些好奇,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問道:“蒙兀扎,你是一個有擔當的好漢,劉某敬佩你。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吧,只要劉某能夠辦到的,絕不推諉。不過,有句話要說在前面。戰場上刀槍無眼,生死各安天命。但是戰鬥已經結束,劉某絕對不會再爲難你和你的族人。”
頓了一頓,劉子秋繼續說道:“劉某早就說過,大家都生活在西海這片土地上,就應該親如一家。蒙兀扎族長,你帶着大家回去後,可以把劉某的話說給其他族人聽聽。劉某別無所求,就是希望大家都能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蒙兀扎愣在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轉眼間便是老淚縱橫。剛纔得知兒子的死訊,他沒有哭,現在聽了劉子秋這稍加話,他竟然哭了。
劉子秋很意外,又往前走了幾步,勸道:“蒙兀扎族長,事情已經結束了,讓大家都起來吧。你剛纔不是說還有什麼要求嗎?快說吧,時間不早,天都要黑了。”
“蒙兀扎其實沒有什麼要求,就是想請劉大人放我這些族人回到部落裡去。沒想到不用蒙兀扎開口,劉大人便已經決定放過我們了,我,我真是小人之心!”蒙兀扎擦了把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轉過身,對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些族人說道,“你們都聽着,從今天起,劉大人就是咱們室韋部落的大頭領,誰也不許對他不敬!”
室韋人口雖然不多,但極其驍勇善戰。過去,慕容伏允每次對外征戰,首先想到的就是讓室韋人打頭陣。現在,蒙兀扎一句話,室韋人便要全部倒向劉子秋了,金波的臉都綠了,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蒙兀扎厲聲說道:“誰要是敢對劉大人不敬,我蒙兀扎做鬼也不饒他!”
最後這一句是用室韋話說的,劉子秋聽不懂,正莫名其妙間,就見蒙兀扎再次跪了下去。蒙兀扎這一次是面向族人,背對着劉子秋。劉子秋雖然看不見蒙兀扎的臉,卻覺得他下跪的姿勢有些奇怪,猛然驚覺,大叫一聲:“不好!”
但已經遲了,蒙兀扎身子一歪,緩緩倒下,一灘鮮血漸漸滲透開來,染紅了地上的白雪。蒙兀扎的族人都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呼天搶地,說着劉子秋聽不懂的語言。
蒙兀扎雖然功利心重了點,卻也算得上一代豪傑,竟用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性命,令劉子秋唏噓不已,忍不住就想上前好好鞠上一躬,就聽得“嗖”的一聲破空響,站在金波旁邊的一名騎士正鬆開握住弓弦的右手,伸向箭壺。
忽然,又是“嗖嗖”兩聲破空響,緊緊跟着劉子秋的張亮卻已經連射兩箭。張亮射的是連珠箭,後發而先至,一箭先將對方的箭撞開,另一箭卻正中那名騎士的咽喉。那名騎士一隻手剛剛放到箭壺上,還沒來得及把箭抽出來,身子一晃,“撲”的便栽下馬去。
這一手連珠箭神乎其技,剩下的鮮卑騎兵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有些人甚至悄悄扔掉了手中的彎刀。這些鮮卑騎兵同樣驍勇,如果放在過去,也會不惜以死相拼。但是劉子秋對待室韋人的態度,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只要有機會活下去,誰又願意去死呢?這些人家中也有老小妻兒,如果他們死了,家裡的頂樑柱就倒了,老小妻兒的日子將更加難捱,甚至淪落爲別人的奴隸也不一定。
剛纔那一箭是金波讓身邊的騎士射的,他見劉子秋幾次往前挪動腳步,已經進入了弓箭的射程,便想讓人射他一箭,以製造混亂,創造逃跑的機會。這些鮮卑人不僅騎術好,射術也同樣精湛,卻沒想到攻其不備勢在必得的一箭居然被人輕鬆化解,就連金波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劉子秋已經聽林巧兒說過,那天在篝火邊見到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金波。現在處理完蒙兀扎,也該輪到他了。劉子秋手一揮,早在谷口呆得不耐煩的文昊一催戰馬殺了進來。
鮮卑人精的是騎射,雖然揮舞彎刀的時候同樣兇悍,但文昊和他的千人隊使的卻是馬槊。馬槊比彎刀要長得多,也沉得多,加上戰馬的衝擊力,尋常的鮮卑騎兵根本無力用彎刀架開。幾個想上前阻攔的鮮卑騎兵轉眼間便被穿胸而過,像糖葫蘆一樣被串在馬槊上。剩下的人再不反抗,乖乖扔掉彎刀,下馬投降,就像剛纔的室韋人一樣跪在地上。而室韋人卻早已經被劉子秋赦免了,正牽着馬默默地退在一旁。
金波倒也見機得快,一骨碌便滾下馬來,學着剛纔蒙兀扎的樣子單膝跪在地上,連聲說道:“劉大人,且莫動手,且莫動手,金某願降!”
局面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劉子秋也不用再擔心遭人暗算,揹着雙手走上前來,淡淡地說道:“那你又有什麼要求?”
金波的要求很簡單,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能夠安全回去,什麼都好說。但他比蒙兀扎狡猾多了,連連搖頭道:“金某不敢有什麼要求,聽憑劉大人處置便是。”
劉子秋冷笑道:“你想劉某放你回去吧?其實很簡單,只要你交一樣東西給我。”
金波心裡“咯噔”了一下,劉子秋不會是想要他的腦袋吧!金波臉上神色變幻,終於咬了咬牙,問道:“不知劉大人所要何物?”
劉子秋笑了笑,說道:“聽說金大人手上有個方子,可以治好小虎的病。只要你能拿得出這個方子,劉某不僅放你走,還有大禮相送!”
到了這時候,金波如果還不知道林巧兒已經把他的陰謀全說出來了,被別人使了個將計就計,那他這麼多年也就白混了。但現在人爲刀俎,他爲魚肉,就算知道也已經晚了,最重要的是能活着回去。
金波不由苦笑道:“劉大人你想一想,從古至今,有多少宦官權傾朝野,他們又有誰不想治癒殘缺之身?憑他們的權勢錢財,都弄不到這個方子,金某一個小小的書生,又從何而來?也只有那個傻女人才會相信,劉大人可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劉子秋突然把臉一沉:“既然如此,劉某也愛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