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封禮”,就是指在泰山上築土爲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是故,“封禮”必須在泰山頂上完成。
胡亥也不知道在車裡坐了幾個時辰,一路搖搖晃晃的,晃得他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終於聽見前面的車伕,如天籟般的提醒聲,“少公子,王車馬上就要登頂了。”
太好了!終於到了!
胡亥對着鏡子整了整衣冠,在內侍的服侍下走下馬車,衝着站在羣臣之首的李斯微微一笑,接着轉身和李斯一起,向嬴政的王車走去。
嬴政從王車上走下來,沒有理會一旁的胡亥,也沒有太去計較旁邊築好的那個壇,反而和李斯就今天要刻在泰山頂上的銘石刻文,認真交流了起來。
胡亥耐着性子了一會,發現兩人交談的內容,和自己的畫風差異有點大,於是轉而去吩咐趙高,通知衆人做好防雨水準備。
“雨水?”趙高不解的擡起頭,看着萬里無雲、豔陽高照的天空,又低下頭疑惑的看着胡亥。
若是在平常的時候,胡亥自然不會多做解釋,或者就算解釋,也只會說一句“山中天氣多變”之類的自然科學來解釋,但是今次不一樣,胡亥可是想做大事的人。
“天子乃是真龍人間的化身,父皇有平天下、統宇內的天運在身,封禪於泰山必會召來真龍感應。龍——善變化、能興雲雨、利萬物,所以龍所出沒地方,必然會有暴風雨。”胡亥環顧了一眼衆人,臉不紅心不跳的大聲說道。
趙高眨了眨眼,立刻想起眼前這位,似乎在不久之前,才和真龍在龍門有個約會來着。
“看你那傻樣子!你……還有你們,下去,跟隨行的護衛、百官……所有的人,都吩咐一遍,且一定要照着本公子剛纔的話,一字不差原原本本的說上一遍。”胡亥一指跟在趙高身邊的宮女和內侍,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護衛和百官,再次提前聲音說道:“記錯了!不準說錯!一定要一字不差的說!”
“喏!”衆人叩首應道。
胡亥滿意的點點頭,又拉着趙高做了一個“一邊聊去”的手勢。
“汝等速速去通知衆人,務必將公子之言一句不漏的轉達。”趙高轉過頭,衝着衆人?大聲吩咐一聲,隨即一揮手,示意衆人先下去,方纔轉過頭,跟着胡亥走到一處四周無遮無攔的空闊之地,“少公子有何吩咐?”
“你剛纔下命令時到是挺決絕的,你就不怕到時候天不下雨?”胡亥眨了眨眼睛,擡起頭看着天空。
憑他淺薄的天文知識,自然是看不出今天的天氣情況,但日子是選欽天監選得,欽天監都是搞天氣預報出身的,應該不會蠢到挑一個會下雨的日子吧?莫非欽天監有問題?否則史書之上,爲什麼嬴政剛一下山,齊魯儒生就已經知道下雨的事,所以跑來嘲諷他不被天地看好?
不要怪胡亥陰謀論,史書上這樣子的故事層出不窮,而胡亥又正好是這個時代讀史最多的人。
“奴婢不怕!既然少公子說會下雨,那就一定會下雨!”趙高連一秒猶豫都沒有,就點頭應道。
少公子雖然平常爲人不怎麼靠譜,還經常幹那種賣隊友的事,但在大事上,尤其是在事關陛下的大事之上,卻是從來沒有說錯的。
胡亥略帶驚訝的看着趙高,卻發現對方臉上那表情叫一個堅毅啊,堅毅到估計自己說“月亮是方的”,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說“是看着有點起角”。
這輩子,終於輪到本公子來指鹿爲馬了。
“煙花帶了嗎?”胡亥甩開腦子裡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開口說道。
“少公子的意思是……”趙高一臉驚訝的看着胡亥,隨即又皺眉說道:“在山下,現在送來已經來不及了。”
“不!不是在這裡用……樑父山……你先去準備……”胡亥擡起頭,看着不遠處正在做防雨準備的人羣,半眯着眼睛說道:“這裡已經用不上了。”
與唐、宋那些皇帝封禪時,不但史書上大寫特寫其過程,甚至還細化到天上雲朵的外觀、空氣中pm的含量之類的細節,最後還恨不得開個電視來全球直播不同。但先秦兩漢時,皇帝封禪的場景在史書上都是數筆帶過,僅供後人遐想。
秦始皇這回也差不多,更何況他的主要目的還不是封禪,而是拿紙擦屁股……向上天誇獎自己的功績,然後順便立石以頌秦德。
老闆如何敷衍功利,胡亥這個做手下的,自然也誠心不到哪裡去。
跟着自家老爸走完流程,胡亥就在旁邊圍觀衆人那塊石頭。
石頭分四面,其中一面爲空,三面上寫着“皇帝臨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飭……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重戒”等字樣。
和後世胡亥見到的那塊,四面都刻滿了字,因爲年月的流失,而已經只能看清楚不到十個字的石頭不同。眼前這塊石頭不但很新,而且上面的字也不再是小纂,而是隸書簡體字。雖然這個時代的人,和這個時代兩千年後的人,都不會懂自己的心情,但胡亥莫名就是覺得帶感。
最後空的那一面,理論上會在二世皇帝登基之後,二世會在元年上泰山將其刻滿……嗯……這一回本公子要刻什麼呢?上一回真是太傻叉了,一登基就東巡,把始皇走過的地方都走了一次不算,竟然把所有始皇立下的石刻都刻滿了,而且刻還沒刻點好話,一看那刻文就感覺二世是在心虛自己皇位來路不正,完全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節奏。
這一世,本公子要刻“珠穆朗瑪8848,泰山安敢與之爭雄也?”
胡亥幾乎已經能想到,兩千年後的歷史老師和地理老師,會出一道考題叫做,早在兩千多年前的什麼朝代,中國人就已經測出了珠穆朗瑪峰的正確高度。
樹立石碑、積土成壇、祭祀上天,一系列工程完畢之完,嬴政帶着人馬準備去往樑父山。
車隊順着山路一路搖搖晃晃的走着,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胡亥挑開窗簾,看着車外的環境。
入目處,胡亥可見前面隱隱可見數棵松樹的影子,幸好上山的時候,就暗搓搓觀察了周圍環境,分析出了哪一顆松樹,纔是傳說中的五大夫松。
“嗯……快要下雨了。大家小心!”胡亥忽然開口,震驚了滿車的內侍和宮女,但他卻表現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隨手指着旁邊一個護衛說道:“你去通知衆人,就說馬上就要下雨了,讓車隊在前面找一個地方停下來避雨就好了。告訴父皇,雨不會太大,稍時即好,所以勿用擔心會有山洪。”
那護衛先是一驚,但有趙高的預防針在前面,也並無太大意外,遂老老實實的騎着馬去通知其他人。
當包括嬴政、李斯在內的諸人,都聽說了要下雨的消息,並且紛紛擡頭探出腦袋,擡起頭看天,越看卻越不覺得要下雨之時,天空之中忽然響起一聲“轟隆”炸雷聲。
隨着雷聲響起,一陣狂風忽然吹了起來,原來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的天空,竟然被一層厚厚烏雲壓住。
好一派黑雲壓城,風雨欲來的場景。
看到這場景的一瞬間,不知道多少人在內心彈屏說“臥槽!竟然真得要下雨了!”
胡亥摸着下巴,滿意的看着黑壓壓的天空,覺得自己越來越烏鴉嘴……並不,應該是越來越能找準時機,估計再這樣下去,自己沒準能成爲超越徐福徐騙子的新一代騙子。
“少公子,陛下請您去他的王車之中。”趙高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嗯……”胡亥略略點了點頭,打開車門,走下王車,擡起頭看着暴雨似乎隨至的天空,同時他還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有些緊張和窒息,便對趙高說道:“你去告訴他們不要害怕,這只是真龍感應父皇的祭祀而已。龍乃是吉物,所以這雨不會太大,也不會太久,讓他們不用擔心,不會有山洪的。”
“喏!”趙高低頭應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胡亥總覺得趙高的聲音比平常,還要更多了幾分謙卑。
胡亥也沒想太多,一甩衣袖向嬴政的王車走去。
走了兩步,胡亥就覺得自己的後背火辣辣的,似乎有好多人在看自己一般,但回過頭又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只好一臉鬱悶悶着頭繼續往前走。
待胡亥上了車,車隊繼續出發,忒管是不是吉兆,總是沒人想淋雨的。
“兒臣見過父皇。”胡亥一上車,就衝着正上下不住打量自己的嬴政,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然後不等嬴政說免禮,就徑直擡起了頭,小胸口挺得高高的,小腰板繃繃的,小腦袋更是高高昂起,像只小公雞一般。
他算是懂古人爲何要發明冕服這玩意了,就是爲了強迫你坐姿標準——因爲一但坐姿不標準,你就有可能因爲頭重腳輕而一頭栽在地上。
胡亥端坐了一回兒,見嬴政只是不住的打量他,但似乎又沒有先開口說話的打算,只好自己先開口道:“父皇,有話您就問。您問了,孩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無不實……”那是不可能的。
“你……你……你到底是怎麼知道……今天要下雨?”聽見寶貝兒砸這麼說,一肚子問號的嬴政終於還是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