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放開我!”我尖叫着伸手去抓她們的頭髮,她們鉗在我胳膊底下的手真的弄疼了我,特別是我的一隻鞋子還被生着鐵鏽的斑駁樓梯給勾進了臭水溝,腳板底在粗石顆粒倒成的地板上磨出一個個水泡。
“臭婊子,你給我安靜點!”短髮女人拿起菸頭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火星子,這才噤聲不敢亂動。
我自認爲不是什麼勇猛的人,剛剛那場車禍已經耗盡了我應對突發事件的精力和力氣,現在再讓我去跟這兩個拉皮條的女人鬥,着實太難爲我了,我還不如先看看她到底要我做什麼,再做打算。
看見我乖了下來,她倆箍着我手的力氣也有所放鬆。
樓上是一按摩店,其實說是按摩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做正當按摩生意的。牆壁全部塗成粉紅色,窗戶封得死死的,曖昧的粉紅色燈光打在頭頂,把每一個橫躺在沙發上穿着暴露衣服的女人照得就像是沒有靈魂只有欲.望的肉體。
隔壁幾間房的按摩效果似乎很不好,我的耳邊充斥着男女曖昧的淫.叫聲,偶爾還有女人悽慘的尖叫聲,聽得我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坐啊!”小茉莉把一具正在呼呼大睡的粉紅色肉體趕走,給我騰出了個坐的地方。我看着沙發墊上一大片一片不知道是水漬還是什麼的東西,半天不敢坐下。
我知道這種地方很不乾淨,梅毒、淋病什麼性病最開始都是從這裡傳播的,看一眼都讓人毛骨悚然,更別說親自接觸了。
小純純見我不坐,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她斜睨着我不耐煩地對小茉莉說,“茉莉姐,我們雖然是拉皮條的,但是來我們這裡的姐妹平心而論都是自願的,看她這一臉不情不願嫌棄的樣子我就想吐,還不如趁早打發走了,免得站在這裡障姐妹們的眼睛。”
她看到我想吐?我看到她還想吐呢。要不是因爲我的腿受了傷,疼得我行動不便,我會被她們強行架上來看到這種不該看的場面,聽到這種不該聽的聲音嗎?
但是小茉莉白了小純純一眼,探出頭去掃了一眼外面的走廊,然後把門關上了。
“這個……咳咳,你叫鄭晚是吧?”她眯着眼,雙手抱在胸口,慢悠悠地朝我走來。我心臟砰砰直跳,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她忽然加快了步伐,把我兩三步逼到牆角。
我看見她伸出了手,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
“你要幹什麼!!”我嚇得一陣直嚷。“鄭晚小姐,不,鄭大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對你來說就是一擡手的事兒,但是對我們來說關係着這麼多姐妹能不能吃飽飯,行不行?行不行吶?”
what?原來不是要對我動手,而是要我幫她們一個忙?我詫異地瞥向小茉莉,她那張千變萬化的臉現在擺出了一副誠懇的表情,更加讓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什麼忙?”我壓低了聲音問。
“一個小忙,很小的忙。”她朝我擠眉弄眼笑道,“當年其實我也差點進了皇家足浴,和你做同事來着。只不過面試的最後一關他們說我條件素質都不夠,放他孃的狗屁,做這一行要個鬼的條件素質,當時我一氣之下就自己出來做拉皮條的生意了。我們這兒的生意說好不好,說壞也還是勉勉強強能吃飽飯,你都不知道,那天殺的皇家足浴搶了我們多少的生意,從我們這兒挖走了多少優質的小姐。我心裡氣不過,一直想找個法子把自己的生意壯大起來。你不是在皇家足浴做過小姐嗎?趕快跟我們姐妹分享一下他們是怎麼培訓你們,讓他那兒日賺鬥金生意興隆?”
我知道小茉莉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把我誤認成皇家足浴裡的某個小姐了,可是這真的是一場誤會,我一沒在那種地方做過事,二沒做過那種事,跟我討教這些我根本不知道的東西,這不是爲難我嗎?
但是小茉莉根本不管這些,她呦呵着自己手下的姑娘們站成兩排,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如果我要是說不出個東西,她沒準會跟我翻臉,到時候有多慘真是難以想象。
爲了能夠從這裡出去,我乾脆撒個小謊,把我在公司裡學到的那一套管理功夫和本事說出去,沒準能矇混過關順利逃脫。
於是我在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清清嗓子,竟然讓自己的用詞貼近她們的行話,“咳咳,姐妹們,大家都知道,無論做什麼行業,服務都是擺在第一位的。比如你去當醫生,醫生也需要和病人打交道,弄不好就要造成醫患關係緊張,上頭怪罪下來還是需要你擔責。在咱們這個行業,(說道咱們這個行業的時候,我心裡覺得特別扭)你們想想,顧客心裡要的服務是什麼?”
人羣裡一個燙着玉米頭,穿着低胸裝的女人點燃一支菸,尖着嗓子一臉不屑地道,“你當我們是傻子還是你自己是傻子,竟然問我們來這裡的男人要找什麼樂子,搞笑,誰不知道他們就是來讓那玩意爽的,姐妹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我看這個人什麼都不懂,是故意忽悠我們的吧。”她身邊那些把自己弄得像盤絲洞的妖精的女人紛紛應和道。
“吵什麼吵,再吵都給我滾出去!”小茉莉兩手叉腰,氣勢洶洶喊道,“你們這些人一看就是愚昧、無知、沒文化,怪不得人家高檔客戶都看不上你們,只有那些工地上幹苦力的來找你們。你們要是隻有這點出息,還不如趁早給我散夥,各自回各自家去,我看你們身上也沒有賺大錢的可能了。”
說完,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小茉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知道我爲什麼這麼說嗎?你們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在和誰吃飯?小純純,你說!”
小純純聳聳肩,“和一個開着一千多萬跑車的男人在高檔餐廳吃飯,那個男人瞅都沒瞅我們一眼。”
“對啊,人家都能勾搭上開一千多萬跑車的男人了,你們呢?還不知道虛心跟人家學習一下嗎?”
屋內更加安靜了,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齊刷刷向我掃來,在那些目光裡我讀到了羨慕、嫉妒和崇拜。
天吶,我感覺自己真的是要奔潰了,站在這裡跟一羣小姐做服務行業的培訓就算了,現在大家都把我當成了她們崇拜的對象、學習的榜樣,真是讓我始料未及。
尷尬就像是在白紙上洇開的墨水一樣蔓延到我心中各個角落。爲了能夠早點逃出這種鬼地方,我也只能按捺住心中一陣陣噁心的感覺,硬着頭皮上了。
我指着剛纔公然站出來跟我唱反調的女人,擺出一副老闆的威嚴,“你!給我站出來!”
她立刻被小茉莉推了一把,推到我面前來。
我一隻手指頭戳着她的腦門,擺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活像是古裝電視劇裡的老鴇,“你這麼蠢,說話這麼粗俗,怪不得賺的錢連燙個高檔的髮型都不夠!什麼叫高檔客戶你知道嗎?好好給我想想!高檔客戶就是即使他穿的襪子是爛洞的,外面穿的鞋也一定是佰魯提的鱷魚皮鞋。”
“是啊!”人羣裡立刻有一羣人站出來爲我拍手叫好,“這倒是真的,這年頭誰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啊。”
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雖然這個比喻很不恰當,但是我還是樂了,感覺自己就像是站在人羣中慷慨陳詞的英雄,下面站着一大羣仰慕我粉絲。
雖然,這些粉絲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粉絲,我說的話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我繼續說道,“這年頭包裝的重要性大家都懂,但是真正捨得花錢去做的又有幾個?沒有經過包裝的牛皮糖,就會讓人失去撕下層層包裝袋那過程的快感。所以,不僅是這個房子的結構佈局需要包裝,就連你們每個人都需要包裝。比如我,看,這是我的名片,大家可以傳看一下,我在足浴城工作,但是我偏說我是大公司經理業餘時間跑來兼職的,那些客戶就會以爲我多高大上了,然後……”說到這裡,我實在是崩不住了,背過頭去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這種瞎bb的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也許一直都存在我的潛意識裡,只不過在這種奇怪的環境下被全然激發出來。
我敢保證,憑着這一本事回到皓深集團,絕對能讓我在事業上上升一個臺階。畢竟,公司雖然需要做實事的,但是如果像我以前一樣連話都不會說,絕對會得罪很多人,導致連自己都混不下去了。
大家似乎以爲我在等她們鼓掌,面前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掌聲,我能從她們每個人的表情上讀到她們是真心覺得我說得好。
特別是小茉莉興奮得跳出來說,“既然如此,我們這裡每個姐妹都來想一個高大上的頭銜,取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小米你先來,你叫李小蜜,身份是微軟公司的程序員,就是那種專門敲代碼的碼農,外表清純木訥,內心風騷,渴望被老闆x。慧子,你叫李香水,意思是‘你想弄出水’,至於身份嘛,就是s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了。大家都好好想想自己的名字,我今天晚上就幫你們去印名片。”
“茉莉姐就是聰明,一點都通了。”我拍拍她的肩膀,笑吟吟地說,“照這樣下去,你的生意一定能日進斗金,趕超那什麼皇家足浴的。”
小茉莉聽了我的恭維高興得不得了,眼角眉梢都是掩蓋不住的笑意。趁着這個節骨眼,我果斷地提出,“茉莉姐,既然培訓也做完了,我可以離開了吧。”
“no,no,no。”小茉莉搖搖她那頭五顏六色的短髮,笑嘻嘻地說,“既然你這麼有本事,我還真怕你去開個按摩店跟我搶生意。現在在你面前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幹,二是被我們強行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幹,只不過那過程可能會受點小苦。怎麼樣,做個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