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奈呵呵笑道:“士信,咱們是自家兄弟,你想要赦免誰,儘管直說,我無不照辦。”
羅士信卻擺了擺手,說道:“大奈,你說錯了。羅某不是要赦免誰,而是有一個身高不足車輪的小子頗是危險,也應該把他宰了!”
碧絲剛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只聽史大奈滿不在乎地說道:“一個小娃娃,殺就殺了,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這個娃娃是誰?我倒是有幾分好奇。”
羅士信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娃娃便是射匱的長子,名喚闕度!”
聽到這句話,碧絲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當場暈死過去。
大帳內,史大奈放聲大笑:“原來是射匱那廝的兒子,想那廝倒是有些本事,只是不知量力,居然敢挑戰陛下,活該他挨三十軍棍。想不到這廝竟然生了個好兒子,讓士信兄弟都如此重視,倒是不可饒他。這些天忙着一些雜務,倒把射匱這廝給忘了。既然士信兄弟提起,那就索性在這王庭擺個法場,讓他們父子共同赴死,也算是草原上的一段佳話!”
草原上的人看淡生死,但也不會無端赴死,只要有一線生存的希望都會努力生存下去。但是在沒有希望的時候,能夠死得轟轟烈烈,也算是英雄所爲。史大奈雖然惱怒射匱對劉子秋不敬,但也佩服他的勇氣,這段時間並沒有爲難他。今天羅士信要殺射匱的兒子,史大奈便有心成全這對父子,讓他們死得壯烈一點,也算給他們留個情面。
聽到史大奈的這句話,碧絲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而大帳內的其他部落首領卻紛紛鬆了口氣,他們都知道射匱是個勇士,如果縱虎歸山,絕對會成爲一個大大的隱患。因爲射匱不僅有一身蠻力,而且脾氣十分暴躁,到時候肯定會遷怒於他們這些投靠新可汗的首領。當然,也有少數幾個有遠見的首領對於史大奈決定殺掉闕度感到慶幸。他們當中許多人還是在達曼集結人馬時第一次見到闕度,但這個少年遠超同齡人的冷靜與果敢卻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樣的少年如果假以時日讓成長起來,絕對又是一個英雄,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個隱患。
史大奈卻已經聽到了帳後的動靜,沉聲說道:“去兩個人看看,後面是怎麼回事?”
兩名親兵領命出了大帳,不一會兒便架進一名美貌婦人,說道:“回可汗,是碧絲王妃暈過去了。”
大帳內的很多首領都見過碧絲,知道她以前是射匱的女人。射匱的部落已經完蛋了,他的女人落到史大奈手中也很正常。只是碧絲這時候突然暈倒,顯然是偷聽到了大帳裡剛纔的談話。那麼就說明一個問題,要麼她舊情未了,要麼是擔心兒子。史大奈心胸再寬廣,恐怕她的結局也要不好了。
果然,史大奈冷着臉說道:“叫醒她!”
兩名親兵知道史大奈對碧絲十分寵愛,倒不敢用強,在她耳邊連聲呼喚。半晌以後,碧絲終於幽幽醒來,看到史大奈黑着臉,嬌軀不由微微一顫。
史大奈沉着臉,喝道:“碧絲,說吧。闕度是怎麼回事?”
碧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匍匐在地,戰慄道:“大汗饒命,奴婢有罪!闕度是奴婢的兒子,奴婢不該對大汗有所隱瞞。”
史大奈擺了擺手:“你先起來吧。我來問你,如果我殺了你兒子,你會如何?”
經過剛纔的驚嚇,碧絲已經清醒了許多,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低着頭,遲疑半晌方纔小聲說道:“大汗是整個西突厥草原之主,生死全在大汗一念之間,奴婢不敢多嘴。只求大汗能夠我兒一個全屍,尋個吉地將他葬了,奴婢便是感激不盡。”
史大奈沉默片刻,又問道:“那我要是殺了射匱,你又當如何?”
這一回碧絲倒沒有一點猶豫:“奴婢已經是大汗的人了,從此不知道射匱是誰!”
帳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吼:“碧絲,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伴隨着聲聲怒吼,幾名親兵押進兩個人來。其中一人戴着手銬腳鐐,渾身上下血跡斑斑,正是傳聞中被漢人扣押下來的射匱。另一人卻是個滿臉稚氣的少年,自然便是射匱的長子闕度。
這兩人進帳以後,射匱狠狠地瞪了一眼碧絲,然後便對着史大奈喊道:“我不服,有本事跟我面對面地較量一番!”
闕度卻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史大奈連磕三個響頭,大聲說道:“父汗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面對史大奈這個仇人,父子倆卻是截然不同的態度,讓大帳內的衆首領都是目瞪口呆。羅士信卻微微皺了皺眉頭,看向闕度的目光中殺意更盛。這個闕度年紀雖小,卻能敢能伸,將來一定是個人物,比他父親射匱更加危險,這樣的人絕對留不得!
碧絲卻激動起來,再次跪了下去,叩首道:“大汗,闕度已經願意認你爲父,你、你就饒他一命吧,哪怕讓他做個奴才都行。”
羅士信終於忍不住,慌忙說道:“不可!此人太危險,必須除掉!”
大帳裡傳來一陣輕輕的噓聲,許多人對羅士信不肯放過一個願意投降的孩子感到無語,但坦利、伯丁等人卻鬆了口氣。確實像羅士信說的那樣,闕度太危險,留下他終究是個禍害。不過,羅士信是代表大漢來的,即使他原先在漢軍中的地位或許還沒有史大奈高,但他卻可以把這裡的情況直接稟報給大漢皇帝,對於他的建議,想必史大奈也不敢輕視。
果然,史大奈猶豫了很長時間,這才說道:“把闕度先押下去吧,這件事我還要再想一想。”
射匱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的兒子才這麼點大,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你們這些人,真是個懦夫!”
碧絲頓時變了臉色,喝斥道:“射匱,你胡說些什麼!”
她非常害怕射匱這番話惹惱了史大奈,反而下定決心殺了闕度。
史大奈果然大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着射匱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一戰嗎?好,我現在就成全你!”
羅士信哈哈笑道:“大奈兄弟,你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話,就讓羅某替你教訓教訓他吧。”
“一個小毛賊而已,打他我一隻手就夠了,哪還用你來幫忙。”史大奈的武藝在西海的時候得到過劉子秋的指點,這些年又勤練不輟,早就突飛猛進,自然沒把射匱放在眼裡,揮了揮手,說道,“來人,把他的刑具去了,給他飽餐一頓!”
幾名親兵上前除去射匱的刑具,又搬出一盤烤羊肉,擺在他面前。射匱倒也不客氣,抓起羊肉就啃。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就算他能夠擊敗史大奈,照樣難逃一死。只不過他想在死之前再拉一個墊背的,所以要儘快恢復體力。
史大奈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看着射匱,淡淡地說道:“再給他一碗羊奶。”
射匱接過羊奶,一飲而盡,把陶碗朝地上重重一摔,大喝道:“來吧!”
碧絲卻忍不住抽泣起來,看向射匱的眼神滿是仇恨。射匱只顧自己,卻不顧兒子。無論他是勝是敗,肯定已經激怒了史大奈,闕度凶多吉少了。
史大奈卻沒有着急,慢吞吞地走到射匱面前,將一隻右手背到後面,左手微微擡起:“我說了讓你一隻手便讓你一隻手。你可以出招了!”
射匱被關在囚車內多時,而且受了傷,琵琶骨也被鐵鏈穿過,狀態自然大不如前,此刻跟史大奈交手肯定是吃了虧。但是史大奈只用一隻手,雙方也算扯平了,現在是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射匱並不謙讓,大喝一聲,照着史大奈的面門便是一拳。
史大奈一個側步,躲過這一拳,大喊道:“住手!”
射匱冷笑道:“怎麼,你怕了?”
史大奈哈哈笑道:“我怎麼會怕你?我是覺得這樣比試太過單調,不如加點彩頭。如果你勝了我,我便赦免了你們父子。如果你輸了,就休怪我無情了!”
“那你就去死吧!”射匱一聲怒吼,又是一拳照着史大奈打去。
史大奈並不還手,只是從容閃過,任由射匱左一拳,右一腳打了個不亦樂乎。接連十多個回合過去,史大奈忽然長嘯一聲,身形一矮,一條鞭腿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踹了出去,正中射匱的脖頸。射匱一聲悶哼,整個人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外面一頂帳篷上。“撲喇喇”一聲響,那頂帳篷吃不消這一撞竟坍塌下來,把射匱整個罩在裡面。
一直跪在地上的闕度忽然抓起剛剛從射匱身上解下的腳鐐,一躍而起,撲在那頂坍塌的帳篷上,手中的腳鐐用力掄起,一下又一下地砸了下去。帳篷下面,有個身體不停抽搐着,最後終於不再動彈。而闕度卻沒有停手,繼續一下接一下地砸過去,直到整頂帳篷都幾乎被鮮血染紅。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