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因爲早早決定準備立胡亥爲太子的原因,嬴政沒有因爲扶蘇性格太軟弱,早早就將扶蘇踹去九原從軍,以培養未來儲君的鐵血之氣,因此沒有給他和蒙恬勾勾搭搭、同甘共苦、一起扛槍的機會。
甚至嬴政還隱隱覺得,扶蘇軟弱仁善有軟弱仁善的好,至少自己百年之後,不用擔心胡亥殺扶蘇以立威——因爲論心計、手腕、城府樣樣不缺,扶蘇這孩子心眼又太直,不擅長耍陰謀玩詭計,隨隨便便支個招,大約扶蘇被胡亥賣了,還會幫着胡亥數錢。
想一想,嬴政真是太特麼同情扶蘇了,自己聰明一世,黑得不能再黑了,大秦都以黑爲尊了,可到底是怎麼培養出這麼一朵絕世白蓮花的?
左思右想,不破壞胡亥和扶蘇的兄弟情,嬴政琢磨着自己得想個主意,保住扶蘇的一條小命,免得胡亥當上秦二世之後,想到今天的事,心中不快,又沒人管縛,一劍將扶蘇宰了。
至於胡亥還能不能醒來,嬴政對此從未懷疑過,寶貝兒砸永遠在創造奇蹟,所以這一次他一定也能醒來。
只要他醒來,太子之位、如畫江山,還有最愛最愛他的父皇,永遠都是他的。
胡亥從小就霸道任性,只要他想要的,他決定不會讓給別人。而太子和江山,正是胡亥心心念唸了挺久的東西,所以嬴政對他那是信心滿滿,深信胡亥一定會醒來。
想來想去,嬴政又覺得,胡亥之所以還沒有醒來,完全是因爲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這個當父皇的一輩子獨斷獨行,臨到老要立太子了,竟然沒有獨斷獨行,而是搞什麼“廷議”,才讓儒家有機會攻擊他。
嗯!胡亥一定又是在生氣!又是在耍他的小孩子脾氣!胡亥總是這樣,生氣又不跟朕說,然後一個人躲在旁邊生悶氣,等着朕來哄他勸他。若是朕公務太忙沒及時哄他,胡亥甚至能活活把自己氣出病來!
這一次,應該也是胡亥自己生悶氣,所以把自己給氣到了!
所以,只要朕將儒家消滅,再將胡亥登向太子之位的道路鋪平,胡亥就一定會再醒來的。
就在嬴政百般勸慰自己之時,他聽見屋外趙高來報,“長公子扶蘇求見。”
因爲這一世扶蘇沒有去九原從軍的原因,所以這一世的扶蘇來得特別快,幾乎是在嬴政“坑儒”的命令下發的同時,扶蘇就已經聞風而至。
但是扶蘇一連求見了嬴政好幾次,都沒有見到嬴政的人。
因爲扶蘇每一次求見之時,趙高都會對他說諸如,“陛下累了,正在休息”、“陛下正在給少公子喂蔘湯”、“陛下和少公子在聽琴”什麼的。次數久了,扶蘇大約明白,不是父皇不想見自己,就是趙高故意攔着自己。
一般的人,走到這一步,大約都會知難而退,但扶蘇從來是個不服輸不認輸,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這麼說吧,扶蘇要是把這股跟爹作對的勁頭,用在迎合他爹的愛好上。胡亥別說挖出了一個九鼎,就算把九個九鼎都挖出來了,也基本和太子之位沒有什麼緣分。
當然,如果是這樣的話,胡亥也不會爲了生命安全非要當什麼秦二世,直接抱扶蘇哥哥的大腿,當拿酸奶不舔蓋的權二代多好?
在又一次被趙高找理由拒絕之後,扶蘇狠狠的威脅趙高,如果再拒絕,他就要硬闖了,別以爲本公子不知道,你是胡亥的老師,和胡亥感情深厚,所以你就一心想幫他報仇,故意攔着不讓我見父皇。
對於扶蘇這樣不着邊際的腦洞,趙高深深的感覺到了一種屈辱之情,要不是還記得扶蘇是大老闆的兒子,趙高真想一把掌糊他一臉翔。
除了“自己是胡亥的老師”這一點是事實沒錯之外,其他的內容你到底是怎麼腦補出來的啊?誰和這個成天以氣死自己爲樂的熊孩子感情深厚?還一心想幫他報仇?還故意攔着你不讓你見陛下?
扶蘇公子,腦洞太大是病得治!
在以前,如果扶蘇和胡亥掉水裡,自己只有一塊板磚的話,自己一定會砸胡亥;但是現在,如果自己還是隻有一塊板磚,那麼誰敢救他們倆,他就砸誰。
在成功氣走趙高之後,扶蘇終於見到了數日未見的嬴政。
“兒臣扶蘇,見過父皇。”扶蘇入屋,跪在地上行了個禮。
嬴政赤紅着雙目,面無表情的看着扶蘇說道:“說吧,什麼事?”
扶蘇起身,藉機打量着嬴政。
他記得數日之前,父皇的鬍子頭髮還只是零星的發白,眼角雖然有了細細的皺紋,但卻顯得很有活力,一點都不顯老,反而有一種成熟男人的氣質。但是今日一見,他幾乎要被嬴政的模樣嚇壞了,除了一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明、深沉,似乎總能洞燭人心之外,嬴政的鬚髮已經變成了一片雪白,臉上不但蒼老了不少,還形同枯槁,和數日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還望父皇保重身體。”扶蘇強忍住掉淚的衝動,開口說道。
“哼!還好!沒被儒家那羣人氣死!你若是來幫那羣傢伙說話的,就不要開口了,朕已經知道了。”嬴政冷哼一聲,看着愛子高大英挺的模樣,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自豪感。
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這麼沒心眼呢?還有這倔死了的脾氣,也不知道是像誰?哎!真是愁死個人!
“父皇,不管您今日聽不聽,兒臣是一定要說的。”扶蘇衝着一拱手說道:“如今天下初定,應以安定人心爲主,實在不宜爲了區區幾個無傷大雅的文人而亂了方寸,攪得民心不安。儒家士子,一羣書生而已,他們或者對大秦的新政不滿,但終究成不了大氣候,兒臣記得十八弟曾說過‘文人造反、三年不成’這句話。更何況這羣儒生還沒有真正的行復闢之行,只是心有不滿而已。因此,兒臣以爲,儒生有罪,但罪不至死,殺了他們,反而會給六國貴族落以口舌之實。不若……”
扶蘇說到這裡,表情略一猶豫,嬴政立刻接口道:“不若什麼?放了?那秦法尊嚴的何在?”
嬴政生氣的大力拍打着桌子,驚得在外間的趙高,伸頭往裡看了看,確定沒事之後,才縮頭回去,繼續等候嬴政的吩咐。
“十八弟常說,人力緊缺,殺那麼多人,還不如拿去修長城、挖金礦,讓他們一輩子給大秦做苦役。所以兒臣以爲,不若將儒生們都發配去修長城,父皇覺得可好?”扶蘇心中忐忑的開口說道。
因爲他實在不確定,用胡亥常說的話,來爲害了胡亥的人請罪,會不會讓嬴政駁然大怒。
“放屁!”嬴政拍案怒吼一聲,看着被自己臉白如雪的扶蘇,在心裡暗罵一聲,這孩子真沒用,要是胡亥在這裡,絕對不會被嚇成這樣;要是胡亥在這裡,也必定會同樣自己對儒家的處理方法的。要不然,那孩子怎麼不醒呢?一定是嫌自己沒有給他報仇,所以不願意起來見自己。
“此事已決,不必再議,你先下去吧。”嬴政放緩聲音,讓心情平復下來,繼續說道。
“父皇,兒臣還有一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扶蘇一點也不爲嬴政的好意所動,雖然神色很不好看,但表情卻依舊堅定。
“不當講就不要講!”嬴政冷哼一聲,胡亥玩剩下的東西你也學?真是沒有創意!就算朕這麼說了,接下來你也一定會說的,是吧?
果然,如嬴政所料的那樣,扶蘇雖然表情有點尷尬,但還是說了。
“父皇之所以要對付儒家,到底是因爲儒家勾結六國貴族,企圖行復闢之事。還是因爲……”扶蘇擡眉看了嬴政一臉,見對方臉色鐵青,大約是已經猜到自己要說的話,但依舊神色堅定的開口說道:“父皇坑儒,究竟是爲了天下安定,還是爲替十八弟報仇。”
嬴政臉色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玉鎮紙,對準扶蘇砸去。
總算他還有一絲理智尚在,沒有選擇砸扶蘇的頭,而是砸到扶蘇的肩膀。
看着一手帶大的兒子捂着肩膀,臉色蒼白的樣子,嬴政心裡一軟,但隨即又想到另一個兒子,“滾!你給朕滾出去!朕不想再看見你!”
嬴政站起身,一指大門口,大聲說道。
扶蘇一拱手,表情痛苦的開口應道:“喏……”
當天夜裡,扶蘇收到了趙高連夜送來的詔書,“楚王扶蘇不明是非、曉大局,以一己之見攪亂國政,殊爲可惡。今改封扶蘇爲象王,逐出咸陽,歸國就封。不奉詔不得還國!始皇帝三十二年秋。”
三個月後,胡亥終於從漫長的昏迷中清醒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睡太久,拍馬屁功能太久沒用,導致系統失靈,又或者是因爲睡多了腦抽。
總之看着握着看的手,鬚髮皆白、老淚縱橫的嬴政,胡亥說了一句,“父皇,兒臣這是穿越到三十年之後,還是一覺睡了三十年啊?你怎麼老得跟八十歲小老頭一樣了?”
熊孩子!真是白疼你了!一醒來就氣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