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弘曆
聖上親檢後,命運各定的秀女便要準備陸續出宮了,被留了牌子還要等旨指婚的景嫺也不例外,只是先頭皇后臉色雖平常,對雍正的性子,她卻還是有點把握不住,於是,在出宮前便打算去啓祥宮謝個恩,作爲皇后的族侄女,倒也不算逾越。
而另一頭的弘曆,卻也正剛剛從啓祥宮走出來——
康熙晚年,多寵幸漢女,弘曆幼時被養於宮中,又處處愛學康熙,便也多喜歡漢女出身的妃嬪,加上比起地地道道滿足姑奶奶出身的嫡母和生身額娘,漢妃的溫婉貼心,顯然更加合他的性子,是以,在成年知人事之後,他也多是偏愛漢女,只是他腦子還算清楚,知道富察家族有着巨大的政治影響力,加上富察氏入門以來,將乾西二所掌管的井井有條之餘,也不愛捻酸惹事,性子頗爲賢惠大度,所以,弘曆也樂得對其保有敬重,給予多些體面。
可就事論事,真要論起真心疼寵,還是高氏領佔上風。
高氏是雍正六年的宮女小選,被分到乾西二所的使女,看着身份低微,其父高斌卻是從二品大官,被先後下放到廣東、浙江、江蘇以及河南等地任布政使,掌一省之事,家族也是內務府世家,締屬於鑲黃旗包衣,雖說因出身緣故,無緣於三年一次的大選,可是要辦個小選免選,卻也只是小菜一碟的事,只是或許是存了攀龍成鳳的心理,高家並未如此行事,而是依舊讓高氏入宮侍奉,果不其然的,高氏入乾西二所不久,便得到弘曆寵幸,一直隆寵至今。
只是當時畢竟嫡妻入門不久,爲了嫡妻顏面,弘曆也不好太快擡舉高氏,只能先提了高氏的待遇,卻仍讓她頂着使女的名頭。三年之後的這次大選,在弘曆眼裡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心裡早就盤算着等大選過後,就向他皇阿瑪請旨超拔高氏爲側福晉,想着高斌一直官風不錯,皇阿瑪應該不會拒絕,可還沒等他遞摺子,卻不料半路又殺出一個皇額孃的族侄女——
如此,弘曆便存了些不滿,你說你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來,就是皇阿瑪沒意見,爲了顧全皇額孃的面子,爺也不敢再將摺子往上遞不是?再加上在他額娘熹妃處聽到的落水傳言,就更是不喜——能讓你入乾西二所侍奉爺,就是你的福分了,爺還沒嫌棄你,你倒是先嫌棄起爺來了?
眼高於頂,不守本分,狂妄自大,恃寵而驕!
弘曆在心裡狠狠的記上了一筆,想着還沒有下旨,事情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便又動起了小心思,只是他畢竟還沒昏了頭,知道這等男女之事不能直接找皇阿瑪,不然肯定會被批個狗血淋頭,就將目光轉向了嫡母的啓祥宮——
皇額娘從幼時便很疼寵自己,凡他有所求,多順其意,這側福晉雖然是出身於烏拉那拉家,可又不是皇額孃的嫡親侄女兒,再親近還能親近過從小就跟在皇額娘身邊的自己?
想法是不錯,實施起來卻很困難。
皇后是什麼人?垂髫之年配於雍正,主持中饋四十餘載,親歷了康熙朝宮廷鬥爭的多事之秋,眼見了九龍奪嫡的冷血殘酷,至今無子無寵卻穩坐中宮寶座,旁人無一敢不尊敬,其中固然有雍正重體統,敬嫡妻的原因,但就她本身而論,卻也絕非等閒。
聽着弘曆那意有所指的話,以及瞧着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皇后用不着多想,就能猜到他心裡打的小九九,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狀似無意的拋出皇上已經擬旨賜婚的消息,言罷還調侃了一番,弄得弘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怏怏告退——
於是機緣巧合之下,這命中冤孽的二人就這麼碰頭了!
景嫺不是沒有設想過再見弘曆時的場景,無非也就是滿屋喜字的洞房花燭夜,良夜春宵,琴瑟共鳴,換做一般的待嫁新婦,一定都是無限憧憬期待的,上一世的自己不就是如此?但經過了那樣的悲涼悽苦之後,重生而來的景嫺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塵歸塵,土歸土,飛蛾撲火般的再去彌足深陷?!
即便自幼學習的傳統禮教,便要以夫爲綱,以君爲常,容不得她背駁,只能守住本心,暗自籌謀;即便皇命大於天,爲了家族,爲了活下去,她不能抗拒命運的開端,只能順君之意;即便爲了自己,爲了身邊人,爲了她的永璂,她不能拒絕再入深宮,再成皇家婦……
可是,正是因爲這些,她才越發的恨!
只要一想起自己那比冷宮還要荒涼的翊坤宮,爲自己勞心勞力還不得善終的容嬤嬤,被自己連累,明明身爲皇阿哥,唯一嫡子,卻混得還不如一介包衣奴才的永璂,她心中的恨便如洪水暴雨般席捲而來,看着不遠處的記憶中人,耳邊彷彿又迴響起那不帶一絲溫度的殘酷之聲——
“皇后,你不要以爲你是皇考親賜,孝敬皇后的侄女,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來挑戰朕的耐心!本朝不是沒有廢后的先例,你既然勝任不了皇后的位子,乾脆就退位讓賢,滾回你的翊坤宮呆着去吧!”
“狗奴才,就會無中生有,惹是生非,朕給烏拉那拉家面子,不辦皇后,難道還辦不了你?給朕拖出去杖責五十!”
“懦弱無能,無用至極!朕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真是丟愛新覺羅家的臉!以後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入宮,還不滾出宮去?”
景嫺看着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影,記憶也越發的清晰起來,雙手不自覺的攥緊成拳。
一旁的翠竹並不知道景嫺的心思,感覺她身子略微顫抖,只以爲是見到外男有些緊張,又想起她應該沒見過四阿哥,便連忙附耳上去輕聲提醒,“小主,那位就是四阿哥。”
小不忍則亂大謀!
被翠竹這麼一提醒,景嫺倒也回過神來了,反覆深呼吸幾次,強壓下胸腔裡一波勝過一波的怒火,才略往後退了幾步,讓開路,而後福身道,“給四阿哥請安。”
弘曆心裡存着事,一路上也沒怎麼注意,冷不丁聽見旁邊傳來一個十分悅耳的聲音,步履不由得一滯,凝神看去,卻只見一身姿婀娜的……嗯?瞧着這裝扮,是秀女?
“免了吧。”
做好的打算沒能實施,弘曆心裡本就煩,想着外男不得私下接觸秀女的規定,更是擺了擺手叫完起就準備走人,省得被人鑽了空子捅到皇阿瑪哪裡去……可隨着眼前女子嫋嫋婷婷的起身,低垂的頭微微擡起後,露出來的絕色容顏,讓他忍不住覺着眼前一亮之餘,腳步也鬼使神差的頓了下來——
弘曆雖然偏愛漢女,可這個偏愛有一個極大的前提——必然得是美女!美人弱柳扶風那是賞心悅目,若是換了個姿色平庸的,就是扭斷了腰,他可能也不會多瞧一眼。
景嫺上一世能生下二子一女,顯然是得過一段時間聖寵的,而就憑着她那不討喜的性子,時不時戳下皇帝肺管子的忠言逆耳,都能夠得到聖寵,可見她滿蒙第一美女的名頭並不是空穴來風!
沒有像一般的滿洲姑奶奶時刻端着那副架子,舉手投足卻帶着並不讓人覺得有壓迫感的高貴尊榮,再配上這極其出色的姿容,和微微顫抖(氣的!)憑添出的一絲嬌羞……弘曆打量得極是滿意。
ωωω⊕ттκan⊕¢ o 可景嫺卻非常不滿意!
感覺到上下打量完還不夠,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景嫺只覺得十分反感,此外還覺得頗爲不解——她上輩子就愛上這麼個色中餓鬼?頭上還有皇上壓着他,他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這麼直白的盯着秀女看,自己是瞎了眼吧?
一旁的翠竹也覺得狀況有些詭異,小主雖然被指給四阿哥爲側福晉,但畢竟這旨還沒有下,現下就這麼……傳出去不是有礙名聲麼?再加上自個兒站在一旁,更是顯得這好像是皇后示意的一般,想到這裡,翠竹穩不住了,“四阿哥,皇后娘娘還等着小主回話呢,您看……”
任憑上一世跟這人夫妻三十載,任憑這人現在被她極度不待見,就這麼被人直晃晃盯着看半天,景嫺也有些受不住,沒等對方出聲,便連忙福身,“奴才告退。”
看着景嫺以比兔子還要快的速度拉着翠竹告退,弘曆也沒覺得自己被嫌棄了,只覺得是對方害羞了(是有多抽!),遠目瞧着那逐漸縮小的身影,弘曆有些意猶未盡的收回視線——哎,要是皇阿瑪將這個秀女指給自己就好了。
想到指人,弘曆臉上一僵,怎麼把這檔子事忘了!懊惱的拿紙扇捶了捶手心,卻也想不出別的招兒,罷了罷了,還是先回乾西二所撫慰下高氏罷。
計劃趕不上變化,容嬤嬤保證下一章亮相!嘿嘿,扭扭扭,蹭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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