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孫小沫到了陳塘關總兵府外,想到現在的自己對於李靖而言只是個陌生人,對方又和石磯鬧了矛盾,她要是直言自己是代替石磯過來的,就算不把她當敵人,有了這一層阻礙,也很難跟她毫無芥蒂的相處。

她想了想,重新變回小孩子,只希望李靖和他夫人不要那麼快就把她和敖丙給忘乾淨了。

孫小沫悶頭往裡走,迎面一人疾步走來,把孫小沫撞了個趔趄,對方急忙扶穩她,訝異的“咦”了一聲,奇怪的說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來總兵府做什麼?”

孫小沫擡頭一看,不由樂了,小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大叔,你不記得我啦?”

李靖:“……”本來沒想起來是誰,就覺得有點眼熟,聽到這聲“大叔”什麼都想起來了。

他實在沒功夫和這個小孩說話,突然想到什麼的李靖一臉緊張和着急,把孫小沫抱起來放到一邊,剛擡起左腳,只聽一個稚嫩的童音響亮的喊了一聲:“父親!”一團火紅的顏色從總兵府衝出來,直直的撲到李靖身上,抱住他正要邁出去的那條腿。

李靖滿臉懊惱:“哪吒,你放手。”

“不放!”小哪吒完全忽略了旁邊的孫小沫,一臉怒容的擡起頭,氣呼呼的瞪着李靖,大聲說道,“你讓母親支開孩兒,就是要去骷髏山給那什麼娘娘賠罪嗎?那一箭射的明明是東海,說了是她賴我,父親你爲何不信!”

這誤會可真夠深的。

一個認定了射向骷髏山的箭是哪吒乾的,一個認定了自己無罪了,是對方故意誣賴。

要不是孫小沫正好在現場,順着線索查清楚了大部分真相,怕是連她也難以分辨清楚石磯和哪吒兩個人到底誰對誰錯。

石磯是暴脾氣,哪吒也是個不好惹的,孫小沫感覺自己要是沒勸住石磯,石磯肯定當場就追着李靖和哪吒來陳塘關了,那時候不管真相是什麼,雙方心裡有怨,鬧到最後肯定要打起來,那時候這仇可就結下了。

所以說,震天箭到底怎麼從陳塘關跑到骷髏山的啊?

哪吒正在氣頭上,現在插話不是最好的時機,孫小沫只好繼續做她的隱形人,在邊上圍觀這對父子的爭執。

這時候李靖的夫人殷氏姍姍來遲,因爲急促的快步行走臉龐泛着紅,額頭也被汗水打溼了,李靖一見夫人來了眼睛一亮,但還是忍不住埋怨一句:“你怎麼不攔着他。”

李殷氏無可奈何道:“我哪裡跑得過他,哪吒,別鬧了,快來母親這裡。”

李靖也好聲好氣的哄着兒子:“乖哪吒,你快撒手。”

見父母都不信自己,自家父親更是非要“代子請罪”,哪吒惱的火冒三丈,不過他人太小了,粉糰子似的小人兒臉上的表情再兇狠也只會讓人覺得可愛,毫無威懾力。

哪吒大叫:“氣煞小爺了!”

他鬆開李靖,明亮的眼睛裡盛滿了怒火,亮的驚人,鋒芒畢露,他恨恨的說道:“好,父親只管去,孩兒這就去找師父,鬧她個翻江倒海!”

看着這樣的小哪吒,孫小沫腦子裡只有一句話:這真是個祖宗!

沒有人懷疑哪吒這句話的真實性,本來還要哪吒攔的李靖這下子反而要去攔哪吒了。

李靖不是不信兒子說的話,但他信沒用,石磯不信啊!

也不知中間出了什麼變故,震天箭的的確確在人家手裡,石磯沒必要在這上面騙他,她說箭差點射死她徒兒那就一定是。

再說了這支箭的確是自家兒子射出來的,本來李靖是有機會慢慢地查清楚真相,給石磯一個交代,結果哪吒來了,惹惱了石磯,連法寶都給人家收繳了,李靖哪裡有功夫去查明真相,現在抓緊時間上門賠罪爲妙。

李靖早看出來了,哪吒這孩子還是靈珠子的時候肯定被太乙真人給嬌慣壞了,心高氣傲,一點虧都吃不得,一點委屈都受不得,誰敢給他小爺氣受,就像他自己說的:鬧他個翻江倒海!

李靖本來想迅速的解決整件事情,然後回來好好地和哪吒談一談的,結果連自家門檻都沒邁出去就被哪吒給逮到了。

連兒子都鎮不住,他這個爹還要不要當了?

李靖深吸一口氣,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哪吒明白什麼是父親的威嚴,他板着臉:“哪吒。”

哪吒滿臉倔強,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夫人。”他求救的看着李殷氏,李殷氏目光遊移,哪吒看着母親,“母親,你不信孩兒嗎?”李殷氏躲不了,一臉爲難的對小哪吒說道,“母親怎麼會不信你,只是你到底惹了麻煩,又把人家的洞府給砸了,你父親不向人家賠罪,怎麼把你的法寶要回來?”

面對母親哪吒不敢太強硬,他態度倒是軟了下來,只是仍然滿臉不服氣,理直氣壯道:“她賴孩兒用箭射她弟子,不分青紅皁白把父親劫走,我只砸了她的門已經很客氣了。”

李殷氏看着丈夫,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那表情像是在說:你看,我也說不服不了他,你自己看着辦吧。

“咳。”孫小沫用力咳嗽一聲,提醒大家自己的存在。

哪吒轉過頭看着她,小眉毛一皺,奶聲奶氣的說:“哪來的孩子,到別處玩。”

“……”孫小沫假裝自己沒聽到,一臉天真的看着哪吒,“你那一箭是站在哪個地方射的?陳塘關嗎?”

“哎呀,這孩子不是……”李殷氏也認出孫小沫來了。

孫小沫甜甜一笑:“姐姐好,你還記得我啊?”

李靖大叔:“……”

李殷氏臉上露出笑容:“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不記得呢。”

哪吒:“……”姐姐什麼鬼,母親您怎麼可以承認!

孫小沫對哪吒笑:“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射箭的時候人在哪裡了吧?”

哪吒不情不願的說道:“在敵樓上。”

“陳塘關?”

哪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自然是在陳塘關。”

孫小沫想了想,控制着靈力憑空構造出一座山、一座房子,以及大海的影像,哪吒驚詫的看着她,神色變得不可思議起來,他原本以爲孫小沫就是個比尋常小孩更聰明一點的孩子,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至少他從來沒有見過哪位師叔師伯能夠這麼純熟的運用靈力,甚至是把靈力凝結成圖像。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靈力也可以這麼用。

哪吒不用試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李靖的吃驚程度和哪吒是一樣的,唯獨李殷氏是徹頭徹尾的凡人,不明就裡,只是覺得這孩子有些神通而已。

“這是陳塘關的位置,這是骷髏山的位置,哪吒在這裡。”孫小沫在屋頂上捏了個火柴小人,小人張開弓箭,對準正東方的大海,“哪吒,方向沒錯吧?”

哪吒態度溫和了很多,他點點頭:“沒錯。”

孫小沫一笑,視線重新落在三維立體圖像上,代表哪吒的火柴人射出了一箭,金色的流光飛向大海,然後轉了個彎,射向骷髏山。

哪吒滿臉意外,臉上的怒容消失了,看着代表箭矢的流光把骷髏山上的一個小人掛在崖壁上,然後整個演示過程結束,畫面消失,他的表情已經冷靜下來,好像明白了什麼。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爲什麼明明他的箭射的是東方,結果卻到了陳塘關正北方向的骷髏山。

李靖滿臉疑惑:“箭的方向怎麼變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孫小沫笑了笑,一臉輕鬆,“我還要回骷髏山把答案告訴石磯,你們不用擔心,她其實很好說話的,之前把大叔抓回骷髏山,也是因爲弟子差點就被殺死,氣昏了頭,你們別怪她。”她笑嘻嘻的看着哪吒,等着他的回答。

哪吒對着她的笑臉說不出狠話,悶悶道:“只要她不來惹我,我何必跟她過不去。”

這算是兩廂恩怨化解的意思了。

孫小沫非常高興:“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她的。”

哪吒:“……”我說什麼了?

孫小沫道:“不說了,她還在等我,我先走了,你的乾坤圈和混天綾我也會幫你要回來的。”

她說着,四肢伸展,身體抽長,轉眼從一個比哪吒高不了多少的孩子變成了一名身材頎長容貌秀美的年輕女子,她迎着李靖和李殷氏驚訝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我前一陣子纔剛剛長大,變回小孩子的模樣是怕你們不認得我。”

李靖:“原來如此,那之前的那個孩子?”

孫小沫道:“他很好,和玉鼎真人呆在一起,大叔你不用擔心。”

李靖:“……道友莫非也是闡教弟子?”

“不是啊。”孫小沫露齒一笑,“我師父是東嶽帝君。”

李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孫小沫駕雲離開,人已經走遠後,終於反應過來東嶽帝君是哪個的李靖震驚了——那位從來都是神神秘秘、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一出現就證道成聖名動天地的大神竟然也收了弟子?

其實,就算孫小沫說自己是女媧的弟子李靖都不會這麼吃驚,主要是東嶽帝君這個人太神秘了,而且最近風頭很盛,和他比起來,那些在他們出生之前就已經存在於天地間的聖人固然令他們景仰敬畏,但東嶽帝君成聖卻是所有的道門弟子親身經歷的,那其中的震撼自然不用多說,比起其他聖人,東嶽帝君帶給他們的感覺自然更加新鮮、更加深刻、更加直觀。

孫小沫不會知道,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修道者把她師父當成“男神”來崇拜。

至少陳塘關的李總兵就挺想見東嶽帝君一面的。

孫小沫哼着小曲在骷髏山降落,經過被打破的石門,一路飄進了白骨洞。

石磯在椅子上懶洋洋的窩着,手裡捧着乾坤圈和混天綾打量,聽到孫小沫進來的聲音她頭也不擡:“怎麼樣?”

孫小沫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我就說不是哪吒吧,他射箭的時候人可是在陳塘關的敵樓上,現在誤會解開了,你就不要和他一個小孩子生氣了,誰叫你話都講清楚直接把李靖給綁到骷髏山,換了誰都着急啊。”

“我明白了。”石磯擡頭看她一眼,把混天綾和乾坤圈遞過來,“喏,拿着,還給他吧。”

孫小沫笑嘻嘻的上前去接,石磯卻拉住了她的手,孫小沫擡頭笑着,傻乎乎的看着她,眼睛裡帶着詢問,石磯只握着她的手,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孫小沫晃了晃她拉着自己的手,驚恐的看着她,“難道你又改變主意了?啊對了,我應該把李大叔也帶過來的,你們互相道個歉,有什麼恩怨一筆勾銷,以後大家還是和睦相處的好鄰居,你覺得怎麼樣?”

“不必了。”石磯仍然垂着眼眸,說話很慢,在思考什麼的樣子,她好像忘了自己還拉着孫小沫的手,心不在焉的說道,“我修行到了關鍵的時候,最好不要讓人來打擾。”

“這樣啊。”孫小沫一臉失望,“那我不是也不能來看你了?你要閉關多久啊?”

“嗯?”石磯擡起頭,目光猶疑的瞧着她,“少則幾月,多則百年,說不準。”她欲言又止,好像遇到了什麼爲難的事情,孫小沫關心的看着她,“石頭子,你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你走之後,我想了很多。”石磯慢慢地說道,“主要是修行方面的問題。”

“哦。”孫小沫一臉茫然的看着她。

“我進展太慢了。”石磯一臉落寞。

孫小沫想拍拍她的肩膀,不過手裡捧着哪吒的法寶,手腕又被石磯握着,她實在騰不出手來,便語氣小心翼翼的寬慰她:“你不要着急嘛,進展慢沒關係,最重要的是你每天都在進步,‘一日一錢,千日千錢,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最難的是堅持,你千萬別灰心喪心,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總之你不會一直弱下去的。”

“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石磯喃喃自語,她重複了兩遍,臉上忽然露出豁然開朗的笑容,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孫小沫,“你果然是個寶貝。”

孫小沫想:她是不是多說了一個‘貝’字?

一字之差,但和“你果然是個寶”比起來,“你果然是個寶貝”聽起來怪怪的。

孫小沫沒放在心上,她嘚瑟兮兮的看着石磯:“你現在是不是特別佩服我?不用太感動,我果然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哈哈哈哈哈!”

石磯含笑注視着她,眼神裡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修行慢是事實。”石磯等她安靜了一些才繼續說,“我有一個辦法,以前一直不用是因爲找不到合適的人,現在找到了,只是不知道她願不願幫我。”

孫小沫眨眨眼:“你說的難道是我?”

石磯笑而不語。

孫小沫繼續眨眼,小心的問道:“什麼辦法啊?”

石磯的笑容淡去,她低下頭久久不語,孫小沫直覺她的辦法不會太簡單,有些害怕她替的是自己做不到的要求,搞得兩個人本來纔開始好起來的關係回到原點,甚至更差。

孫小沫忐忑不安,正在她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忍不住想催一催石磯的時候,石磯終於擡起頭來,注視着她,眼睛裡帶着某種讓孫小沫感到心驚肉跳的深意。

石磯的笑容顯得很奇怪,像是難爲情,又像是期待和開心,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正好缺少一個雙修伴侶。”

這句話無異於平地一聲雷,直把孫小沫炸的外焦裡嫩、心肝脾胃震顫不止。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在你腳底心的位置狠狠地來了一拳,用的是隔山打牛的特殊技巧,那股橫衝直撞的力量像是搭乘着火箭,嗖的一聲突突突突的發射,穿過筆直的大長腿,興奮過度的在腎臟的位置噼裡啪啦留下兩朵小火花,刺激的腎上腺素過度分泌,衝擊着心臟,最後抵達頭頂,“嘭”的一下炸開。

一瞬間孫小沫有種大聲尖叫着奪路而逃的衝動。

我屮艸芔茻!!!

孫小沫真的被嚇壞了,尤其是她發現石磯眼睛裡的確實帶着幾分認真,被石磯握住的地方變得滾燙起來,她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纔沒有狂態畢現的揮開對方的手一腦袋穿破洞頂跑沒影。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麼的精彩。

費了很大的力氣,孫小沫才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我我我不能接受女女女……”

石磯盯着她,笑容有些奇怪:“我是頑石成精,原本就沒有男女之分,當初覺得女體更容易修煉一些才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爲了你我可以重新做回男人,你我本體屬性相近,本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和我雙修有什麼不好?”她放緩了語氣,“我不逼你,但你也不要那麼快就拒絕我,不如你留在我身邊,慢慢地考慮,我真的很喜歡你……”

孫小沫不可思議的看着她,突然有種感情受到了極大傷害的委屈和失落,她用力掙開石磯的手,滿臉失望,還隱隱有些被欺騙的憤怒,孫小沫很想衝她吼:我把你當朋友,替你忙前忙後,你特麼的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感覺自己很蠢的孫小沫憤怒了:三觀嚴重不合,友盡!

“不用考慮了。”孫小沫殘忍的拒絕了她,“我不喜歡你,我要走了,你專心修煉吧。”

她面無表情的說完,轉身便走。

石磯突然在她背後說了句:“是因爲楊戩吧?”這句話輕描淡寫,孫小沫卻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殺意。

孫小沫警惕起來,她轉過身,眼神有些冷:“就算全世界的只剩下你和我,我也不會答應和你雙修的。”誰都有碰不得逆鱗,石磯犯了孫小沫的忌諱,令孫小沫對她徹底失望,如果沒有意外,以後她們兩個絕對沒有再次成爲朋友的可能了。

好在她們只認識了半天,感情並不深,孫小沫只是失望,並不怎麼傷心,不過難免受到打擊,想着以後再和誰交朋友,可不能這麼輕率了,還是慢熱一點更好。

這種“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男人/女人,我也不會看上你”的句子放在後世很常見,但在這個時候對石磯來說絕對是會心一擊的大狠話,石磯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孫小沫走後,她鐵青着臉沉默了半晌,不知想到什麼,臉色竟然緩和下來,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石磯慢慢地站起來,隨着她的動作,一個身影從她的身體上分離出來,而石磯的身體在盈盈的微光中化爲一顆紫色的石頭,這人彎腰把石頭撿起來,放在指間把玩片刻,輕輕地笑了一聲:

“我改變主意了,先留着你。”

這人收起石頭,離開白骨洞,過了好一會兒,黑暗的角落裡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響,一堆棱角分明的紫色的石塊中,掙扎的飛出一個小石頭,小石頭裡有一個外貌看起來像蝙蝠的小影子,它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恐之色,回過頭看了眼變成了普通石塊的同伴們,忍不住抽泣了一聲。

小石頭戰戰兢兢的飄到了門口,小心翼翼的朝着洞外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在後,它眼睛一閉,猛地衝出去,它驚慌失措的飛了好久,稍稍停頓了片刻,發現的確沒有人跟上來,這才真正鬆了口氣,然後加快了速度,淚眼汪汪的往陳塘關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