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寧宮回來,趙淑也沒問太后具體的來龍去脈,回了永王府,小朱子才一一稟報。
“郡主,昨兒承平公主的婢女找太后,說是四皇子與匈奴大王子關係匪淺,然後太后準備喊四皇子問話,沒想到十皇子竟然自縊了,宮裡傳來消息,說是他殺。”
趙淑皺眉,“按理說皇祖母也沒有要殺誰的意思,爲何十皇兄會自縊?不對,爲何他們要殺了十皇兄?這件事完全沒必要到死人的地步呀。”
她想不明白,這件事其實是件小事,匈奴王子想娶更有身份地位的女子,並沒很意外,何故鬧到死人的地步去?
小朱子答不出來,他低着頭,等許久也沒聽到趙淑下文,他想了想道:“會不會宮裡的娘娘們?”
“對了,寧妃的事,又是怎麼回事?”這兩件事太奇怪了,怎麼看,都感覺似乎沒關係,但卻又似乎有干係。
小朱子又將調查到的說了一遍,無非就是有小皇子死了,宮裡徹查,查出了陳年舊事。
正說着話,有人來稟報事,應該是急事,沒有等小朱子回去,就直接闖到趙淑跟前來稟報。
“什麼事?”小朱子問。
“郡主,寧妃在冷宮遇刺,被救下了,不過也只留了口氣。”
趙淑皺眉,這場戲,她有些看不懂了,“知道是誰出的手嗎?”
“矛頭全部指向未央宮,不過皇上不信,未央宮那邊說是有人栽贓陷害,意指太后。”
突然,趙淑笑了起來,“真是好計謀。”
“確實是好計謀。”孫雲從外面走進來。
趙淑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下,抱夏裡只有她與孫雲二人,兩人對坐,趙淑親自給她斟茶。
“你查到了什麼?”趙淑問,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還得與他人分享中和,纔有可能得到最準確的情報。
孫雲吹了吹還燙的茶,慢條斯理的道:“別的沒查到,就聽到了些謠言。”
“什麼謠言?”趙淑撩眼問。
“我也是剛得到消息,此事非是在民間傳起,而是在官宦之家,而且還不是下人丫鬟在傳此事,而是朝中官員。”
趙淑靜靜的聽,並未着急。
“你家人少,從不與其他人家來往,我家人多,今日我一弟妹剛從孃家回來就過來告訴我,離你遠些。”
趙淑來了興趣,放下茶杯,“哦,爲何?”
“如今朝中官員之間在傳太后有意稱制,已架空皇上,果不其然,十皇子死了,寧妃入冷宮了。”
趙淑撥了撥茶杯,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其實心中已驚起滔天巨浪,她一直知道大家都在找機會,沒想到大家的機會在這裡。
“懿德真是好本事,既除去寧妃,又噁心了太后,還讓趙弼死死的依附於她,我現在開始有點喜歡她了。”趙淑道,寂寞了,總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喚起心中的激情。
孫雲也點點頭,“說的沒錯,我也開始喜歡她了,這個女人是我的對手,你不知道,過去我一度是獨孤求敗的。”
“你猜救下寧妃的是誰。”趙淑突然問。
孫雲頓了片刻,“要不咱們打個賭?”
“好啊。”趙淑看到她眼裡的火花,看來她要大顯身手了,有些不明白,孫家現在差不多已經避世不出,何必要趟這趟渾水。
不過想到明德帝對她的窺視,也就能理解了。
“我賭是……”
她話未說完,趙淑便出言打斷了,“不如這樣,還是按規矩來,看誰先找到證據,如何?”
“你是說誰殺十皇子和寧妃的證據?”孫雲電光火石之間,已在思考能在這件事上得到什麼好處。
其實,這件事於她們兩人沒什麼好處,但如果查不出來,太后與明德帝之間的母子之情就會蕩然無存,而以前的複雜黨派之爭中,又會多出一個太后與皇帝之爭。
不過,不管怎麼爭,最後敵人都會漁翁得利。
想了片刻,孫雲點點頭,“好,如果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
“如果我贏了呢?”趙淑道。
“我也答應你一件事,並且必須做到,如何?”她說罷,又補充道:“放心,不會讓你做什麼有違道義、孝義、忠義、情義之事。”
趙淑想想,其實也蠻好玩的,咧嘴一笑,“好呀,答應你就是,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不能傷害太子哥哥和皇祖母,你可能做到?”
“放心,我有分寸。”她自信一笑。
在後宅繡花宅斗的女人,與掌管家族命脈的女人,果真是雲泥之別,眼界和心胸都不是一個段位的。
“對了,太子哥哥給了我好些東西,我看了有些小玩意兒還挺好玩兒,你要不選幾樣?”趙淑突然想起太子送來的好東西,隨口說道。
孫雲一頓,神色頗爲不自然,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我又不是小女孩,不用,我走啊,記住,咱們半月爲限。”
跑這麼快?趙淑狐疑的目送她離去。
而此時,鳳棲宮內,郝書眉坐在皇后下屬,正看着茶几上放着的秋牡丹,大朵大朵的牡丹,很是繁茂嬌豔。
“妹妹覺得如何?這是今年院裡開得最好的一盆,妹妹帶回去放在窗邊,添添景吧。”皇后眼角含笑,按理說趙炎死了,此時宮裡該熄了笑顏纔是。
縱是她身爲皇后,也不該還笑得出口。
郝書眉一掃皇后,捏着手絹輕輕放在鼻尖,“多謝皇后美意,臣妾對這香氣過敏,無福消受如此國色天香。”
皇后臉上表着惋惜,然而心中卻是十足十的暢快,牡丹國花,花中之王,闔宮上下,除了她,誰配得上?
哼,算她郝書眉有眼力見。
兩個女人無聲的較量,其實高下早已分曉,如今皇后越發的沉不住氣了。
“說來本宮也是極同情寧妃的,不過她咎由自取,姐姐還要謝妹妹,神不知鬼不覺的……”皇后欲言又止。
郝書眉輕笑,然而眼裡卻含着冷光,語調也比之方纔冷了幾分,“皇后高看臣妾了,臣妾愚鈍,哪裡有如此手段,不敢居皇后之功。”
聞言,皇后皺眉,看向郝書眉,然而郝書眉已站起來,款款行禮,“皇后,臣妾告退。”
說完不等皇后說話,她已轉身,依舊如當初般張狂跋扈,就算她如今已不是寵妃。
如此跋扈囂張的郝書眉,皇后既惱怒,又嫉妒,她這一生,貴爲皇后,卻從未如同郝書眉般目中無人過。
“娘娘,此事竟不是她做的?”白悅道,“難道是德妃做的?”
皇后回過神來,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查出此事是誰做的,不是郝書眉,那會是誰?她也覺得會是德妃做的,甚至她都懷疑是懿德自導自演。
“娘娘,要不找德妃過來問問?”陸福壽道。
皇后揚手製止了他們,“不要自亂陣腳。”
“是。”幾人低頭應下。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枝柳從外邊回來,一臉的慌張,“娘娘,娘娘,不好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有話好好說。”皇后心煩,言語之間便多有不耐。
枝柳頓住,平息了心中的慌亂,組織好語言道:“娘娘,宮裡都在傳太后寵愛君郡主,只不過是匈奴王子有意娶君郡主,太后便發了雷霆之怒,嚇得十皇子自縊。”
“什麼!”皇后猛的站起來,“快,快將那嚼舌根的都給本宮抓起來!”她心口起伏,瞬間便明白,趙炎與寧妃只不過是個棄子,用來扳倒太后的棄子。
她心中驀然升起恐懼,如果此事是皇上做的?那……那她該如何是好?
同樣的消息,慈寧宮也收到了,“太后,奴婢壓不住,那些人彷彿都已經不受控制了,怎麼辦,太后?”
太后冷哼一聲,手裡的念珠一摔,滿殿的人都噤若寒蟬。
積雲剛稟報,緊接着,紅霞又進來了,她剛進來,還沒說話,太后便問:“又有什麼不好的事,一次說來!”
滿殿的人噗通一跪,紅霞更是身體都顫抖了,“回稟太后,林大學生、慧王、關大人、顧大人,和淮南候等跪在泰和殿門外奏請……奏請……”她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說!”太后怒道。
紅霞一個哆嗦,伏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奏請皇上將您……將您禁足在慈寧宮,說……說您牝雞司晨……要……要效仿秦宣太后稱制……”
“皇帝怎麼說?”太后並沒有如同想象般的大怒,而是冷冷的問。
“皇上什麼都沒說,慧王奏請處死興兵的諸位藩王,然後……”紅霞嚇得已上下嘴脣打架,說話都說得不利索了。
太后耐心有限,‘啪’的拍在矮几上,“說!”
“匈奴大王子要娶郡主……”
“放肆!”太后這回真是大怒,她猛然站起來,快步出了慈寧宮,剛出到門口,便見粱允四帶着人過來了。
“奴才參見太后,太后鳳體抱恙,還是在殿內休息吧,朝政自有皇上處理,您儘管放心。”粱允四話出口,心裡也顫顫的,但他的主子是明德帝,他也是身不由己。
太后看了一眼幾十個孔武有力的太監,冷笑的甩袖折回大殿,連積雲等人想出去,也不被允許。
太后鳳體抱恙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太后被奪權圈禁了,同時也重新認識了明德帝。
太后執政日子也不長,如此短的日子,他竟都接受不了,實在不是個孝順的兒子。
只是,自古亂權的太后也不少,身爲皇帝,奪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有見識的人也不過是冷笑一番罷了,並沒有誰站出來說明德帝不孝。
畢竟,太后牝雞司晨在前。
太后被禁,謝運、顏時忍等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他們雖然都不希望出現牝雞司晨的事,但也不能看着太后被關起來,紛紛上書爲太后說話。
這一說話,可把趙淑害慘了,明德帝一面答應放過太后,一面又有意讓趙淑去和親。
太后得知消息,氣得砸碎了滿屋子的好東西,無奈之下傳信給顏時忍等人,讓他們不要爲她說話。
“皇上此事做得不厚道。”顏時忍道。
下了朝,謝運幾人聚在一起,談論起明德帝的事,都頗有微詞。
秋樘始嘆了口氣,“眼看着天下大統,皇上怎麼可能會讓大權旁落?依我看,下一刻倒黴的就要是太子咯。”
謝運聞言立刻站起來,作勢要出去,卻被顏時忍拉住了,“謝兄急匆匆要去何處?”
“我去提醒太子,莫要爲太后說話,惹禍上身。”謝運一想到趙淑與太子親厚,心裡就發麻。
這件事明顯就是連環計,要坑好幾個人才會罷休。
顏時忍不放手,“太子不去求情,有人會說他無情無義,去求情,又有人會說他忤逆親父,你說他去還是不去?”
“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讓太子也栽進去吧。”謝運從未如此着急過,如今竟急得滿頭是汗。
秋樘始也伸手拉他,“謝大人,不必着急,太子若去求情,至多不過是功過相抵罷了,不礙事。”
“不礙事?軍功那麼好掙?什麼叫做不礙事?”謝運急得,幾句便搶白秋樘始。
秋樘始脾氣很好的等他說完,然後道:“找到十皇子生死的真相,一切迎刃而解,別忘了,還有個寧妃,放心,出不來亂子。”
“前朝那些被冤死的人,後來也都昭雪了,但有什麼用?人不也都死了?別攔我,本官不能讓太子出事。”謝運一甩兩人的手,揚長出了茶館。
“謝大人這是怎麼了,以前也沒見他對太子多上心啊。”顏時忍好奇的問。
秋樘始搖搖頭,“不知,最近他都很奇怪,似乎太關心太子了些,不管了,我去趟刑部。”
“皇上都說十皇子是自縊,刑部的人恐怕不會聽你調遣。”顏時忍出聲提醒。
秋樘始嘆了口氣,“但也不能不管。”
“非常時期,當用非常之法,不用操心,先看清形勢,屆時再出手。”
顏時忍所說的形勢,有些殘酷,能看清許多人心,是忠是奸,是薄涼,是重情,此事之後,會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