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終於劃上了句點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沒有了權勢做庇護,沒有了雁姬攔風雨,驥遠和珞林的日子自然不好過到了極點,眼睜睜的看着原本還算興盛的家業在一夜之間被連根拔起,被扣上了個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的大逆不道的罪名不算,還被抄了家封了府,落得個身無可依,只能呆愣愣的看着原本對自己二人尚算尊敬的下人走的走,逃的逃,如若鳥獸散,壓根沒人管他們的死活,一般的平民百姓亦是非但沒有半個人可憐他們,反而皆是朝她們指指點點,幾盡嘲笑。
從前,二人所過的日子雖比不得宮裡頭那些個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卻到底是被從小捧在手心裡寵在心眼裡,從未受過半分委屈,如此,一朝從雲端掉入了地裡,這般差異自是讓他們深覺備受屈辱,腦子一熱之下,竟是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後腳趕着努達海新月的前腳雙雙逃出了京城……驥遠珞林想得很天真,滿心滿眼以爲只要離了那個滿是冰冷無情的地方,就再也不會有人來嘲笑他們,侮辱他們,可是他們卻沒想到只要身在京城,即便榮華富貴已是過眼雲煙,即便雁姬對他們也死了心失瞭望,但單憑着那懷胎十月的羈絆,卻也總是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二人餓死街頭,總會給他們一餐溫飽,而當他們昏了頭鐵了心的踏出了京城的那一刻,親手將這最後一點轉機消磨殆盡的時候,二人才算是真的將自己逼上了一條不死不休的死途。
被努達海新月捲走了不少財物,剩下的又盡數被官服抄入國庫,驥遠珞林正可謂是孑然一身又身無半點長物,餓極了逼急了,二人也不是沒想過用武力搶些乾糧來果腹,卻無奈以往習武太不用功,得過一兩次手後便被打連牙都找不着,餓上添傷,情形更難……二人慌了,亂了,第一次意識到雁姬說的話可能是對的,第一次意識到離了雁姬的庇護,自己二人可能什麼都不是,只是事到如今才意識到這些卻顯然已經太晚了,他們本就是代罪之身,再加上旗人無詔不得出京,違者斬之的律令,他們已然是回不了頭,只能不斷安慰自己,告訴自己,努達海新月二人既然捲走了財物,只要找到他們或許就能夠改變一切,半推半就的順着這條路一直走到了頭。
被苗人抓住,驥遠和珞林原本以爲自己二人再沒有了生還的希望,怕是臨到了了只能被人剝皮拆骨吞入腹中,可不知道爲什麼,那些個苗人在商議過片刻之後,竟是沒有朝他們下手,只是將他們囚禁在寨中,而在這時,見到了尋而不得的努達海新月,二人不由得頓時大喜過望,只以爲在受盡了磨難之後終於有人來救他們了,可還沒等他們喜上眉梢的再說上什麼,卻是隻見到對方跟自己二人一般被捆了個紮實,如同兜頭一盆涼水,直讓他們從頭髮絲涼到了角質尖,粉碎了最後的希望——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正如同看見自己頓時蔫了的驥遠珞林二人一般,原本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自己一雙兒女身上的努達海見到此景也是如遭雷擊——
“你們,你們不應該在京城好好侍奉額孃的麼?怎,怎麼會在這裡?天哪,你們在這裡,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你,你還有臉問我們?!”
沒有了希望,沒有了生還的可能,驥遠和珞林二人不由得頓時萎靡了下來,聽到對方這番劈頭蓋臉的責問,也再沒半點好聲好氣,直接冷笑出聲——
“你們這兩個自私自利冷血無情的人,居然還好意思質問我們?”想到一路上的艱辛,驥遠憋紅了雙眼的直接朝努達海吼了起來,“若不是你們光顧着自己逍遙快活,光顧着自己的什麼狗屁愛情,我們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你們……”
“呵,你倒是還記得瑪嬤?”
經過了這一系列的種種苦楚,珞林也再不復以往的天真活潑,怒視着慌不自覺的二人,語氣極爲尖銳——
“瑪嬤死了!你們明明知道家裡沒有了入項,一切都只能靠剩下的那點子家底苦苦撐着,下人們的月例要發,大夫出診的診金不是小數,藥材糧米皆是要銀子,你們卻還趁着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捲了財物一走了之,你們這不是將我們往死路上逼麼?弄成現在這樣你們可滿意了?逼死了瑪嬤,逼得我們落得這番下場,你們可滿意了?!”
“……什麼?額,額娘死了?!”
“瑪嬤本就被你們氣得不輕,下人沒了月例一個比一個怠慢,大夫也不願意沒錢收白乾活,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就更不要說那貴得要命的藥材湯藥,如此這般,瑪嬤能不死麼?你可知道瑪嬤臨死之前說了什麼?說這輩子做得最大的錯事就是沒能在幼時將你掐死!”
“不,不會的,我是額娘最驕傲的兒子,額娘不會這樣說我的,不會的……”
“是啊,你是她驕傲的兒子,可最後瑪嬤不就是被你這麼個驕傲的兒子給活活逼死的麼?還一併連累了我們,如果對於瑪嬤來說,她做的最大的錯事是沒能在幼時就將你掐死,那麼對於我們來說,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便是投錯了胎讓你成了我們的阿瑪!”
“你們!”
“還有你!”珞林壓根不想再看努達海一眼,直接調轉視線看向了一旁跟沒事人一般的新月,“就是因爲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的出現,才生生毀掉了我們的一切,不然我現在還是他他拉府的小姐,驥遠還是他他拉府的大少爺,你這個命賤的賤人,剋死了你阿瑪額娘兄弟姐妹不算,居然還拖垮了我們整個他他拉府,今天你落得如此地步,都是你的報應,報應!”
“你怎麼……”
“我爲什麼不能?你以爲自己現在還是高高在上的格格?你以爲克善還會來救你?”珞林恨不得將新月活生生的吞入肚子,“宮裡早就當沒了你這號人,克善也說他姐姐好生生的在宮裡禮佛,哈哈,機關算盡到頭來也不過是個被皇家除了名的棄子,你也不過是個棄子!”
“不,不會的,克善不會這樣對我的,他說過我是他最貼心的姐姐,一輩子會保護我的,他不會的……”
“報應,呵,這都是報應啊……”
聽着珞林與努達海新月之間的脣槍舌戰,想到那恍如隔世一般的從前身在他他拉府中的快樂歲月,驥遠眼神空洞,神色木然——
“爲了你們,我背叛了額娘,爲了你們,我逼走了額娘,爲了你們,終於使得額娘最終放棄了我們,今天,落到這個地步,是我的報應,是珞林的報應……”驥遠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看着努達海新月,“而你們,你們背叛了家人,違逆了世人,今天落到這個地步,也是你們的報應,是天理循環,自食惡果的報應……”
三人因着驥遠這一席話頓時安靜了下來,可是他們的命運卻沒有因此終止,苗寨領頭的聽着四人的對話,不屑的揮了揮手——
“原本以爲抓了幾個有用的人回來,卻沒想到都是這樣看不入眼的東西,既然沒了利用價值,咱們也不必浪費糧食白養着他們,兄弟們,咱們新養的寶貝不是還沒吸夠精血麼?還不拿出來好好招待招待他們?”
苗人的蠱蟲極爲厲害,雖不會讓人一次致命,可卻會反反覆覆的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四人被折磨得再沒有一點人的模樣,神志也隨之渙散,而直到他們被吸乾了最後一滴精血,終於面向死亡的那一刻,驥遠卻也不知道是徹底瘋魔了,還是冥冥中有所註定一般的,口中仍在喃喃自語着那一句——
“報應,這,都是報應……”——
“你已經打定主意,準備離京了?”
努達海等人雖然沒能在苗寨中再生出什麼風浪,對於苗人而言沒沒有絲毫的利用價值,可是隨着戰事的如火如荼,卻也不妨礙苗人將那四具被折磨得幾乎體無完膚的屍首震懾一二,幾人已死的消息自然也就輾轉傳回了宮裡——
“是,奴才方纔已朝母后皇太后娘娘陳訴此事,現下里這番是特特來向娘娘謝恩的。”雁姬恭敬的福了福身,“奴才本不是什麼心有大丘壑之輩,若不是幸得娘娘提攜,此時怕也早就深陷泥潭,不得自拔,娘娘的恩情奴才銘感五內,來日若是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奴才必然竭盡所能以全此情。”
“我幫你,可不光是圖着你的回報,而你也不需這般妄自菲薄,你是個聰明人,若不是受了身份限制,比起我,怕是也只強不差……”
景嫺雖然與雁姬沒有過多深交,可從寥寥幾次的接觸中,卻也能感覺得到對方跟自己的性子極像,說起話來不由得便多了幾分真心——
“只願你不要怨我出手太不留餘地便好。”
“娘娘言重了。”
雁姬是個一點就透的人,聽到這話頭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是指驥遠和珞林,而見到同牀共枕幾十年的夫婿以及懷胎十月的兒女最終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雁姬心中雖然也不是不唏噓,可看着最後他他拉府都已經落敗成那副樣子,幾人卻還是一意孤行的不撞南牆不回頭,除了唏噓之外卻也再沒有什麼旁的多少遺憾——
“娘娘對於奴才的庇護,奴才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若是沒有您與母后皇太后出手相助,今日奴才怕是也沒這個機會再戰在這裡,而就是暫且撇開這些不談,奴才也知道若不是娘娘手下留情,他們二人早就在努達海新月獲罪之際便會被牽連落獄,只是想來也是奴才教養不善,讓他們太過偏執妄行,纔會最終釀成今日大禍……路是他們自己選的,苦果也是他們不管不顧硬要種下的,昨日因今日果,只願他們能謹記此中教訓,來生不要再重蹈覆轍。”
“你能想明白,倒也不算枉費了我的一番苦心。”都是當過額孃的人,景嫺自然明白那種兒女是心頭肉的心情,看到對方真的放下了,而不是將此事隱藏心中耿耿於懷,不由得徹底放下了心,“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奴才阿瑪額娘年事已高,從書信上頭知道了奴才這兒的情形,也很是着急上火,眼下里事情終於解決了,奴才自是得回阿瑪額娘身邊好好侍奉,而奴才兄長擔心奴才以後身無可依,也從旁枝表親中尋了一戶人家給奴才過繼了個兒子,想來以後也算是上下週全了。”
看着雁姬一如既往明豔的面容,和滿懷滿足的神色,景嫺也算是落下了一顆心中大石,欣然的點了點頭,一邊聽着容嬤嬤傳來的信兒,一邊目送着對方一路出了宮門——
你生命中的戰爭已然盡數過去,而本宮的戰爭卻是又一輪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新月劇情完結,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