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隱最終還是沒能成功救出六道骸,甚至說,她連和復仇者正面對決都還沒來得及,就直接被那個陌生男人轉移到了自己在意大利的暫時居所。
聽上去實在很荒唐,對吧?
按道理來講,此刻她應該溫柔地微笑着,提刀把對方給宰了。
……如果不是因爲那人說了句至關重要的話,她或許真的會動手。
“掌握殺戮秩序的小丫頭,我等你好久了哦~~”
這勉強算是個可以被判緩刑的理由,所以司隱耐着性子給了他時間。
平心而論,白髮紫眸的青年生得很俊俏,雖然左眼下的刺青給他憑空添了幾分神秘氣質,但他笑起來卻非常孩子氣,純淨無暇,不經意間便擁有着溫暖人心的力量。
當然,只是針對大多數人而言,畢竟司隱還不至於輕易被一個人的外表所迷惑——要知道,她自己都是個帶着面具做僞裝的人。
“認識一下吧,我叫白蘭·傑索。”
“綾瀨司隱。”她平淡地自報家門,隨即開門見山問道,“我沒猜錯的話,你掌握了時空秩序?”
白蘭笑道:“小隱還真是聰明的女孩兒呢。”
“請別亂用愛稱可以麼?而且這和聰明與否無關,我不過是擁有正常思維罷了。”
知道殺戮秩序的事情,又能瞬間進行空間轉移把她從復仇者監獄帶出來,毫無疑問,唯有控制了時空之鎖才能辦到。
白蘭從懷裡取出一物,攤開掌心給她看,那赫然是枚白銀打造的精緻鎖頭,上面的花紋和櫻吹雪刀鞘上的圖騰如出一轍,底部還連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月牙鑰匙,看起來倒像是值得收藏的工藝品。
“喏,小隱知不知道,爲什麼我會突然找到你?”是異常自然的調笑口吻。
司隱意識到這人用愛稱稱呼別人的毛病是改不了的,於是毅然選擇忽略,直奔主題:“先生,我特別不待見賣關子的人。”
“……好吧,簡單來說,我能鎖定你的位置,是來源於三種秩序間的互相吸引。”
“之前‘渡魂’和櫻吹雪都在我手裡,怎麼沒見你來?”
“不對哦,三種秩序要達到足夠引力,至少要有兩枚七宗晶石纔可以,而且其中一枚必須是主晶石。”
也就是說,當時除了“渡魂”,還有另一枚七宗晶石在復仇者監獄裡。
難道……復仇者堅持要將六道骸困在那裡,其實是另有深意?
“你能確定那枚七宗晶石的歸屬嗎?”
白蘭掂了掂手裡的時空之鎖,笑得輕鬆愉快:“當然不能了。”
“……”
“但是哦,我知道七宗晶石裡有一枚叫作‘霧隱’,只有強大的幻術師才能控制,而且這是唯一一枚需要持有者以自由爲代價暫時封印的晶石。”
“自由爲代價?”
“是的,即在認主之後,除非其他晶石悉數集齊,否則見光則毀。”
司隱的臉色霎時陰沉了下去。
原來如此。
一直存留在復仇者監獄水牢中的“霧隱”,現在竟被六道骸得到了麼?而六道骸從復仇者那裡知曉此晶石的屬性後,便徹底連逃離的機會也沒有了。
七宗晶石少了一枚,守恆秩序將不復穩定。
繼她之後,他也終於被捲入了這個不明不白的漩渦,甚至成爲了註定的犧牲者。
白蘭始終在認真觀察她的神色,紫羅蘭般的眼眸泛着些許狡黠光影:“看來你和‘霧隱’的主人認識哦,小隱。讓我猜猜看,莫非你去復仇者監獄就是爲了那個人?”
“你管的太多了,白蘭先生。”
這樣的回答,和默認也無甚區別。
白蘭笑了,隨即變戲法般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軟糖來,施施然遞到她面前:“吃不吃糖?請不要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啊,畢竟我們即將變成最親密的盟友。”
司隱淡聲道:“抱歉,我尚沒有做好那種準備。”
“啊啦,其實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吧,當我們被選中來守護秩序的那刻起,就沒後悔的機會了。”
“……”
“三種秩序一旦像現在這樣交匯,就代表着平行世界的□□開始運轉,無法將之穩定的話,我們所在的空間撐不過十年。”
“我可以拒絕。”
白蘭托腮嘆息:“嗯,那也算是一種態度,雖然屬於走極端。”
“不過……”
“誒?”
司隱給自己斟了一杯果茶,卻並沒有喝,只是注視着裡面澄清的液體出神良久,直到如下定決心般,猛然推開玻璃杯站起身來。
“倘若你很瞭解始末,我會慎重考慮與你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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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司隱自回來後,就和一不明身份的奇怪男人在房間裡聊到深夜,連飯都沒吃,城島犬、柿本千種和淺井瀟均感到萬分蹊蹺。
最令人火大的是,白蘭臨走時還對他們露出了一個天使般純潔善良的笑容,落在城島犬眼裡,百分百都是挑釁意味。
“隱小姐那人是誰啊?看起來太討厭了!好像揍他一頓!”
“犬,你這樣會惹隱小姐不高興的。”
“可這是我的心裡話啊!!”
千種無奈轉向司隱,很客氣地放低聲音道:“隱小姐,難道剛纔那個男人和營救骸大人的事有關係?”
司隱微笑:“如果你要這麼說,也有一定道理。”
“但六道骸不會領情的吧?”沉默半天的淺井瀟終是在旁開口,“他那種脾氣,連出獄都不願意,又怎麼肯接受陌生人的幫助?”
“這就要問骸自己了,究竟爲什麼不願意從復仇者監獄出來?”她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阿瀟,你覺得呢?”
淺井瀟眼神閃爍地轉過頭去:“屬下也不清楚,但BOSS爲他冒一次險也就夠了,接下來還是順其自然吧。”
城島犬聞言差點撲過去扯他領子,幸好被千種及時攔住了。
“阿瀟,你跟我來。”司隱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進了屋子。
房門再度被合上。
牀頭燈的光線很柔和,朦朦朧朧渲染出一片安靜恬適的氣氛,有些不真實,像是能讓人沉浸其間的夢境。
雪白牆壁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兩個人中間隔着一段距離,她坐着,他站着,相對而望。
“BOSS,您是還有什麼吩咐麼?”
“沒有。”
“那麼……”
司隱突然低低笑出聲來,眼神明澈瞭然:“骸,別堅持了,我知道是你。”
淺井瀟似是愣怔半晌,而後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視下,自嘲地搖了搖頭。不過瞬間,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就發生了變化,再擡頭時,已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小隱是怎麼認出我的?”
“阿瀟在我這裡,從不用‘屬下’自稱,而且,他也絕不會對我決定的事情過多發表意見。”
“Kfufufu~真失策呢,一不小心就利用了你最忠心可靠的部下,結果還失敗了。”
慣常溫和謙恭的少年,突然露出這種晦暗不清的笑容還真叫她不習慣,但考慮到此刻跟自己講話的是六道骸,司隱也就釋然了。
“你總這麼神出鬼沒的,我很不安啊,骸。”
“在復仇者監獄太寂寞,無聊纔來找你的。”
她也不點破,同樣回以漫不經心的語氣:“哦?是看我知曉了‘霧隱’實情,覺得沒必要隱瞞了,所以就跟過來主動自首了?”
“Kfufufu……小隱在怪我啊。”
“我沒怪你的閒心,包括你在復仇者監獄講的廢話,我也沒打算相信。”
六道骸一時無言。
司隱看着他緩聲道:“你永遠都在自相矛盾,想要推開我的話,當初再也不見就好了,何必還要約我到黑曜去?”
“因爲……那只是純粹想要見你一面。”
“我這次來意大利,也只是純粹地想要救你。”
“我明白。”
“你不明白。”她撐着額頭嘆了口氣,“否則就不必犯傻到掌握着‘霧隱’,明知我有‘渡魂’都不願說實話。”
六道骸倚在書櫃上,微微仰頭望向天花板,以一種悠長而懶散的語調低聲應道:“我不說,你或許能多個選擇吧?不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也不必涉及那些毫無意義的危險。”
所謂三種秩序,不維持也罷,他不在乎拉着整個平行世界一起陪葬。他很瞭解,她原本是寧可隨心所欲去迎接災難,也不願被迫踏上一條毫無指引光亮的道路——更何況踏上那條道路,很可能得到的結局也是一樣的。
如果因爲自己而干擾了她最終的選擇,對他而言,是種比失去自由更難以承受的恥辱。
司隱驀然擡手,穩穩壓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他每次做的那樣。
“有時候我會覺得,能被你這種人顧及到,也是件挺神奇的事。”她如是說着,不禁莞爾,“我並不曉得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意義,但是,既然當初活下來了,總該做點什麼。”
並沒有什麼值得失去的,所以從來都能懷着義無反顧的信念,憑心前行。
縱使這世界再骯髒,爲了那存留在靈魂深處的一絲溫情,或許也不致令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