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世代的命運。】
【無法抗拒的轉輪。】
【懷抱對源泉之海的渴慕,然後——】
【迎來世紀的逆流!】
窗外是瓢潑大雨,雨水狂躁的跌落,扯出的銀線像最不甘的掙扎,人魚放下曲譜,妖瞳若隱若現,偏偏容貌秀麗,便格外有一種鋒利的優雅。小提琴奏出的前奏飆到了最高處,第一個明亮的音符突破連日來內心的陰霾閃現,人類無法擁有的悅耳嗓音展開,伴着窗外的雨聲,彷彿終於不甘心困在淺水的銀魚,擺動有力的魚尾逆流而上,要去聆聽源泉之海的潮聲!
門外的日向龍也想要推門的手一頓,以詢問的目光看向早乙女。
“社長……”
早乙女緩緩露出了笑,墨鏡反射了一道亮光,整個人開始顫抖。
“me都聽到了!封印解除的聲音!何等激動人心的——音樂喲!!!”
“社長小聲點!會打擾到他們的!”
終於在搖滾領域邁出了第一步,夏目也可以暫時放下心來,工作日正常的上學放學,週末的時候去早乙女學園和人魚一起學習,當然最重要的是……
哄好靜司先生啊喂!這次看起來是真生氣了!
從那一天起就一直處在神隱狀態,夏目幾次去的場家的道場都撲了個空,冒着風險讓結界幫忙去往魔都,骨女恭恭敬敬的接待了他,問起王的行蹤,卻搖頭表示不知道。
“您應該知道的,王一向很任性,十天半個月不見時常有的事情,大多數時候是爲了逃避政務……”說着說着思維就跑偏到了吐槽上去,骨女一臉悲憤的列舉魔都之主的種種劣跡,衣袖掩面抑鬱不已。
“不敢欺瞞您,我等真的不知道。”
“這樣嗎……”夏目思考一會兒,實在想不出的場靜司會跑到那裡去,說起來,好像一直是他主動來找自己,這樣反過來到處尋找實在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心中隱隱縈繞着不祥的預感,夏目轉身,卻突然聽到骨女說:
“說起來,那天跟您鬧了彆扭回來,月讀神似乎單獨面見了王。”
月讀提着燈,拎着裙襬走在漫長的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長路上,腳下是純黑的大理岩,燈火照過幽幽閃光,四周是一片濃稠的黑暗,看不清起源,看不到終結,只是單純的一片黑暗。
月讀的雙馬尾安靜地垂落,白銀色澤,因爲常年身居死人之國蒙着一層灰翳,玲瓏的身段掩在寬大莊重的羽織之下——是比她眼眸還要深沉的墨藍色。
“就到這裡吧,你到底想說什麼?”的場靜司本來跟在她身後,這一會兒也耗盡了全部的耐心,他停下腳步,一紅一黑的妖瞳倒映着幽幽燈火,愈發顯得莫測,“如果得到的消息不能讓我滿意,我不介意在這裡與你翻臉。”
月讀沒有轉身,她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
“通往死之國的道路沒有時間,當年,吾輩重傷踏上這條路,走到盡頭只覺得過了一千年,因爲他不在了……”
“吾輩的契兄,吾輩的劍主,吾輩一心戀慕的人,不在了。”
“吾輩和天照的高天原分崩離析,神明妖怪四散,魔都之主死在天狐劍下,所有人都覺得,是吾輩罪有應得!”
月讀的聲音拔高一瞬,又回落下去,深藍的眼眸中倒映着燈火,她伸手去觸碰火焰,不是預想中的溫暖,反而冷得像寒夜裡的堅冰。
這樣一個精緻美麗的少女說着悲傷的話語,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安慰,可是的場靜司明顯不是什麼正常人,不耐的擡了擡眼。
“我沒心思聽你悲慘的情史!說出你所謂的情報,我要回去找夏目!”
月讀哼了一聲,迅速換了表情,恨恨的瞪他一眼。
“冷心冷肺到這地步,這一代的天狐到底是怎麼看上你的?”
“不勞你關心。”的場靜司不置可否,一甩衣袖作勢往回走,“如果你只是做戲給我看,想要浪費我和夏目的相處時間,恭喜你成功了。得到最後一份大蛇之力前我不會對你動手,但是總有一天……”
歷代魔都之主之間,似乎總縈繞着若有若無的殺意,比起天狐的捨生傳承,魔都之主的傳承更爲霸道,被選定的繼承人承受五臟俱焚靈魂撕裂的痛楚,以及大蛇之力在身體裡的肆虐,撐得過去繼承王位,撐不過去只有死的下場。
殘酷,卻很有用。
月讀愉快的彎起眼睛笑起來,她享受這份冷酷的殺意,這證明她有個優秀的後輩,哪怕是至親都能刀劍相向,的場靜司讓她尤其滿意。
“吾輩很嫉妒你啊,遇上了一個這麼溫柔的孩子……”
“但是吾輩不信,你心裡沒有萌生過那種想法。”月讀的笑容愈發瀲灩,她狀若天真的歪了歪頭,挑起一抹笑,“爲什麼不能只屬於我呢?”
“只看到我,只聽到我,只被我擁有,彷彿我是整個的世界!”
的場靜司氣息亂了一瞬間,眼神變幻,體內的大蛇之力在鼓譟着,同樣也在蠱惑着——她說的對,這是你心底最深的渴望,應該變成最真的現實!
“死之國是個好地方,吾輩可以讓給你喲~雖然天狐在這裡會虛弱些,不過這正好不是嗎?”月讀似乎是興致勃勃的提出建議,神情天真,深藍的眼眸晦暗,映不進絲毫光明,的場靜司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勾起脣角。
他的樣貌本就生得極好,不笑亦帶着三分不正派的蠱惑,此時眉眼舒展,略帶嘲諷,就有種迫的人不敢呼吸的銳利。
“我還沒蠢到你那種地步,天照毫不猶豫的將你捨棄,所以就想從我身上找補回來嗎?真是美夢啊……”他的嗓音變得輕柔而纏綿,如同吻上刀鋒的冷雪,魔刀出鞘,竟是絲毫不顧及自己第一任的主人,不肯猶豫的斬落,在月讀眼前堪堪停住,刀鋒在眉宇間劃出一道血痕。
“吾輩以爲你真要斬下來呢。”
“這樣的殺戮毫無意義。”的場靜司收起魔刀,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月讀在他身後不甘心的說:
“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嗎?!爲什麼要祈求天照血裔的憐愛?!明明吾輩們的力量更強大不是嗎?!如果當初……當初吾輩直接反叛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把他關進這裡了?只有吾輩的這裡!”
“那麼你確定,那樣的天照還是天照嗎?”
月讀的臉色驟然慘白,手裡提着的燈幽幽發出冷光,映着她顫抖的指尖。
“吾輩很傷心,無論傾吐怎樣的愛語,他從來沒有迴應過我,就如同此時的你所遭遇的一樣……”
的場靜司:扯淡!
他實在是懶得當什麼知心哥哥聆聽少女的戀愛苦悶,雖然月讀說這裡沒有時間的流逝,信她纔有鬼!上次夏目選擇留在夢境裡讓他氣悶不已,現在正是討點便宜的好時機,怎麼可能一直浪費在這裡?
月讀見他絲毫不爲所動,咬了咬牙。
“吾輩無疑離間你們,把你帶到這裡只是想說,天照找到吾輩了,從萬年前至今第一次的,因爲想要吾輩幫他,”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梢帶着些微的嘲諷,“吾輩會幫他,不惜與你們對立!”
“隨你。”的場靜司冷笑,魔刀歸鞘。
他明白月讀的心裡,同樣的,如果夏目爲他捧來毒酒,他恐怕都會毫不在乎的飲下。只因爲是那個人的願望,雖死亦會遵從。
不過……死前一定會拖對方一起就是了……
月讀看着他的背影,那樣堅定地要回到他的天狐身邊,因爲總有一份溫柔的期待會落在他身上,無關乎利用,只是發自內心的溫柔與愛重。
這樣一想,就讓人羨慕的發瘋。
更讓她羨慕的在後面,純然的黑暗中突然爆出一團金光,天羽羽斬振翅,生生從側面殺進了通往死之國的路徑,五彩斑斕的糰子幸福的“嗷”了一聲,護着狀態明顯不怎麼好的夏目緩緩降落。
濃郁的死亡氣息與天狐的生機相違背,尤其是他還沒有成年,幾乎用上全身的妖力才能抵抗瘴氣的侵襲,此時臉色有些蒼白,不過見到的場靜司,總算鬆了一口氣。
“骨女說靜司與月讀神會面,我擔心……”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緊緊抱住了,一紅一黑的妖瞳裡盡是欣悅和滿足,還有一些擔憂的惱怒,他在天狐頸側用力蹭了蹭,嗓音是撩人的喑啞。
“我想把你關起來……”
月讀大驚,這樣陰暗的心思她是從來不打算讓天照知道的,天照的血裔自然也崇尚光明,當年千姬和八岐的事情她略有耳聞,就是因爲八岐動了這樣的心思,讓千姬難以接受。
然而月讀只聽到天狐微帶凜冽的嗓音,滿含着包容與寵溺。
“嗯,可以啊,在這裡嗎?”
的場靜司呼吸一頓,謹慎的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這裡不行,你會不舒服……還是在我身邊吧。”
三言兩語,月讀就感覺的場靜司身上的大蛇之力奇異的溫順起來,不帶一點攻擊性的蜷縮在體內,魔都之主的情緒也和緩到了極致,順勢親了親天狐的頸側才起身,涼涼的瞥了月讀一眼,叮囑夏目。
“她是天照那一邊的,下次見面就是敵人了。”
夏目點頭,禮貌的向月讀致意之後,纔跟的場靜司並肩往回走。放出的勾玉化爲閃光的蝴蝶,飛旋在身側,不需要幽冷的燈火,就能照亮通往光明世界的歸路。月讀站在原地,只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
“身體不舒服嗎?我抱你走?”
“不……還沒有虛弱到那地步啊……”
“就靠着這東西撕裂空間的嗎?真是糟糕的配色……”
“嗷嗷嗷嗷嗷!!!”什麼叫糟糕的配色跟你沒完啊!
“請冷靜!冷靜!”
月讀孤獨的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幾口氣,滿眼都是豔羨。
“真好命啊……是個那麼溫柔的孩子……”
銀色的雙馬尾一甩,她挺直脊背,要返回自己的王座,死之國最深處也是最黑暗的地方,沒有光和風,沒有說話的人,只有她自己孤獨地存在着。
耳邊突然有簌簌的翅聲,神力鼓動,月讀差點把一隻閃光的蝴蝶一斬兩半,她急急收回手,出了一頭冷汗。
蝴蝶絲毫沒有察覺什麼,悠哉悠哉的扇動翅膀,和其他幾個小夥伴一起爲這位孤獨的大神照亮前路,月讀伸手攏住一隻,只覺得蝴蝶在她掌心暖暖的發着光,觸足親暱的抱住她的指尖,帶來一陣癢意。
月讀回頭,天狐與魔都之主離開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蝴蝶溫柔的簇擁在她身邊,像幾個小小的太陽,裡面流淌着天狐溫暖的妖力。
突然間淚如雨下,她死死捂住嘴,壓抑住抽噎聲。
多少年,沒有觸碰到這種溫度了呢?
失態的時間很短,擦乾眼淚,她又是鎮守黃泉的月讀神,深藍的眼眸有一抹暖色一閃而逝,她在心裡默默的做出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