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下朝以後回到乾清宮,開始處理今日的摺子。不過,允熥今日卻並未按照以往的辦法來分配奏摺,而是採用了另外的方法。
允熥說道:“朕剛纔詢問了通政司的人,今日的奏摺沒有奏報什麼大事,所以朕今日想以此來看看舍人們的本事。”
四輔官並不驚訝,也沒有任何失落。現在四輔官的職位其實並沒有什麼實權,唯一的優勢就是消息靈通、親近皇帝,但是他們都是允熥的親信所以這也意義不大,所以不管是他們自己還是允熥,都一直想把他們外放到各省爲爲布政使、都指揮使,或者掌管六部。
但是現在允熥身邊並無能夠替代他們的人,他們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外放,所以允熥一直都在努力培養身邊的舍人達到能夠替允熥票擬的水準。
郭鎮與允熥最爲熟悉,看着允熥的心情還不錯,湊趣說道:“陛下,臣早就想外放到地方上去當都指揮使了,趕快培養他們吧。”
允熥也笑着和他們說了幾句笑話,就讓舍人們開始票擬奏摺了。
舍人們很激動啊!雖然允熥之前也有時會諮詢他們意見,但是哪裡有這樣的時候?大家都飽含着興奮之情接過奏摺坐下準備批閱。很多人過了許久之後才平抑了心情認真票擬。
今日的摺子也不多,過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有人把手中的奏摺票擬完畢了,遞到允熥面前。
允熥擡頭一看,原來是張輔最早票擬完了分給他的奏摺。這大過年的,軍隊的事情更少,奏摺又分給了好幾個通事舍人,每人分到的奏摺比中書舍人要少得多,當然也要快得多。
允熥瀏覽了一遍這些奏摺,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就讓王喜重新抄一遍到奏摺上。
然後他看向張輔。張輔這次平叛因爲位置尷尬,萬一打仗的時候遇到了張玉沒法處理,所以只是跟在允熥身邊出謀劃策並未去前線打仗,雖然戰後也有些封賞,但是不過是些許的賞賜而已,仍然當着通事舍人。
允熥也有心留他在身邊接替郭鎮的位置。不過,現在他的資歷還差一些,還需要繼續培養。
之後其他的通事舍人也陸續票擬完了自己的摺子,交給允熥。
又過了一會兒,中書舍人們也陸續票擬完畢,將奏摺送到允熥手上。
允熥一份一份的仔細看着,忽然眼前一亮,拿出一份奏摺反覆看幾遍。
之後他又看了許多摺子,從中抽出幾份來。等到把所有的摺子都批答完了之後,允熥拿起身邊的幾份摺子說道:“這些河難、湖廣過來的摺子是誰票擬的?”
一個有些不安的聲音響起:“陛下,是臣所票擬。”
允熥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到一個年紀大約二十八、九歲的人在那邊躬身施禮。
允熥溫言說道:“朕記得你是從戶部任上選爲的中書舍人?”
那人說道:“是,陛下。”
齊泰此時說道:“陛下,此人名叫夏原吉,是臣擔任戶部尚書之時舉薦的人才。當時此人正在擔任戶部主事,臣覺得此人大局觀很強,所以舉薦給陛下爲中書舍人。”
聽他一說,允熥也想起了這個人。當時允熥還特意注意了此人,只不過後來事情太多就忘記了。
並且,‘夏原吉這個名字似乎也有些耳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聽過?’允熥想着。
不管如何,夏原吉這次的這幾個奏摺票擬的極好,不僅解決了事情本身,還能夠顧忌到當地的實際情況,以最小的代價解決問題,真的很不錯。
允熥又嘉獎了夏原吉幾句,然後讓他侍立一旁。
隨後,允熥又提道:“直隸、雲南二地的奏摺分別是何人所票擬?”
有二人又分別說道:“臣趙迪義(蘇友學)票擬。”
允熥將二人叫到身邊與對待夏原吉一樣嘉獎。他們二人雖然比夏原吉略差,但是同樣很厲害,允熥覺得不比之前的陳性善差。
特別是,“趙愛卿,這個徽州府人丁絲絹案你怎麼想到的如此票擬?”允熥問道。
趙迪義說道:“陛下,臣之前就曾注意到,歙縣與其餘五縣已經在陛下親征之時打過一次官司了,這個摺子當時還轉到了陛下那裡。”
“臣頗爲好奇,於是就查詢了檔案,發現自從至正二十五年以來這筆生絲已經由歙縣單獨負擔三十餘年,若是輕易安排到其他各縣身上,恐怕其他各縣怨聲載道。”
“不如取消這筆稅款,而是依照洪武二十六年先帝之策,以徽州府的物料銀補之,這樣不至於讓徽州府其餘五縣百姓怨聲載道,歙縣也少了賦稅,並且國朝的稅賦又沒有減少。”
這個奏摺的內容是這樣的。至正二十四年的時候朱元璋稱王,隨後修改元稅。但是當年年底的核查中中書省發現稅額有問題,於是次年有了一次乙巳改制,很多科目的稅賦要調整。最後就決定加徵夏稅丁絲每畝四錢。
但是這本來是整個徽州府的稅賦,不知道怎麼就全部歸了歙縣單獨負擔。
若是一直這樣糊塗下去也就罷了,但是最近在歙縣縣衙爲吏的一個人發現了這個問題。他身爲歙縣本地人,自然不能坐視本縣多了這麼多的賦稅,於是就聯合本地的士紳向朝廷上奏摺。
徽州府向其他五縣問詢,其他五縣自然也不願意負擔這筆稅款,徽州府不敢決斷,最後就層層上報,到了允熥這裡。
趙迪義的做法是取消這筆‘夏稅丁絲’,而以物料銀補之。所謂物料銀,就是朝廷各級衙門修繕爲此徵調的錢。國朝初年的時候因爲需要修建的東西多,所以物料銀的數額不小。但是這些年實際用到的錢財逐年降低,洪武二十六年的朱元璋就減免過一次,之後每一年所徵的物料銀也都足用還有一些剩餘。
按照趙迪義的做法用物料銀補充,就可以在近幾年使用府衙內的結餘,不增加其它五縣的負擔。但是這些結餘過幾年必然會用光,到時候還是由各縣分攤。可是到了那時,其餘五縣估計已經忘了這件事了,也不會因此而抗議。等於是使用了一個隱蔽的手法還是將這些錢分攤了,還不至於出問題。
其實要是直接就下令分攤,當地不過是鬧一陣子也就罷了,允熥對於這個方法不是特別喜歡,但是從中體現出的手段卻十分厲害。
所以允熥很重視這個名叫趙迪義的人。
允熥嘉獎了他們幾句,然後下令將奏摺下發,結束了今天的批閱奏摺。之後允熥說道:“今日已經是過年之前的最後一日,明日只要留人值守即可,你們退下吧。”
但是等到他們退下以後,允熥卻若有所思的看着離去的官員的背影,過了一會兒纔回身返回了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