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得了張側妃的信,歡天喜地的去找端王去了,歡喜的同時,免不了又有些害怕,王爺那日的神情好可怕。
但榮華富貴很快便把心中的害怕擊潰了,撫了撫自己身上的新衣,和剛抹了油的手,一身香氣,臉龐含羞,雙目含情,很快便來到書房,這幾日端王都歇在書房裡間,鮮少出門。
她走到門前,躊躇了好一會,最後咬牙推門而入,側妃說了,無需敲門,王爺近來喜歡玩兒刺激,看魏姬便知曉了,側妃最是瞭解王爺,她要聽側妃的,如今側妃已失寵,還得靠自己重獲王爺寵愛,定是不敢期滿自己,這不,連當年與王爺的定情手絹都贈給了自己,只要自己努力,又有側妃扶持,當個庶妃定是沒問題。
然而,她入得門內,小聲的叫了句:“王爺?”沒人應。
她又叫了幾聲:“王爺……王爺……”依舊是沒人應。
她越過屏風走到裡間,卻發現裡間牀上空無一人,她心下一慌,連忙出去,卻見端王不知何時從外面進來,正面如寒霜的看着她。
“賤人!”端王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文書在哪裡?”
如意整個人都蒙了,端王下手很重,她摔倒在地,嘴角也流出血來,雙手撐地想要爬起來,端王卻一腳將她踢飛好遠,“賤人,說!本王的通關文書你偷放在哪裡?”
端王說完走到她面前,粗魯的搜身,然而出了一娟手帕什麼也搜不出來,端王將手帕摔在如意臉上,“文書呢?”
“什麼文書?賤妾不知道啊。”如意艱難的說出幾個字,說完口裡鮮血涌出來,一張濃妝豔抹的臉也瞬間慘白如紙。
這時冷揚匆匆從外邊進來,道:“王爺不好了,二王子出京了。”
“什麼!”端王大怒,書房掛有佩劍,他拔下來便刺向如意,“賤人誤我!”
冷揚剛到,張側妃隨後也到了,她素面朝天,慌張不已,一進書房便見如意張嘴向她求救,然而嘴裡不斷的涌出血來,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如意?你怎麼會在這裡?王爺,這是怎麼回事?”張側妃指着如意胸口上還在泊泊流血的劍傷問。
端王懷疑的看着她,目如寒冰,“不該是本王問側妃嗎?她怎麼會出現在本王書房?”
張側妃吸了吸鼻子,空氣裡夾雜着香氣和血腥味,眼淚便流了下來,走到如意麪前質問道:“如意,我對你不薄,這些年在王府多艱難,我也多仰仗你,若你……大可告訴我一聲,我來安排,其實做妾有什麼好,你若願意,只有說一聲,我定會風風光光將你嫁出去做當家娘子,爲何要學別人爬牀?你可知你這樣,我的心有多痛?”
如意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張側妃,然而端王卻看不見,張側妃擋住了端王和冷揚的視線,手輕輕搭在如意身上,一根針在如意的身體裡刺了一下,她雙眼一瞪,瞪得極大,嘴裡想要說話,卻沒了力氣,兩個呼吸間便頭一偏,死了
。
張側妃的手顫抖着,彷彿是極爲難過般,慢慢撫上如意的眼睛,然那雙瞪大的眼睛卻怎麼也合不上。
她收回手,一雙眼睛滿含淚水,回頭難得隨時都會倒下般,顫抖的道:“王爺,縱然如意再不入您的眼,您也沒必要殺了她呀,您告訴妾身,妾身發賣了便是。”說着,哽咽得厲害,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
兩人說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端王依舊冷冷的看着她,“側妃當真不知如意做了什麼好事?”他指着地上的手絹問。
張側妃撿起地上的手絹,“游龍御天?”手絹上繡着五爪金龍遨遊在雲海蒼穹上,繡工極爲精湛,還是難得一見的雙面繡,她看了幾眼,驚訝問:“可是母妃之物?”
端王不答,“側妃當真不知?”
“王爺是說如意竟膽大包天的偷了母妃與先皇的定情手絹?”她小心的擦掉手絹上的血跡,然而怎麼也擦不掉,“髒了,妾身拿去洗洗,過幾日還給王爺。
”
說到這裡,她像是突然想起來時的目的,臉上便又杳上驚慌,“王爺,如今皇上下令關了城門,咱們還能出去嗎?霓虹與衛家公子的婚事該如何是好,京中人心惶惶,王爺,您拿個主意啊。”
端王看張側妃心慌的模樣,便漸漸信了她毫不知情,是了,霓虹的親事耽擱不得,側妃不會拿自己女兒的婚事開玩笑,若自己出了點什麼事,趙霓虹休想還能嫁入衛家。
思及此他收起了佩劍,溫和道:“出城需要文書,側妃回淮南候府一趟,找岳父想辦法要幾張文書來,咱們儘快出城。”
張側妃的眼淚又一滴滴掉了下來,“王爺,霓虹與衛家公子的婚事該如何?咱們若走了,豈不是耽誤了霓虹?王爺,霓虹若能進了衛家,對您也是一大助力呀。”
端王豈不知這個道理,只是時間緊迫,他不得不捨棄些東西,“回了封地,再給霓虹找個好的。”
“什麼公子,能比衛家公子更好?王爺,依妾身看,不如多給霓虹些嫁妝,反正咱們也不常回京城,京城裡的產業都給霓虹罷了,她在衛家也有個依仗。”
端王想到還要依靠張側妃去找淮南候,便點了頭,京城的產業有好些莊子鋪子,每年進項也是一筆可觀的數字,按理說霓虹庶出,嫁妝沒必要如此鋪張,但今時不同往日。
張側妃將端王拉到書案前,親自磨墨,“王爺,您寫吧。”
端王按着張側妃的意思,將京城所有的產業都記在了趙霓虹名下,便催促着張側妃去淮南候府,皇上若想查到足夠的證據,起碼還要兩天的時間,所以只是關了城門,若一旦查到證據,定會立馬將端王府圍個水泄不通,到時便是插翅難飛了
。
張側妃出得書房門,手心已全身冷汗,一陣風吹來,她竟覺冷得刺骨。
目送張側妃離開,端王才問冷揚,“都處理乾淨了嗎?”
“王爺放心,萬無一失。”冷揚揖禮回答。
端王聽了靜默許久,一拳打在書案上,“是誰走漏了消息!”
“王爺贖罪,奴才之過,那人還未查到,還請王爺降罪。”冷揚噗通跪下,低着頭,極爲沮喪,這件事都是他一手在負責,沒想到什麼時候便走漏了消息,數萬兵器莫名其妙便變成了乾草。
永王府起碼有四個端王府那麼大,裡面大排大排的空房子,而且他還買通了永王府五分之四的下人,獨有瓊華院的幾個丫鬟和畢巧莊嬤嬤幾個永王與君郡主親近之人沒能收買成功,而永王府府兵又少,且被派出去了好些,府上的府兵沒事便在練武場操練,根本不會到那些空置了八九年之久的地方去。
他真的想不通,那些東西是怎麼慢慢被搬空的,幾乎是他每運進來一批,另外一批便被搬走了。
端王陰沉着臉,“我,會厚葬你的。”說完快速拔劍,兩人近在咫尺,沒等冷揚反應過來劍已經刺進了他的胸口。
冷揚是端王身邊最得力的心腹,伸手雖然沒有小胖和執海了得,卻也是不錯的,但他毫不設防,胸口中了一劍才慢慢擡起頭來,“王爺?”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嘴裡涌出,雙眼滿滿的不可置信。
端王與他對視,面上陰霾更盛,手裡的劍再一桶便穿透了冷揚的身體。
冷揚的身體似乎是抽筋,晃了一下,已經吐了自己滿身血,那雙不知是恨,還是瞭然的眼睛瞪得老大,端王放開佩劍,冷揚便倒在如意旁邊,兩雙大眼相互瞪着,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端王彷彿虛脫了般,後退幾步,“怪只怪你沒斬草除根,現在你死了,就算還有漏網之魚,也不能拿本王如何,本王至多有嫌疑,沒有證據,趙崇意也不敢隨便動本王!”
天突然轟隆隆打了個秋雷,端王拋下佩劍,將外套脫下,走到燈罩旁邊,取下燈罩,拿起旁邊的火摺子將燈點亮,慢慢走到書架前……
火,從端王府正院書房猶如一條龍般,迅速將半邊端王府吞併,到處充斥着:“走水啦,走水啦。”的聲音。
端王狼狽的從書房出來,嘴裡焦急的喊着:“快,快,快救火!本王的書還在書房裡。”他彷彿極爲着急,不顧身份,搶過下人手裡的木盆,一盆盆水潑在燒得最旺的火上,然而,不管怎麼努力的撲,火依然將整間書房都夷爲了平地。
張側妃趕到的時候,端王已經累得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整個人看去老了十歲不止,早已沒了初進京時的意氣風發,她想起進京時,是京中傳去消息,說皇上要藉助科舉舞弊案褫奪封地,就像永王一樣,如今一個封地也沒有,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永王是自願將封地退回去的,定是受了明德帝逼迫
。
所以他們急巴巴的進京了,爲什麼會急巴巴的進京?端王也在想這個問題,當時衛廷司的人頻繁在他的封地上作案,是了,當時圈養了二十年的死士,大部分都死在了衛廷司的手下,又聽到消息,衛廷司要下江南,於是他進京了,科舉舞弊案其實不算什麼,根本不足以將他扳倒,更何況還有王楊一黨,後來王家敗了,楊家選擇了自保。
他積極在京中結盟,對,兵器沒有了沒關係,他還有人,還有盟友,想到這裡,他全身上下像是充滿了力氣,站起來,轉過身與梳了妝的張側妃瑤瑤對視,隔着人來人往忙碌的下人,他竟有種隔着千山萬水之感,不過他沒有去注意這些,只是冷着臉問:“側妃怎還不去找岳丈?”
張側妃笑了,笑顏如花,只是那笑容卻不達眼底,“已經差人給父親送信了,王爺安心。”
“好。”端王心裡還有好多事要做,他只穿着裡衣,趁亂往端王府最偏遠的角門走去,然而他將行到角門時,聽到一聲驚叫,心一沉,拔腿便跑了過去,然而等着他的不過是一具屍體。
看到屍體的那一刻起,他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天要亡他!
失魂落魄的回到沒被波及的後院,張側妃早已等在那裡,還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見端王過來,她揚着溫和略有絲絲嬌羞的笑容,親自拿了外套披在端王身上,“王爺,您回來了,妾身做了幾個小菜,都是你往日愛吃的,王爺,端王府還得靠着王爺,王爺切莫灰心。”她輕輕將頭靠在端王肩上,言語輕柔,平和。
端王伸手摟住張側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只是那笑容太苦澀,和蕭索,“好,本王幸有愛妃。”
張側妃臉色一僵,不過很快便笑得更嬌羞了,梳了妝的她,厚厚的脂粉將臉上近日纔有的皺紋遮住了,然卻遮不住深深的魚尾紋。
牽着端王的手,將他按坐在主位上,小巧的玉杯斟滿,親自端給端王,“王爺,這是當年妾身隨您出京前,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埋的春酒,如今雖是秋日,但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妾身預祝王爺大業猶如春日卉木萋萋。”
俗話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端王此時只想喝一杯,喝兩杯,喝三杯,直到喝醉,希望酒醒後一切還能回到昨天。
接過玉杯,放在嘴邊頓了頓,張側妃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的嘴,笑容格外的端莊,彷彿方纔的嬌羞不曾出現過。
女人,太過端莊,是會死人的。
端王渾然不知,仰頭將玉杯的春酒飲盡,酒入口,他只覺好睏,只來得及看張側妃一眼便趴在桌上睡下了。
張側妃將門關上,從懷裡掏出匕首,淚如泉涌,很快臉上的妝便花了,整個人籠罩在無以言語的悲傷裡,慢慢走到端王身邊。
“王爺,還記得當年您說過的話嗎?當年您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此生定不負我,文秀知道王爺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只是被小人蠱惑了,王爺,以後就讓妾身陪着您,一輩子,一輩子王爺只與妾身相守,做對繾綣鳥兒,王爺,您說好不好?”
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右手顫顫抖抖的捏着匕首,不顧形象的哭着,眼淚啪啪的滴在端王的腳上,張側妃摸索了一會,匕首一下一下的,笨拙的劃在端王的腳筋上
。
位置還有些找不準,但她剛問了老大夫,知道斷了那根筋人就走不動了。
“王爺,以後咱什麼地方也不去,就在府上,我們在抱夏裡看歌看舞,您作詩,妾身磨墨,妾身刺繡,您畫花樣,做對神仙眷侶,妾身知道,您的心裡是有妾身的,那一日妾身只是看錯了,這些年也沒有錯付,您永遠是妾身不顧一切都要嫁的君子,是妾身心中的神明,妾身離不得您,您也不會離開妾身。”
彷彿眼淚都要流乾了,端王和她的手,衣衫上都滿是血,卻還不停手,嘴裡一個勁的說,彷彿說了那多話,端王便與她情比金堅般。
明德帝得到消息的時候,在御座上沉默了,女人的世界,他一直知道不簡單,但心還是第一次狠狠抽了一下。
王繼陽、秋樘始、顏時忍等人站在下手,垂手而立,許久明德帝才道:“端親王降爲端郡王,褫奪部分封地,與郡王同等,端郡王圈禁端王府,召端郡王世子入京,這事王勤與顏愛卿去辦。”
王繼陽與顏時忍忙站出來揖禮領命,“臣定不負皇命。”
這時,粱允四急急走進來,神色極爲慌張,但見幾位大臣都在,便沒說話,明德帝看出他有事要稟,便擺擺手,“下去吧。”
秋樘始見沒自己什麼事,想請命,但接觸到王繼陽的眼神,便閉嘴跟着出了去,幾人出了泰和殿,便見彭守軍統帥彭守戈一身戎裝,周身充滿了蕭殺之氣,木雕般站在那裡,幾人相互點點頭,心中瞭然,難怪端王的盟友們把關係斬斷得那麼幹脆,原來彭守戈來了,可能還帶着彭城軍,“彭將軍。”
彭守戈似乎與王繼陽極爲熟絡,他對秋樘始和顏時忍點了點頭後,拍拍王繼陽的胳膊,“多日不見,先生倒是一點沒變,聽聞衛兄弟護送太后去了觀州,不知何時歸來?”
“太后安全到達觀州自是會歸來,彭將軍難得進京,不如一起喝一杯?這位是秋樘始秋大人,這位是江南顏二爺,顏大人。”王繼陽說罷一一給幾人做了介紹,他不善言辭,說話一板一板的。
彭守軍自然是聽說過秋樘始和顏時忍的,這兩位可是朝中赤手可熱的人物,秋樘始他以前也是見過的,只是他素來不與世家勳貴之人過多來往,便從未說過話,此時王繼陽都介紹了,便又再次見禮。
泰和殿內,粱允四湊到明德帝耳邊,壓低聲音道:“皇上,京兆府胡大人密報,永王府內好些人染了瘟疫,奴才讓人去查了,與宮裡等閒會出現的有些相似,皇上您看?”
明德帝聽到瘟疫兩個字的時候硃筆抖了抖,然而聽到宮裡兩字的時候,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將已犯瘟疫的隔離起來,往年處理這樣的事多半是用火,這件事你去做。”
粱允四雙眼平靜,低了低頭,道:“是
。”
秋風颯颯雨霏霏,魏姬將自己裹在裘衣裡,在京郊買了片莊子,幾個家奴,院子裡種了兩盆建蘭,倒也開得歡樂。
“習習穀風,以陰以雨。之子于歸,遠送於野。在下楚央,請問可是魏娘子?”轅門外,楚央素衣雪白,立於風中,臉上的疤痕雖醜陋了些,卻去了他陰柔氣,看着倒也頗爲順眼,可見長得好看的人,就算臉上有道疤,也掩飾不住那傾國之姿。
魏姬擡眼望去,陌上公子,綠水佳人,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