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蒼茫,天邊彷彿籠上了一層輕紗。遠處的炊煙裊裊升起,風中帶着米飯的清香。
阿九一雙修長而白皙的手握住自家妹子的小胖爪,牽着她安置在了廚房一旁的小板凳上。
小花將兩隻爪子並起來攤平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然後睜着一雙水汪汪地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家哥哥的動作。
阿九已經將自己的袖子挽了起來,他從一旁的籃子裡拿出了黃瓜,胡蘿蔔,魚……
刀刃切動食材在案板上發出“噠噠”地清脆聲音。刀影飛閃,以一種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切動着胡蘿蔔,當他的手指移開時,原本完整的胡蘿蔔猶如天女散花一樣,在他的手下碎成了一片片。然後他又將手輕輕地放在了魚的身上,魚肉被他沿着魚骨流暢地切成一片片厚度均勻的肉片放到了碗裡……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哥哥做菜的模樣,但是小花卻還是覺得這副畫面太過漂亮。她捧着自己圓潤的臉蛋,望着阿九的眼睛亮得簡直髮了光。
“阿九好厲害!”她喜不自禁地誇讚了一聲。
阿九的脣角彎了彎:“下一句是你要學做菜?”
小花眨了眨眼睛:“阿九好聰明。”
阿九原本是想敲敲她的腦袋的,但是看了看自己此時的手便快很就放棄了,乜了她一眼:“小馬屁精。”
小花鼓起臉頰,嘟囔道:“小花也想像阿九一樣,能做出很好吃的菜。”
阿九淡淡道:“你還小。”他用了一個大人經常用的理由。而事實上,小花這個年紀也確實不到能夠煮飯做菜的年齡。
小花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他是不會改變主意後便死了心。轉了轉眼珠子,她的目光很快的落在了檯面上那個空着的酒罐子。
小花端坐在自己的小木凳上,兩隻小手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着,發出了清脆地聲響,兩雙眼睛亮亮地,猶如黑夜裡的星光。
身爲一個瞎子,唯一的好處便是那比常人增加數倍的五感。阿九手上雖在忙着掌勺,但也沒有忽略自家小妹的動靜。
小花果然是靜不下來了的性子。阿九在心中微微嘆氣,滿臉無奈地看向了那張小板凳上的人。
“小花,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小花癟癟嘴,但臉上很快地掛上了甜甜的笑容。
“阿九,我去幫你打酒好不好?”她跑到廚臺旁邊,踮起腳尖努力伸長自己的雙臂,艱難地拿下了那個快要見底的酒罐,然後遞給了阿九。
阿九接過掂了掂,果然裡面的酒已經差不多用完了。
“阿九,阿九,快讓我去吧。”小花仰起頭,期盼地看向他“我知道做魚是要用酒的。”多次圍觀自己哥哥做菜,小花早已經記住了這點。
阿九輕輕挑了挑眉,想到了後院裡放置料酒的高臺,搖了搖頭:“料酒讓九哥拿,小花幫我洗菜好嗎?”以小花如今的五短身材,她是絕對拿不到料酒的,想到上次這小丫頭踩着板凳偷吃糖果卻因爲沒站穩摔下來的事情,好哥哥阿九果斷的拒絕了。
他擦乾淨手將用作配料的芹菜,蔥蒜取出了一些放在了碗裡,準備遞給小花。
小花皺起了小臉,想了一下,最終點了點腦袋,接過他手中的碗:“好吧,我去給阿九洗
菜。”她也想到了自己身體給予的限制條件,琢磨了一下,洗菜和舀酒對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差別,反正都能幫到阿九。
阿九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便轉身出門去了後院。
一出門的時候他便發現有點不對勁,這空氣中怎麼會飄散着一股酒香。雖然對於常人來說只是隱隱約約地味道,但是對阿九來說已經足夠確定了。
他皺了皺眉,難道後院的酒被偷溜進來的小動物打破了?畢竟這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他隱約覺得有幾分古怪,心中不由起了幾分警惕徑直向後院走去。
“——咻咻”幾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驚擾,有小小的黑影迅速地閃過。
阿九心中警惕更甚,他敏銳的感官清楚地告訴他,這後院裡有人。
“這位兄臺……哈哈,你好啊?”說話的是一個擁有四條眉毛的青年,若阿九是江湖中人的話,一定會知道這個鼎鼎大名的人物——陸小鳳。
許多人都知道,陸小鳳是一個臉皮極厚之人,一般的事情,都不足以叫他臉紅,或又說,他這人根本不知道這臉紅二字如何寫。可是現在的陸小鳳卻忍不住臉紅了,不僅是臉紅,他的心裡還尷尬的很。
爲何尷尬?很簡單,因爲這地面上幾壇已經碎了的幾壇酒,更因爲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好似是這個後院的主人。
陸小鳳做過小偷,但是一般乾的都是那竊玉偷香的美事。而現下這副場景,分明就是一副偷酒還被人生逮的模樣。
陸小鳳磨了磨牙根,都怪那個該死的猴精。
真正熟悉陸小鳳的人都知道,陸小鳳和偷中之王的司空摘星是一對冤家,兩人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拆臺,打賭。而打賭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的,比如比賽翻跟斗,再比如比賽捉蚯蚓。
這次他們兩個的比賽項目倒還算正常,比輕功,比誰更快。按照規定的,司空摘星先跑,陸小鳳在後頭抓。若是陸小鳳贏了,那司空摘星以後一見面就得給他磕頭,叫他一聲大叔。若是司空摘星贏了,那陸小鳳就得乖乖地扮上一回女人,在街上走上一天。
身爲一個小偷,還是一個小偷中的老大,司空摘星總歸還是有那麼些個真本領的。而他的本領,除了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手上功夫,除了他那一手叫你親爹親媽也難以分辨出來的易容功夫,最值得稱道的便是那腳下的輕功了。
身爲江湖上排得上前名號的四條眉毛,陸小鳳的輕功自然也不差,於是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槓上了。
陸小鳳眼見自己就要追上那隻猴精了,結果這小子跑進了人家裡一閃就不見了,留給自己的則是地上那幾壇打碎了的酒。
陸小鳳苦笑着望向面前的白衣少年,這畫面如何看都像是“人贓並獲”吧。
“這酒是你打碎的?”阿九皺了皺眉。
陸小鳳眼中閃過一絲尷尬:“算,也不算。”
阿九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十分誠實的說:“沒聽懂。”他面色淡淡,看起來沒有一絲不悅之感。
陸小鳳直覺面前的白衣少年並不是什麼難以相處的人,於是便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緩緩地將事情前後說了個明白。
阿九微微頷首:“所以我的酒是因爲你們的賭約遭受了這場無妄之災。”
陸小鳳尷尬地點點頭:“也沒錯。”
阿九從角落的一旁拿來簸箕和掃帚,清掃起了碎片。
陸小鳳上前走了一步:“這位小兄弟,這點兒小事情讓我來吧。”他原本的厚臉皮在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白紙,整個人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因爲這個少年不論是從神色,語言,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責怪他的模樣,還靜靜地清掃了起來,這個模樣寬容得簡直令人驚奇。
大概是因爲清掃碎片這種東西對一個目不能視的人實在不方便,阿九倒也沒有阻止他,鬆開握着掃帚的手,靜靜地站在了一旁。
陸小鳳不過花了一分鐘便把地上都給清理了乾淨,他將掃帚簸箕放回他們原先呆着的位置,轉過身看着面前的少年,小小地琢磨了一下,開了口:“小兄弟,我賠還你幾壇酒如何?或是一些錢財?”他日後一定將猴精坑他的這把給還回去!陸小鳳在心中暗暗道。
阿九搖了搖頭:“不過是幾壇酒罷了,不值錢的,打碎就打碎了吧。”
陸小鳳苦着臉:“真不用?”
阿九:“真不用。”
陸小鳳:“小兄弟……”
阿九道:“不要叫我小兄弟,我看你的模樣,若除去了那條古裡古氣的鬍子,也年輕得很。”他笑了笑“我姓王。”
陸小鳳從善如流:“王兄。”他話音剛落,肚子就敲起了鑼,“咕嚕嚕”地叫個不停。
阿九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地發出了邀請:“不如留下來一起用飯吧。”
陸小鳳:“…好。”他的臉皮果真還是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