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5 殘夢
在睡美人的童話中,城堡裡的公主在洗禮時因受了一個女巫的詛咒。
——國王的女兒在15歲時會被一個紡錘弄傷,最後死去。
而所幸最後一個女巫還未祝福。她說:“這個兇險的咒語的確會應驗,但公主能夠化險爲夷。她不會死去,而只是昏睡過去,而且一睡就是1oo年。”
公主在15歲時,在城堡上遇到惡女巫裝扮的紡織老太婆。公主被紡錘弄傷,而後,整個王國都陷入了沉睡。一百年後,王子來到了這個沉睡的國度,吻醒了公主。最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安瑟所告訴隨之寒發生在精靈國度中的《睡美人》故事是這樣的:一百年前,一個人類女人誤闖進精靈國度,因其善良與正直打動了精靈,非但未被驅逐,反而被所有精靈所接納爲精靈國的居民。在她的入國儀式上,一個長期與精靈國交惡的女巫詛咒她:“你將在最幸福的時刻,爲這個國度而死去。”
而後來成爲了她丈夫的精靈大祭司急中生智,爲她祝福:“你將不會死去,而是沉睡。而你的沉睡將爲你所愛的人帶來一線生機。”
在她與大祭司的婚禮那天,人類舉國入侵精靈王國。大片精靈被屠殺,精靈大祭司戰死,而她來到了祭祀神殿所在的木之堡中,將命運之鑰刺入胸膛,以生命祭祀,同剩下的精靈戰士一起發動血祭,願放棄往生,換取今世不見天日的生命,以此重創人類士兵,終究保護下了一小片老弱婦孺。在人類士兵退兵之後,發動血祭的精靈同她一起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之中。
而後,精靈花園被最後的精靈王子付之一炬,成爲了今日的死亡森林。而他們依舊沉睡在死亡森林的中央,無人能進入死亡森林,也無人知如何將他們喚醒。
當天晚上,被安瑟強行送回來的隨之寒躺在小矮人的屋子裡,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他想起了當時他問安瑟的問題。
“既然他們一直在沉睡,那究竟是什麼危險?”
“殘夢。”
“什麼叫殘夢?”
“所有陷入沉睡的精靈,仍日復一日地在做着曾經的夢。”安瑟看着他,淺藍的眼睛裡無悲無喜:“而闖入他們夢境的人,將會分不清何爲現實,何爲夢境,最後永遠無法清醒。”
隨之寒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他想起了之前和路維希對峙時,自己所中的精神毒素。若他沒有理解錯,在死亡森林裡真正威脅人的應該就是類似的東西。若智能電腦還有電時,至少還能產出一些抗毒素,但是現在他完全沒有任何解決辦法。
他不是沒有勇氣,但絕不魯莽。安瑟是守着亡者之地的人,若知道自己要闖森林,定然不會幫他。但他卻又有莫名的預感,他一直在尋覓的這個世界癌化的根源,就與這個睡美人有着脫不開的關係。
翻來覆去許久,隨之寒還是沒有得出一個好的辦法。直到他終於餓了的時候,隨之寒停止了思考,決定去找點吃的再繼續想。但此時,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努力思考半天,他僵在原地,終於發現自己忘了什麼。
妹的,他把白馬王子安德森一個人扔在了死亡森林裡!
他竟然完全忘了還有這個人!
隨之寒衝出屋子,搖醒外面睡成一排的小矮人,狂化道:“那個王子回來沒?”
被搖醒的小矮人莫名其妙,揉着惺忪的睡眼,喃喃道:“我……沒吃飯……”隨即又睡了回去。
隨之寒僵了。
這一句話就足夠說明了。
安德森應該不是路盲。當時他們採蘑菇的地方,已經離亡者之地不遠了,他滾下去的時候,安德森是不可能不來找他的。
所以,安德森極有可能是走入了亡者之地!
——隨,你若非現在遇到了我,也許就再也不能走出去。
——死亡森林,有來無回,踏入者死!
當時的安瑟正在他的旁邊,不可能再去顧一個安德森。而安德森也應該明白,除了七個小矮人這裡外,他一個人類,不管在死亡森林的哪裡,都極度危險,所以晚上不可能不回來。
隨之寒顧不上什麼,叫醒了所有小矮人,同他們敘述了這件事情。小矮人們因爲想到他們很可能失去了一個很好的煮夫,也覺得這件事情極爲嚴重。當天晚上,他們去了地下國度詢問他們的矮人朋友們,然後帶回了一個極壞的消息。
“白雪公主,我們的一個朋友看見那個人類走入了亡者之地。”
“然後,再也沒有出來。”
亡者之地,恰如它的名字。無數的棺木靜謐,似是陳舊古典的樂器,蒙着百年來不語的滄桑與安寧。甫一踏入,那種繚繞不去的寒冷便瞬間刺入骨髓。這裡沒有白天黑夜,唯一的光源便是螢火蟲般的藍焰,星星點點,上下浮動於石棺之上。
樹木交錯掩映,很快便將小矮人的身影擋在了視野之外。
隨之寒猶記得七個小矮人送別時看他那種看傻子的眼神。他們不能理解爲什麼要爲一個煮飯的去冒這種生命危險。平心而論,隨之寒其實對安德森並無什麼好感,但安德森是爲了找他才迷失在亡者之地裡的,他不能扔下對方不管。
向內走了大半個小時,隨之寒已經大汗淋漓。這裡太過寧靜,連踩踏樹葉時發出的嘎查聲都如晴天霹靂,清晰地令人膽戰心驚。負兩百斤的白雪公主殼的重量行山路,還要時刻注意必須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響,很快,隨之寒便覺得體力有些透支。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看到了自己來時做好的標記。
他進來時,按照小矮人們給他圈出的亡者之地的範圍劃分了尋找的區域。這裡出乎意料地大,他按照安德森的體力推斷,劃出了幾片最可能的區域,並隨路做好標記。在之前的訓練中,教官有提示過,人會在不知不覺中繞圈,所以每隔幾百米,他都要重新校正一下方位。雖不敢保證絕對的直線,但絕對不可能出現繞回原地的情況。隨之寒大略地觀察了一下地形,只覺得這些棺木排放確實毫無規律,不管他見過多少個畫面,最後都會覺得陌生。回想無果,他只能拍拍大腦,重新做了一下標記。此時,因有上次的境況,他更加註意地做了雙重標記,並取出激光劍,沿地劃線。光沿直線傳播,縱使他自己走彎路,光也不可能出現問題。但兩個小時後,當他再一次看到自己做的標記時,他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他劃的線,與之前的那條線,緊密地連在了一起,就如同一條筆直的連線,中間絲毫無彎曲。
隨之寒愣住了。
就仿若他在一張白紙上劃直線,起點和終點不論怎麼樣,都不會連在一起。除非……
體力完全透支的隨之寒跌坐在地上,決定好好思考一下現況。他出來時所帶的水已經完全喝完,此時只覺得又渴又餓。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有一個在他前方傳來:“咦?你是誰?”
隨之寒一怔,擡起頭來。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精靈。尖尖耳朵,美麗容貌。他一身亞麻輕衫,材質雖並不如安瑟的那般優良,但也是輕軟飄逸,做工精緻。此時他偏了偏頭:“人類?”
隨之寒大喜過望。在迷路時見到當地土著,這絕對是最好的事情!並且,眼前這個精靈對他似乎殊無敵意,向他走來時神態悠然,甚至還帶了一點笑意:“你迷路啦?”
隨之寒想起,森林外圍還是有精靈居住的。並且,這麼大的亡者之地,肯定不可能只由安瑟一個人守着。他幾乎熱淚盈眶。多麼好的運氣!他怎麼就這麼蠢,安德森不回來,除了陷入亡者之地外,還有可能遇到精靈被帶出去了。他竟只問了矮人,沒問精靈!
他幾乎就是下意識地問:“你們在一天前有沒有遇到另一個人類?他走丟了,我進來找他的。”
那個精靈偏了偏頭,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那個人類的同伴?有啊,那個人類現在就在我們那裡。我帶你過去?”
隨之寒大喜過望。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們不是有意要闖進來的……”
精靈笑了:“沒有關係。精靈歡迎各方來客,我們有美酒,有美食。你們休整之後,我再帶你們出去。”
他拉起隨之寒,熟門熟路地向前走去:“精靈花園在森林深處,外人尋常很難進入。你們迷路也是正常的。對了,我叫做阿姆萊特,意爲勇行者,你呢?”
隨之寒想起安瑟所說的,精靈看人不用眼睛,精靈傾聽不用耳朵,頓時對這個神奇的民族充滿着敬畏,直接說了本名:“隨之寒。呃……有一句話,叫做世事紛繁,隨之暖寒,心若蓮鏡,無有塵埃。就是這個意思。”
那個精靈笑道:“果然是同伴呢,連說的話都一樣。不過,你說的比你同伴清楚多了,雖然我還是不大懂。這樣對你們似乎不大尊重。不過沒有關係,我們的王子博學多才,他一定會明白的,到時候我帶你們去謁見他。”
隨之寒內心感嘆,眼前的精靈真是太謙虛了。他覺得這個精靈說人類語言說得挺標準的,比起他這種使用戰友留下的翻譯器的人來說強多了。不過,白馬王子安德森說話不標準?他那可是標準的王子音!
此時,遠遠的,似乎又有歌聲飄來,輕靈而飄渺,卻是極爲歡快的旋律。陌生的語言每一個字都帶着優雅的吐息,仿若一個個圓潤的珠子,丁零作響。
隨之寒有些愣住。這首歌他聽過,當時在亡者之地遇到安瑟前,也聽過類似的曲調。那首歌的歌詞是什麼來着……
“以風撥絃,以月詠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這是精靈國的讚歌。”阿姆萊特歡快地解釋道:“我們到了。”
轉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樹木戛然而止。常年不見陽光的亡者之地,此時竟被一大片霞光籠罩。遙遠的,那座以白色大理石與青色樹叢編織起來的城市赫然映入眼簾。白色與青色在霞光下輝映着淡淡的暖色,青蔥而又純淨,鬱郁富有生機。
淡藍與淡紫交相輝映的天空色如極光。高高低低的青白城市旁,便是一片大湖,延伸向遠方,不見盡頭。湖邊,斑斕顏色碎落在地上,隨陽光遊走。清澈的湖水蜿蜒在岸,水下開着各色水晶般的花朵,在水層鏡射萬彩,層光如霓,遊弋爍虹。
岸旁,一排青色藤蘿如瀑垂下,溫柔若情人的發。那青色藤蘿蜿蜒的岸線向遠方望去,你似乎可以見到最遼闊的曠野,最美麗的平原,最高大的山脈,最溫柔的清溪——仿若是一整片世界,都溫柔地映照在眼中。
隨之寒爲這裡的美景所震撼,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姆萊特笑了:“怎麼樣,精靈花園果然名不虛傳吧?”他指向其中外圍的一個樹屋,笑道:“喏,你的同伴就在那兒呢。她的名字……唔……我想起來了,是叫蓮鏡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