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卿的猜測倒是沒有錯,呂不韋確實是特意來找她的,或者說若非是爲了蘇雲卿他也不可能會在這種時候親自跑一趟。
見蘇雲卿走過來,呂不韋主動走上來說話,蘇雲卿得說呂不韋確實很會做人,之前在華陽夫人面前呂不韋對她的稱呼與現在可不同,現在的呂不韋一口一個‘大人’,要不就是稱呼蘇雲卿的官職,顯然他知道比起太子的姬妾,蘇雲卿更喜歡哪個身份。
就算知道這是呂不韋刻意爲之,蘇雲卿也不由的因爲這幾句稱呼對他有了點好感。
至少此時的蘇雲卿已經很願意聽聽呂不韋他想要說些什麼,以及他這次來這裡的目的。
呂不韋本就不是來浪費時間的,因此幾句話之後呂不韋就把話題扯到了重點上,可他的重點卻叫蘇雲卿覺得有些好笑。
“異人公子十分掛念您,即便是在趙國也時常想念您,他對我說起過不少原本在秦國的生活,提的做多的就是大人了。”
這話叫蘇雲卿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你倒是會說話呢,提什麼異人公子,難道不是子楚公子嗎?”
異人是最早的名字,子楚是爲了討好華陽夫人而特意改的名字,僅僅是從名字上就能看出對華陽夫人的親近之意,也難怪華陽夫人願意相信子楚,併爲了他的事情出力。
如今呂不韋特意不說子楚而稱呼異人,顯然是在拉近和蘇雲卿的關係,可蘇雲卿並不需要這種話。
“他既然已經改名叫子楚那麼便叫子楚好了,幹什麼還一個人兩個稱呼?”
這話立刻就讓呂不韋緊張起來:“並非如此,雖然改了名字,可公子依舊是您的兒子啊。”
蘇雲卿沒說話,她當然知道子楚是她的兒子,這無關他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這種關係本身就不會改變。
見蘇雲卿不說話,呂不韋乾脆便把話攤開了說:“您定然是在爲之前公子只顧着華陽夫人那邊,而忽略了您而生氣,可公子也是有苦衷的……”
說到這裡,呂不韋還嘆了口氣:“公子留在趙國,看着兩國的形勢越來越不好,公子的處境有多危險您也是知道的,可若想要回到秦國就只能依靠華陽夫人,因此公子自然更要對華陽夫人示好,更何況一開始我們並不知道華陽夫人的態度到底如何,若是公子與您太過親近,萬一華陽夫人那裡……”
接下來的話呂不韋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卻很明顯了,顯然是說,如果子楚一開始就對蘇雲卿表現的太過親近,那麼華陽夫人若是介意這一點不願意幫助子楚該怎麼辦?要知道華陽夫人之所以願意幫助子楚就是因爲她自己沒有兒子,她需要爲自己找一個日後的依靠,子楚與生母太過親近顯然不是華陽夫人願意看到的,到時候她力氣是出了,可好處能拿到手嗎?
花費了大把的力氣,最後扶上去的卻是‘別人的兒子’,真當華陽夫人傻?
因此子楚爲了得到華陽夫人的幫助,讓華陽夫人放心,就不得不忽略蘇雲卿
。
畢竟華陽夫人是子楚唯一的機會,而那個時候的夏姬還是個軟弱的小透明呢,失去了華陽夫人,只靠着夏姬,子楚這輩子是別想從趙國回來了。
呂不韋這話說的好像道理很對,蘇雲卿聽了卻只問道:“這麼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怪我無能,又或者是怪夫人太過霸道小心眼了?”
呂不韋頓時就是一噎,他雖然話裡是在把責任往華陽夫人的身上推,但卻怎麼也沒想到蘇雲卿會這麼直接明白的就把這話說出來了。
也幸好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一段不短的距離,否則若是在華陽夫人的住處附近說這個,呂不韋指不定得嚇出一身的冷汗來呢,可就算是此時沒有被華陽夫人聽到的可能,呂不韋還是被這話弄得不敢再說什麼了。
這時候蘇雲卿卻嘆了口氣:“算了,以前是個什麼情況我自己也清楚的很,是我沒能保住他讓他去了趙國做質子,他別說是不理我,便是怨恨我也是應當的。”
要知道,在太子不缺兒子的情況下,去趙國那真是和送死差不多,或者說就算趙國不殺他,但日後回來的希望也很渺茫,最大的可能是一輩子留在趙國,最後老死在那裡。
道理是對的,可呂不韋此時哪敢讓蘇雲卿說這話出來啊,他連忙說道:“公子絕無此意,大人,公子確實曾怨過您,可到底還是母子天性,哪有真正的仇人呢?公子也是能體諒您的難處的,他更加知道您的不容易,因此早就對此事看開了,也能理解您了,公子在趙國是非常想念您的啊。”
蘇雲卿哦了一聲,她此時大概已經猜到了呂不韋的目的了,既然如此便也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剛巧,我也很想念他,既然這樣,你不妨便幫我帶句話回去……”
呂不韋一愣,緊接着就聽到蘇雲卿繼續說道:“你告訴他,讓他老老實實的在趙國待着,不要想着逃回秦國來!”
這下呂不韋是真的忍不住了:“大人!無論公子如何,他到底還是您的親生兒子啊,您——”
“你聽我說完。”蘇雲卿擡手打斷了呂不韋的話,繼續說道:“我也不介意多給你透露一些事情,你回去只管跟子楚說,如今秦趙兩國開戰可以說是勢同水火,他一個秦國公子在趙國生存已經十分不易,就不要再冒險逃回來了,這一路上太過危險,我擔心出什麼意外。”
“至於說其他,我知道他想要回到秦國,他只需要乖乖聽話在趙國等着,我自然會去接他回來,親自接。”
這下呂不韋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他愣了半晌纔有些不可置信道:“您這話的意思是……”
“別管我什麼意思,你把話帶到就是了,”蘇雲卿並不想解釋太多:“你既然能在這種時候安然來到秦國,顯然是有點本事的,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告訴你,真到了關鍵時刻,趙國很有可能會對子楚出手,爲了你的‘奇貨’不在中途損失,導致你白忙活一場,那個時候你可得保護好他
。”
蘇雲卿回頭看向呂不韋,她的眼神彷彿依舊如同剛見面那般清澈剔透,帶着平和寧靜的感覺,但此時這眼神卻叫呂不韋僵在原地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蘇雲卿徹底看透了。
蘇雲卿當然沒有忽略掉呂不韋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不過這和她沒關係,因此她很淡定的無視掉了:“話既然說到了這裡,那麼我不妨就說了更加清楚明白一點,我要你在關鍵時刻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子楚,而只要子楚能夠活着到我的面前,呂大商人,你收取回報的時刻就到了,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呂不韋已經能夠感受到後背貼身的衣裳已經被汗水浸溼,黏在身上十分難受,可他已經沒工夫去理會衣裳的事情了,蘇雲卿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奇貨可居,這是他當初說子楚的話,他怎麼也沒想到蘇雲卿居然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而如果說蘇雲卿知道這些的話,那麼他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目的所有的行動,恐怕蘇雲卿都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蘇雲卿偏偏直到這個時候纔有所表示,再聯繫到這段時間蘇雲卿自己做的事情……呂不韋不僅僅冒汗,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已經被一隻手緊緊地攥住了。
可蘇雲卿說到這裡卻沒有繼續再說什麼,她只是回過頭,看着前方道:“大王那裡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奉陪了,告辭。”
呂不韋這種時候哪裡還敢攔着她,他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無論他原本有多少的想法多少的說辭,此時他都說不出來了。
直到蘇雲卿的身影徹底從視線裡消失,呂不韋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也是到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此時一口氣出來,整個人頓時就是一軟。
呂不韋是個極有才華也極爲聰明的人,蘇雲卿的話看似客氣,但實際上呂不韋很清楚,蘇雲卿已經徹底把他握在了手裡,想怎麼捏他都行,而他也只能順從。
這樣的女人,難怪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得到昭襄王的青眼並且委以重任。
可如果蘇雲卿真的那麼有本事,那麼爲什麼她之前那麼多年都默默無聞?甚至是委委屈屈的待在太子的後宮裡?
……不,這件事根本就不能深想。
呂不韋只覺得越想這事越叫人害怕,他如今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蘇雲卿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可怕,多麼的深不可測。
可笑他以前還覺得只要搞定了華陽夫人,那麼其他便不足爲慮,至於說夏姬?那根本就沒入他的眼,在呂不韋看來夏姬其實也就和一個廢物差不多了,隨便糊弄糊弄就能過去的人又何必花費心思?簡直毫無價值。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徹底
。
▪T Tκan ▪¢〇
呂不韋呆立半晌,直到一陣風吹過來,因着他一身的汗帶來了冰冷的涼意,這才叫他反應過來。
呂不韋苦笑一聲,他這次確實是帶着目的來的,可他如今註定什麼都做不了,或者說,就順着蘇雲卿的意思乖乖的什麼都別做什麼都別說,安安靜靜的回到趙國把話帶給子楚,然後保護好子楚的安全才是正確的。
而他呂不韋現在除了這個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呂不韋到底腦補了怎樣的地獄大魔王形象蘇雲卿是管不着的,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腦補了。
腦補這種事嘛,一次兩次三次的,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_(:3ゝ∠)_
打發走了呂不韋,蘇雲卿的注意力再次移回到白起的身上來。
要不就說白起打趙括這種小朋友完全就是在欺負人呢,蘇雲卿纔回去沒多久,就接到消息,白起已經徹底將趙括的軍隊分割開來,並且截斷了趙軍的糧道。
這聽起來是一件大喜事,一旦斷糧,幾十萬的趙軍依靠着隨身帶的那點糧食根本撐不住幾天。
可蘇雲卿同時也知道,這也是白起最爲艱難的時候。
白起圍了趙括不假,截斷糧道也是真的,但趙國畢竟不是一般的國家,他隨時可能撕破白起的包圍去救援趙括。
畢竟被圍的可是幾十萬趙軍,軍中大部分都是青壯年,趙國是損失不起的,或者說,不僅僅是損失人力,便是名聲上趙國也損失不起,因此趙國一旦接到了趙括沒了生路的消息一定會全力救援,而只要趙國出兵,白起就很有可能面對腹背受敵的情況,這種時候只靠着白起自己是肯定撐不住的。
仗已經打到了這一步,秦國必須拿出足夠的氣量來了,或者說,此時已經到了全力一搏的關鍵時刻,容不得半點的猶豫。
秦國有這樣的決心嗎?自然是有的,若是沒有,昭襄王當初根本就不可能選擇換上白起。
果然,在蘇雲卿把這個消息送到昭襄王手中之後,昭襄王並不需要更多的猶豫,立刻便下了決定:“寡人親自去前線,就算是傾盡全國之力也必須要打贏這一仗!”
昭襄王的語氣和眼神都十分堅定,可這也同樣給了蘇雲卿一個訊息。
蘇雲卿知道,她一直等待的機會終於到了,而她也必定要牢牢地抓住這個機會。
昭襄王的心情堅定,蘇雲卿只會比他更加堅定。
蘇雲卿直視昭襄王的雙眼,以一種堅決到不容懷疑的態度說道:“我要去!”
她必須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