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真相(四)
林近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捕——這個消息簡葇更加不意外。只是,她沒有想到鄭耀康的效率這麼高。
逍遙法外五年多的林近,在一個月內證據確鑿被捕,這大概就是她和鄭偉之間的差距吧。如果只是這樣的距離,他或許可以跨越,事實上,他們之間真正無法跨越的,應該是原告席與被告席的距離。
得知林近被捕的消息,簡葇忽然很想再看看鄭偉,想看看他的傷勢怎麼樣了?也想知道他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要被送上斷頭臺,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她正深深思念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出現,伴隨着她專門爲他設置的音樂聲。
她不接,他就一遍遍地打。
僵持了接近一個小時,簡葇終於還是沒忍住,接通了電話。
“你在哪裡?我想見見你。”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堅定。“我還在那家電影院等你,到你來了爲止。”
她輕輕觸摸着他的水杯,逼自己最後一次狠下了心:“你想見我,今晚來我家吧。我正好有些東西要還給你。”
他果斷回答:“好!”
掛了鄭偉的電話,她馬上撥通了嶽啓飛的手機,不等他開口,她先說:“能再幫我個忙嗎?”
“又幫忙?!我幫了你那麼多次,也不見你給我點回報啊! 能不能......”
“今晚能來我家一趟嗎?我請你吃晚飯。”
“沒問題!”嶽啓飛的回答別提多爽快。“我一會兒就到。”
簡葇訝然看着電話,無語地掛斷,繼續整理鄭偉留在她家裡的東西。
......
在她第n次看時鐘後,門鈴聲響起來。簡葇赤着腳跑到門前,隔着貓眼探頭看向門外。
鄭偉隔着門靜靜站着,新長出的頭髮遮住了頭上的疤痕,看不出傷口的大小。他的手臂上纏着一圈繃帶,應該是灼傷留下的傷口還未痊癒。看完她最關心的傷勢,她又細看他的臉,他臉上的棱角更加分明,輪廓也更清晰,比起上一次見面,他又瘦了......
提起上一次見面,她又有點窒息的感覺,壓下心頭的灼燒感,她看向嶽啓飛。
嶽啓飛會意,走過來,爲鄭偉拉開了門。
她急忙躲在了門後,整個人被大門擋得嚴嚴實實。她看不見鄭偉的表情,只感受到空氣好像忽然稀薄了,全世界的聲音也彷彿突然消失,安靜得可以聽見被拖長的呼吸聲。
“東西給你放在門口了,你自己拿走吧。”嶽啓飛說。
“她呢?”她聽見鄭偉問。
也聽見嶽啓飛答:“在洗澡,要我叫她嗎?”
洗澡?簡葇訝然瞪向嶽啓飛,他一定不知道,她一般都什麼時候......最愛洗澡。
但是,鄭偉最清楚不過,所以,她明顯聽見鄭偉驟然的吸氣聲。“不用了!”
......
他的話音還沒落盡,門已經被嶽啓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了,她看着嶽啓飛得意的笑臉,大略可以想象出剛纔鄭偉的臉色有多麼陰暗。
“有這麼開心嗎?”她問。
他笑着說:“我幫你報仇了。”
她無奈地嘆息。“你是想爲自己報仇吧?”
“你真是有顆玲瓏剔透的心。”
可惜,碎成渣了。
不理會嶽大少臉上愈加深刻的笑意,簡葇又伏在門上看外面,只見鄭偉看着地上的東西,猛然擡腿,把她辛辛苦苦整理好的東西一腳踢散了,他的水杯摔得粉碎,再也看不見上面描繪的圖案......然後,鄭偉轉身離開,又給她留下一個傲然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她正準備收拾殘局,一個年輕男人跑上來,乾淨利落地把東西全部打包收拾好,抱走了,連個碎片都沒有留下。
嶽啓飛突發感慨,“我終於知道你爲什麼愛上他了。”
“爲什麼?”
“因爲,他......是個男人!”
......
*
半個月後,莊嚴肅穆的法~庭裡,林近站在了被告席上。
他脫下了高檔的西裝,離開了前呼後擁的人羣,失去了流光溢彩的光環,但是,他依舊把頭髮梳理的一絲不亂,筆直地站在那裡,縱然是個階下囚,他也保持着他的風度和儒雅。
se中國區的總裁被控殺人,其關注度絕對比明星出軌高得多。所以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各大媒體幾乎都到了現場,密切地關注着庭審的過程,唯恐遺漏了任何一個可以爆料的細節。
然而,庭審的過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當監控方列舉了大量的書面材料和證據,指控林近故意殺人罪,誣告陷害罪,以及故意傷人罪。
條條讓人歎爲觀止的罪名陳述出來,所有人都豎着耳朵聽,生怕錯過了一個精彩絕倫的辯護。
林近卻擺手示意律師坐下,平靜地回答:“我認罪!”
沒有任何的辯護和解釋,甚至沒有給自己的罪行尋找任何博取同情的藉口,他直接認下所有的罪名。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法官。簡葇一點都不驚訝,她知道林近不想辯駁,是害怕牽扯出見不得光的秘聞。簡葇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最角落的呂雅非,她凝視着林近,一雙手緊緊糾結着衣襬,真絲的布料被她捏得面目全非。紫紅色的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卻遮不住她的憔悴不堪,遮不住她臉上的傷心欲絕。
法官又詢問了一些案情的細節,確認無誤後,認定幾項罪名均成立,因情節嚴重,林近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兩年。
法庭一片雜亂,簡葇看見呂雅非猛地站起身,又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跌坐回椅子上。
林近被帶走了,臨走前看了一眼呂雅非的方向,輕輕牽動嘴角,留下一個微笑。那個笑容,真的像極了另一個男人......
一段血海深仇今天終於有了一個了斷。
看着呂雅非極力忍住的痛苦,看着林近望着她的眼神寫着訣別。她盼這一刻盼了五年,當這一刻真正到來了,她卻沒有絲毫快樂,反而更加沉重。
林近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她的父親還是躺着墳墓裡,簡婕還是要拖着一條無力的腿前行。 她也還是孤單的一個人,要繼續努力地活下去,繼續面對娛樂圈的虛浮......
原來,報復不會讓人快樂,只會把痛苦加諸在其他人身上,變成雙倍的痛苦,要她和鄭偉共同承受這個結果。
......
爲了避開鏡頭,簡葇儘量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出來。到了法庭門前,她還是被一心挖新聞的記者們攔住,追問林近和她父親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害她全家,是不是林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被她的父親知道?
對於這樣尖銳的問題,她能回答的只有一句話:“對不起!我不清楚。”
穿越了重重阻礙,她站在街邊,看見街的對面停着一輛她再熟悉不過的黑色a8。
車門打開,鄭偉面無表情從車上下來。
看着鄭偉一步步越走越近,無數種感受交織在一起,扯亂了簡葇的思緒。
她愣在原地,任由記者們圍追上來詢問各種問題,她一個字也聽不見。腦子裡想的全都是他面對着將他生父送上斷頭臺女人,將他對愛情的堅持毀滅得一乾二淨的女人,他會做些什麼?
會不會把她掐死在這裡?
如果會,她一定不反抗。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只剩下一尺的距離,她做好了被掐死的準備,而他,忽然從她的身邊快速掠過,及時扶住了險些摔倒的呂雅非。
一刻都不敢耽擱,他抱起自己的母親回到車上,在所有的記者沒抓住重點前,快速退場。退場之前,她聽見他對呂雅非說,“我會上訴的。”
......
兩個月後,高院重新審理了這個案子,根據林近的律師提供的新證據和材料,證實簡葇的父親確實是在爭鬥過程中不慎墜樓,死於意外,林近雖有責任但並非故意殺人。至於那起車禍,故意傷人罪成立,權衡之下,審判結果將死刑改成了無期徒刑。
再後來,簡葇聽說鄭偉因爲腦部受傷,傷及小腦,不適合部隊高強度的訓練。他選擇了退役,轉去了地方的政府部門工作。聽說這個消息那天,簡葇獨自走在年少時經常走過的林蔭小路。
落盡葉子的柳枝在凜冽的風裡舞動,不時打在她臉上,留下絲絲的抽痛。
她彷彿又看見走在柳樹下的少年,他笑着說:我的夢想是考軍校,我要做個軍人,這樣所有人見了我都會叫我一聲“政委”......她想,他的父親之所以給他取這麼簡潔的名字,應該也是這個目的吧。
終究,他沒辦法繼續留在部隊了。終究,他做不成政委了。
......
時間被思念拖得漫長。
在之後的五年裡,簡葇在娛樂圈裡忙忙碌碌、沉沉浮浮久了,漸漸懂了許多事。
比如,生活不是戲劇,不是“劇終”兩個字就可以結束所有痛苦。
比如,心傷是一道永不癒合的傷口,越是用層層的壁壘包裹隱藏,越是會潰爛得更深。
再比如,車~震這種事,幾乎每天都在上演,看得多了,也就免疫了......
*
結束了回憶,簡葇擡頭望望私人會所的客房窗外的星光燦爛。
她聽見了腳步聲,剛要回頭,一雙手臂從背後摟住她的腰,高大的身軀貼緊她的背,他的臉貼輕柔地磨蹭着她的頭髮。
她半仰起頭,朝他淺淺笑了笑。“我吵醒你了?”
“沒有你暖~牀,我睡不着了。”
“……”他還是這麼坦白。
“你剛纔做了什麼夢?是不是夢到很開心的事了。”
提起那個夢,她的嘴角又忍不住彎起,“夢見很多以前的事。”
“哦?!多久以前?”
見她沉默,他的手順着襯衫薄薄的衣料向下摩挲,“逼供這種事,我是最擅長的,你想試試麼?”
一想起他現在的職業,她馬上認清了形勢,片刻不敢耽擱答:“不想!”
感覺他的手頓了頓,又在繼續,她立刻坦白招供,以求寬大處理。
“還記得我第一次去軍校看你嗎?”怕他記不起,她又補充說明一下:“就是我去給你送錢包那次……”
“當然記得。你故意跑到我們學校去勾引我,我這麼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前途的有爲青年,終於沒能抵抗住你的色~誘,犯了錯誤,被指導員整整三天的禁閉……”
“怎麼是我勾引你?!”她想轉過身和他理論,無奈他摟得太緊,她只能半扭着身體,跟他擺事實講道理,“我是拾金不昧,還發揚雷鋒精神去你學校還錢包,好不好?!”
“你不遠千里去s市,就爲了給我送錢包,就爲了學習雷鋒?!”
“還爲了我們多年來純潔深厚的友誼……”
“純潔……”
呃,雖然現在他們的關係不太純潔,但當年她看見遺落在沙發下面的錢包時,的確非常純潔地想還給他。
……
再次轉頭,她看着自背後擁着她的鄭偉,他變了很多,唯一沒變的就是擁抱着她時的深情。
過往的快樂與痛苦,就像愛麗絲經歷的一場夢境,夢醒後,快樂和痛苦仍舊清晰,但她已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
更加不知道,五年後的他們繼續牽絆在愛恨情仇之間,究竟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