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芙蘭的印象中,已經很久沒在這間書齋兼會客室接待客人了。上次就是是愛徒和現在大概已經成爲她戀人的夜靈許久之前造訪的那次。
“唷。”
開關不順的門。
老朋友與十分懷念的聲音突然自門的另一頭出現。
她飄逸着宛如星塵般柔和亮麗的美麗金髮,口中呼出煙走進房內,直接將門帶上。
“好久不見。”
芙蘭在桌子的另一頭低頭,她就嘆了口氣說了聲:“是說你還是在這麼擠的地方工作啊?”在沙發上坐下,同時呼出一口煙。
暗夜魔女席拉今天依然是個老煙槍。味道非常難聞。
“你還沒戒菸呢。”要不要禁菸試試呢?
“這不是煙,是煙管。”
“你以前不是都抽紙卷的菸捲嗎?”
芙蘭側着腦袋問,席拉就有些難爲情地搔搔臉頰。
“對啦,這是我一個徒弟送的。”席拉撓着臉頰說。
哎呀哎呀是希望你早死嗎?師徒感情真好呢。芙蘭頗有幾分被伊蕾娜同化的趨勢......
“等等,你收弟子了嗎?”
“啊。”
“我第一次聽說呢。”
“因爲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啊。”席拉輕笑一聲,抽了一口煙管。
“話說回來,講到我那個徒弟,名字叫做沙耶,好像還認識你的弟子喔?”
“沙耶......”芙蘭陷入回憶,不久之後,她像是想起來什麼般笑道:“以前,伊蕾娜造訪這個國家時,曾經說過那個女生的事呢。是受到伊蕾娜幫忙,考上魔女見習生的人對不對?她原來變成席拉的弟子了啊,世界真小呢。”
“就是說啊||順便告訴你,我也有遇到你的弟子。”
“哎呀哎呀。”
“陪在她身邊的那個漂亮男孩就是你說的夜靈吧?”
“是啊,怎麼樣?”
“真是可怕啊......”
“可怕?小靈很友善的喔。”
“我可沒看出來,至少我到的時候,就看到他把一個魔女釘在魔法陣上,弄的人家生不如死。”
“哦呀?那個魔女欺負伊蕾娜了嗎?”
“嘿,你還真是瞭解啊,是個殺人魔,好像想要對伊蕾娜下手。”
“那就對了嘛,我還沒見過小靈生氣的樣子呢,不過想想確實可怕呢~”
“沙耶聽了後悔到想死,她說要是她在就沒有那個男孩什麼事了,哈哈哈。”
“......請告訴她從今以後也要好好相處。”
“她愛伊蕾娜愛到沒有她就活不下去,應該不用擔心吧。就是對那個男孩敵意還蠻大的。”
“請告訴她適當地好好相處就好。”
“就算說了也一樣吧。”
席拉邊說邊擡頭仰望天花板。
剛纔呼出的好幾口煙累積在天花板上,隨着風彷彿雲霧似地緩緩蠢動。
她望着這一幕,再次叼起煙管吐出一口白氣。
“話說回來,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天花板上的雲亂了調。
“我當然記得。”
每年一到這個時期,席拉這位過去曾經同窗的老朋友就會來芙蘭這邊,報告各種近況後兩人一起出國旅行。
這已經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了。
她每次造訪這間房間,芙蘭都會想“啊啊,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年呢。”也因爲每年都會像這樣跟她碰面,因爲知道明年也會見面,即使和她許久不見,也不會懷念也不會感慨。
“準備好了沒?我可以幫你打包喔,反正今年你也什麼都不帶吧?”
芙蘭望着窗外發呆,沉吟兩秒道:“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說一件事嗎?”
“什麼事?”
“這裡禁菸。”
席拉一愣張開,接着無奈地笑了笑。
“說得還真晚啊。”
“因爲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呀。”
......
......
故事發生在芙蘭還在跟她的師父一起旅行的時候。
“我說芙蘭,我想收一個弟子。”
飛在在某國的半空時,師父突然在閒聊中說出這句話來。
“那個,我不是您的弟子嗎?”
“沒有沒有,你的確是我弟子喔。雖然是,可是我想再收一個。”
“......那個,我沒關係喔。我是老師的弟子,就只是這樣而已。這種事情我認爲老師自己決定就好。”
“哎呀哎呀,可是我要是擅自決定的話,你一定會生氣吧?”
“您嘴上這麼說,其實已經邀請人家了對不對?”
徵求同意時其實早己打定主意,也就是她會跟自己商量的時候,一定已經找好徒弟了。芙蘭心中腹誹。
“算是吧?”
看吧,我就知道。芙蘭無語凝噎。
“不用擔心喔芙蘭。她是個好孩子,你一定也會喜歡她。”
“......”
“那麼,那位弟子在哪裡?”
“現在就要去接她喔。”
“......”
不久之後,師父在某棟建築物前停下腳步,指着那裡說這就是跟弟子會合的地方。
因此芙蘭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那個,老師。”
“怎麼了?”
芙蘭看着眼前的一座廢墟。
“莫非您想收幽靈當作弟子嗎?”
“沒有沒有,她是很正常的好孩子喔。”
住在這種地方就已經不正常了好嗎。
廢墟上,一名少女在地上層層堆疊的瓦礫山山頂俯視兩人。
她有着一頭星塵般柔和亮麗的金色頭髮,以藍色的雙眸低頭看着兩人。
看來她姑且算是魔法師。身上穿着黯淡的白色長袍,頭上還戴着三角帽,但胸口卻空空如也。她連魔女見習生都不是,只是個魔導士而已。
順帶一提她嘴裡叼着煙。像個太妹。
“喔喔,師父你慢死了。”
看樣子她不懂得什麼叫禮儀,一看到師父就露出無懼的笑容,邊說:“敢讓我等膽子不小嘛。”邊爬下瓦礫山。
“對不起喔,我花了一點時間說服我的徒弟。”
“可以請您不要隨便說謊嗎老師。”
“嘿~這就是我的師姐啊......看起來好弱。”
“......”
初次見面就突然說這種白目話的師妹嗎?這世界沒救了呢。芙蘭萬分無語。
“啊,你怎樣,看什麼看啊?想單挑嗎?”
不只如此,她似乎還有隻要跟她對上眼就得戰鬥這種世紀末的思考方式。這世界沒救了呢。
“老師,她哪是什麼好孩子?一見面就凶神惡煞,口吐芬芳。”
“小子,你說什麼!?”少女甚至會彈舌你敢信?
“好了總而言之,你們是師姐妹,要好好相處喔。”
芙蘭深吸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出聲:“請多多指教,那個,你叫什麼名字。”芙蘭伸出手來,想握手錶示友好。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少女卻一把揮開芙蘭的手。
“她叫做芙蘭。”師父把手搭在芙蘭的肩上,笑着和解:“這邊的是席拉。”然後也把手放在少女肩上。
“你們要好好相處喔?”
席拉吸了口煙,接着吐在芙蘭臉上。
“......老師,我可能辦不到。”
芙蘭這麼回答,但師父依然只有輕聲笑着。
於是,三人的旅途就此揭開序幕。
......
......
一開始,兩個人的關係差到能以惡劣一詞來簡單形容。
也許純粹是合不來,不論是任何方面兩人都完全相反。
比如說,席拉會下各種功夫改造自己的掃帚,加上把手跟靠背,讓掃帚發出轟
轟的聲響,放了會閃閃發光的小燈泡,又進行各種改造讓掃帚能飛得更快。
而芙蘭則是喜歡傳統的掃帚,很看不慣那不像樣的改裝掃帚。
吃飯的時候,也會因爲要吃不同的食物而發生爭執,就像這樣——
“啊,想單挑嗎?”
“你就只會說這句話嗎?你笨蛋嗎白癡嗎?”
“你纔是就不會說點別的喔,字彙量會不會有點太少啊?”
然後這時候,師傅就會站出來折中一下。
......
“火魔法跟冰魔法,今天你們想學哪邊?”
“我想學冰魔法。”芙蘭這麼回答後,席拉便嚷嚷:“哈啊?當然是火啊開什麼玩笑。”
“那麼,就折中一下今天休息吧。”
......
“魔法師沒有魔杖就什麼也做不了。你們必須學會動彈不得的時候,或是武器被搶走時的戰鬥方式才行。”
師父偶而會教兩個弟子魔法之外的知識。換句話說,她在問:你們今天想學什麼?
“那就教我體術啊。”
“那麼請教我射箭的方法。”
“啊啊?”
“怎樣?”
師父就說:“那麼就折中一下,我來教你們小刀的用法吧。首先呢,要把小刀藏在裙子裡。這是飛刀對吧?然後拔刀的時候要像這樣性感一點。”
......
“以後我和誰關係好,都和你好不了。”
“哎呀哎呀,真巧啊,我也覺得以後和誰關係好,都不可能和你好的了。”
在接到魔法統合協會的任務,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兩人各自發出了這樣的宣言。
......
那裡是座位於沿海的小港都。淡淡飄着潮汐香味的城市中,橘色屋頂與黯淡白色牆壁的民宅連綿而立。
街景確實十分美麗,但心情並說不上好。
會這麼說,是因爲街上到處高高掛着寫有【反對魔法師!】【魔法師不足爲懼!】與【魔法師是惡魔之子!】諸如此類可視爲歧視字眼的看板與傳單。
說是挑釁也可以。
“這個國家是怎樣,是在挑釁我們嗎?”
平常席拉只要一說話芙蘭就會立刻反駁,但關於這件事她只能完全同意,誰讓她也是魔法師呢?
“......這個國家似乎並不歡迎我們呢。”
“不知道怎麼了呢。”不過和完全展露厭惡感的弟子們相反,師父顯得格外冷靜:“即使有那種東西,也不能算是完全拒絕這個國家的理由。那種態度就跟貼那些傳單跟看板的人一樣喔。”
兩位弟子面面相覷,接着同時冷哼皮撇頭。
......
......
魔法統合協會
眼前是謹慎地掛着這面招牌的建築物。
“您終於來了,魔女大人!”
師父是旅人,更是實力強大的魔女,因此偶爾會受到魔法統合協會這內情不透明的組織委託。
從鎮壓暴動到運送貨物,他們委託的工作種類五花八門,而師父基本上來者不拒。
“客套話可以省了,酬勞多少?”
“那個,先從委託內容聽起會比較......”
“酬勞多少?”
“......”
“......一共是十枚金幣。”
“喔——”師傅不動聲色。
但芙蘭知道,她在狂喜......
“所以說,內容是?”
既然要聽委託就從報酬聽起。
她心裡打的歪主意一目瞭然,沒禮貌又不識相,不過如今這個國家卻似乎面臨不依賴她就解決不了問題的窘境。
“現在我們這座城市似乎有個自稱古董堂的可疑組織在幕後活躍......你們有在街上看到誹謗詆譭魔法師的看板與傳單嗎?”
職員說,古董堂是在鎮上強盜偷竊、司空見慣的烏合之衆。他們之中沒有人會使用魔法,正因如此才格外厭惡具有特別力量的魔法師,至今曾對魔法統合協會進行好幾度騷擾與誹謗中傷。
的確,對一般盜賊來說,魔法使也許真的是威脅也說不定。
然而——
“既然被他們找麻煩,你們只要報復回去不就好了嗎?他們又不會魔法。”
席拉率先提出疑問。
“真的有必要特地付錢給旅人請他們解決事情嗎?”芙蘭也忍不住提問。
“我們至今曾與他們對峙過好幾次,但是萬分抱歉,很丟臉的是,目前爲止我們沒有成功逮捕,更別說阻止他們任何一次。”
“是有什麼原因吧?”
“他們有不可思議的道具。比如說能隱形的斗篷、沒有東西砍不了的劍、不會沒有子彈的槍、能讓人看見幻覺的火柴......”
職員說古董堂巧妙地利用神奇的道具玩弄魔法師們,害這個城市對魔法統合協會的信賴一落千丈。
他說,即使無法使用魔法,神奇的道具也能發揮媲美魔法甚至超越魔法的特殊力量。
實際上,既然會放任挑釁的傳單與看板橫行霸道,可想而知這座城市的魔法師信賴度無疑奇低無比。
職員以精疲力盡的模樣懦弱地說“能不能想想辦法呢……”的時候,我看了師父一眼。
片刻沉默之後,師父呼地短短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解決這件事。”
“謝謝您!既然有您這般高尚的魔女大人出手,他們一定......”
“啊啊,不對。不是我。”
師父將職員開心的話打斷,繼續說道:“是由這兩個處理,好嗎?”咚一聲,她把手搭上芙蘭跟席拉的肩膀。
“咦?”
“你們兩個一起去抓古董堂的那羣壞人吧。他們有一般魔法師無法抗衡的麻煩道具,可是你們既然是我的徒弟,又不是平凡的魔法師,就應該不成問題對吧?失敗的話,就逐出師門哦~”
“逐出師門......”
兩個人喃喃了一聲,接着下意識看向對方,好像同時想到了什麼,相視壞笑起來。
......
......
“咿咿咿咿!等等,等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請饒我一命!”
被芙蘭逼進小巷的男人眼眶泛淚高舉雙手,牙齒髮出喀答喀答的聲響不停顫抖。這就是所謂的甕中之鱉吧。
“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手中的那個就好。”
芙蘭將魔杖指向男人手中的劍。
他是古董堂的一員,也是能斬斷一切之劍的主人。芙蘭在鎮上得到目擊情報後直接前往現場,將他逼近死角。
“喂!給我慢着。”這時,旁邊傳來某個聲音。
“是我先盯上那傢伙的,東西要交給我纔對。”回過頭,芙蘭看見席拉對她舉着魔杖。
“把這個男人逼進死角的是我。也就是我纔有獲得報酬的權利。”
“纔怪,是我利用你把他逼近死角的。也就是我的立場比你高,懂?”
“人家不懂就算懂也不會把他交給你。”
“啊啊?”
“怎樣?”
兩人和平時一樣彼此怒目相視了好一陣子,但沒有跟平常一樣得到誰對誰錯之類的結論。
這次在發現我逼進角落的男人趁兩人吵架的時候逃跑時,吵架就不了了之了。
這三天內的狀況大概都是如此。
其中一方追到古董堂的成員,另一人就會直接去攪局。
結因爲像這樣扯彼此的後腿,所以纔會一直完全收集不到重要的特殊道具。
如果就這樣一樣道具也拿不到手的話,會不會讓師父失望?這種不安讓芙蘭不得不改變策略。
......
芙蘭在咖啡廳看報時,一道身影徑直坐到了她的對面。
“你就是那個叫芙蘭的魔法師吧?”對方這麼問。
芙蘭警惕的望向對方,那是個魁梧的女性。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別在意細節。”不知名的女性輕輕笑出聲來:“比起這個,如何?工作還順利嗎?”
“這樣看起來像是順利嗎?”
舉起報紙,頭條寫着【古董堂堂主宣言要將攻擊夥伴的魔法師斬首示衆】。
芙蘭跟席拉的動作好像太張揚了,讓不知名也不知容貌的堂主大人氣憤難平。
“喔喔,看來情況變得挺危險的吶。汝惹上他們了嗎?”
“不會,這樣反而正好。”
“唔嗯,爲何?汝等的命可是被盯上了喔?”
“這不就代表對方會自己來找上門來嗎?這樣能省下我去找他們的麻煩。”
“哦哦,還蠻有自信的嘛。”
芙蘭微微一笑:“啊,因爲,現在你真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