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說養心殿的後殿裡頭因着雍正那當衆打弘曆臉子的話,剛鬆泛下來的氣氛又陡然的變得詭異了起來,那麼獨留雍正一人在內的寢殿之中,氣壓就更是一低再低——
當阿瑪的沒有哪個不希望自家兒子成人成才,即便身爲九五之尊的雍正,也是不例外。
弘曆很有些偏聽偏信的左性不錯,在女人上頭鮮少能拎得清也不錯,只是暫且不說這是自己看重的兒子,在沒有更爲合適的人選之下,總是得攀扯一把,亦不說爲了大局着想,沒必要趕在這前朝亂騰着的當口兒上,再讓後頭也生出什麼動靜出來云云,就是想着自己留好了的後手,雍正也打算只要沒再鬧出什麼幺蛾子,逼得他不得不上綱上線的發作出來,便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留下精力專心提點弘曆前朝之事……畢竟比起有皇后在上頭盯着,總歸出不了大褶子的後宮,前朝顯然的更爲重要。
如此之下,雍正便每日將弘曆提溜在身邊,想讓他在政事上多開幾分竅——
去年年底的時候,早先被征服,並設立了流官管轄的古州廳,因着當地土官作亂,底下苗人也皆信其言,遂開始反對流官統治,未免可能發生更大的事端,雍正不是不曾派人下去,會同地方官員赴古州宣諭化導,可收效甚微,而後又想方設法的對滋事者進行鎮壓,結果引起了更大規模的叛亂……可如此還不算完。
今年二月,古州、臺拱、清江等處苗民聚衆反叛,阻塞驛路,蔓延內地,官兵力不能御,連省城貴陽亦爲之戒嚴,三月四月更是到了餘慶,徹底了引起了雍正的重視,接連派了大將前去進剿,只是因着內部將領不和,因而平亂進展遲緩,以致大兵雲集數月,曠久無功。
雍正雖然在康熙老爺子那幾乎稱得上是虐待的全方位培養,且自己又很是勤奮用功之下,算得上萬事都通曉一些,可是事有利弊面,人亦有長短處……他是跟着老爺子遠征過葛爾丹不錯,在攻大西北的時候沒少跟着上上下下的忙活也不錯,可是相比於整飭吏治,用兵之道卻實在算是他的弱項。
而反觀弘曆,且不說他本就一心想要效仿聖祖爺,做個全才,就是因着此時心中別有所求,也很是懂得看眼色圖表現——
“哈元生和董方雖皆是熟讀兵法,對領兵進剿之事很有些想法,可是憑着眼下里的情形,卻怕是各自不服氣得很,鬧得底下的也跟着軍心不穩,不然憑着皇阿瑪所給的四聲兵力,又怎會治不住先前便被征服住了的一衆苗民?”
“那按你所想說,又當如何?”
“兒子知道這番前去,所掌兵力實在過多,爲了恐防生變也好,爲了權衡利弊也罷,讓兩人共掌其權是上上之策,只是既然二將並立不但是不能夠互取所長,反而鬧出這些個幺蛾子,那麼不如另擇一人,統籌全局?”
“哦?你覺得何人可擔此任?”
“要能壓得住陣,就必須是在旗之人,可爲防其得了兵權就生出什麼旁的心思,卻也不能出身太過顯赫……不如就張廣泗?”
雍正並不知道自家兒子心裡頭正打着別的小九九,存了心思想要討好自己,再作他求,單看到對方如此上進,所思所言也皆是條理清晰,心裡便頓覺安慰——
“說得倒是有幾分樣子。”
“兒子當不得皇阿瑪這般誇讚。”弘曆心中一喜,卻到底也知道自家老爺子最是不喜歡他那容易得意忘形的模樣,便生生的壓下了笑意,神色越發的恭敬起來,說起話來更是像嘴上抹了蜜,“兒子雖然並不聰慧,於前朝政務之上,也經驗不多,頗有些難以拿捏分寸,可在皇阿瑪的悉心教導之下,卻總是能領會十之一二……兒子跪謝皇阿瑪教誨。”
沒人不喜歡聽好聽的話,雍正雖然算是頗爲務實,也曾下過明令,禁止在請安摺子上寫什麼阿諛奉承的套話,但對着自家兒子‘打心眼裡’的崇敬,卻仍然很是受用——
而正如同弘曆冷眼看着這幾年日子越來越順遂,前朝後院又兩手一把抓,便有了功夫琢磨下旁的小心思一般,雍正雖然比弘曆看得要深,深知乾西二所裡頭雖然面上平靜,暗地裡卻仍是讓人半點省不得心,可看着弘曆在如今的表現到底還能夠入眼,且一日強過了一日,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轉而更是琢磨起要不要藉着這個由頭,將扣了這樣久的爵位,趁機給分封下去……畢竟兒子也都二十好幾了,一直是個光頭阿哥也很是不像樣。
可是當阿瑪的他雖然處處爲對方考慮得周到,作爲兒子的弘曆卻顯然不是那麼的領情,還沒等他將滿意的話說出口,再連帶着順水推舟的扯到自己所想的話頭之上,弘曆卻是存着老爺子此時心情正好,此時不說更待何時的心思,先一步出聲了——
“此外,兒子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想求皇阿瑪應允……”
“嗯?”
雍正雖然是如紅利所料的那般,正是心情不錯,可就是不說當了這麼些年皇帝下來,應有的警醒和多疑無論是對誰,無論是何時都不會少了去,就是憑着他原本的性子,以及對於弘曆的瞭解,也不可能不過一過腦,就趁着高興而昏了頭的應下來,眼睛一眯,雍正心底的高興陡然間收斂了一兩分——
“按理來說,如今前朝正是事端不斷,兒子本不應該在這當口兒上提這些個事兒,只是卻也正是因爲眼下是多事之秋,且也正當用人之際,才更是要向下施恩,讓底下的人都感沐於皇恩不是?”
“你繼續說。”
“張廣泗雖然先前隨着嶽鍾琪出兵準格爾,立下了功勞,在軍中也得了些威信,可到底當時只是任副將,而如今要統籌全軍,即便不能讓他拿大了,生出了別的心思,但若是官職身份上太低,卻怕是會壓不住陣腳……不如授他以湖廣總督,如此,率二省兵力也算是站得住陣腳?”
“嗯。”
“再有,眼下里這古州廳之事雖然是一等一的要緊,可是六月已到,汛期便近在眼前,防汛自然也是個不得不跟着提上章程的大事兒。”
弘曆雖然是個色令智昏的性子,可面對雍正卻到底還沒昏頭到家,留了點腦子,知道不能一早便將自個兒的所求明晃晃的透出來,徒惹自家老爺子的不悅,便將逐一打到了如今這亂騰勁兒上,預想着曲線救國——
“先前高斌任河道總督的時候,兒子冷眼細瞧着,倒是比先前的做得要好,後來調回鹽政任,也算是打理得有方,沒出過什麼亂子,而如今其又被調去總理河道……雖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德蒙隆恩,高斌理應盡其本分,可是不說旁的,就說這眼下里的情形,挑一兩個盡忠職守的褒獎一二,卻也未嘗不可,至少能激一激那些個懶散不中用的不是?”
果然如此。
弘曆的話雖然說得漂亮,可並不代表雍正就聽不出這其中的深意,只是他到底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將心思掛在了乾西二所的那些個女人身上,加上弘曆又句句話沒離了朝政,便以爲對方是想趁機給高斌謀一兩分臉面,最多順帶着讓高氏水漲船高一把……雍正心裡冷哼一聲,但有一句說一句,且不說高氏一門究竟如何,高斌卻也算是個有幾分真本事,能夠爲上頭分憂的,而此外,再加上他並不想在這般沒什麼大妨礙的事兒上,掃自家兒子的面子,斟酌了一二,便準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應下來。
“嗯,倒也罷……”
“不若藉此超拔高氏爲側福晉……”
可就在他話剛出口,還沒說全兒的時候,弘曆卻也幾乎是同時將隱忍了半晌的心思脫口而出了來,生生的止住了他的話頭,讓他猛然瞪大了眼睛,臉色更是跟着一變——
什麼?居然不是想擡舉高斌,而是想超拔高氏?還是側福晉?!
在這般與所想大有出入,且還戳到了他對於弘曆最忌諱的這一點的兩兩相加之下,雍正只覺得被氣得胸口發疼……這小子沒在先前的事兒上得一絲半點的教訓也就罷了,不對那起子人做應當的處罰也不提了,可這才過了多久,竟然異想天開的準備這樣擡舉那奴才?這小子是忘記了自己先前的發作,還是壓根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皇阿瑪……”
打斷皇帝說話,這是犯了大忌諱,就是作爲兒子,並不與其他人一樣,弘曆卻也不由得猛然收了話,與此同時,更是連忙將頭垂了下來,以示恭敬,如此,他便並未看到雍正那黑得彷彿能滴得出墨的面色,加上先前接二連三的得了雍正的讚賞,以及剛剛對方話裡透出的應允之意,更是讓他將平日裡在自家老爺子面前端着的謹慎拋到了九霄雲外,張口便又準備朝雍正的肺管子戳去——
“夠了!”
當皇帝的除卻把不住皇權,性子軟弱到無能的那些之外,就沒有幾個是好性兒的,而雍正早先時候雖然是在聖祖爺的眼皮子底下,生生把性子磨平了幾分,可自從登基,壓平了底下人之後,卻再沒人敢逆其鋒,原先喜怒不定的性子自然也就跟着顯了出來,此外,他自覺對弘曆已經忍讓得夠多,可這小子卻幾次三番的蹬鼻子上臉……是可忍孰不可忍,雍正徹底火了。
“你個混賬東西,你是想活活氣死朕才甘心?”
“……皇阿瑪?!”
“你給朕滾出……”
雍正看到弘曆那副恍然不覺自個兒錯在哪裡的模樣,只覺得怒上加怒,連帶着心窩子都疼了起來,眼前更是緊接着一黑,竟是話都沒說全兒,就陡然的失去了意識——
“爺,您這,這到底是怎麼了?”
雍正不是不知道應該聽御醫的話,不能夠再輕易動怒,可是隻要一閉上眼,就忍不住想起先前弘曆的那副混賬樣子,直到一陣花盆底鞋的聲音從遠到近的急促而來,他才重嘆一聲,疲憊的睜開了眼——
“皇后,老四,咳咳……朕不能再放任他如此下去了,不然這大清非得亡在他手裡!”
絕壁精彩!
ps,終於寫到登基了,終於離QYNN的劇情近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