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宇之中,飲酒正酣。
易夏對於酒水,本無太大興致。
當他還是凡物的時候,就不怎麼熱衷於飲酒。
現在的話,依然如此。
但這廟宇之酒,自與凡間不同。
喝下去固有一絲清涼之氣。
至於酒水本身的辣味?
就易夏現在的情況而言,便是直接飲下酒精,也並沒有什麼別的感受。
老土地是個健談的。
易夏只是悶頭飲酒吃食,他便說起來那些鬼神之事。
從鴻蒙之初的古老傳說,到近日周遭地界的鄉野異文。
引經據典中,又不乏鄉野的生活氣息。
易夏覺得,這老土地未成地祇之前,想來也是一番人物。
正說着,老土地忽然想起了什麼。
看着正研究了一番手中異果吃法無果,最後乾脆直接一口吞下的易夏,說起了某些舊事。
卻是關於一頭異獸的。
“顒?”
吃了一枚果子,準備吃點肉解解淡的易夏頓了頓。
他的意識海中,諸多兇獸形象開始呈現出某種活躍的姿態。
尤其是狍鴞和修蛇,兇戾之氣陡然激增。
而下一瞬間,隨着易夏意識涌動,而浮現在意識海中的顒之畫面。
讓一切恢復了寧靜了……
這傢伙看起來,不像是有幾塊肉的樣子。
易夏眼中繚繞的火光,頓時恢復了寧靜。
老土地面不改色,繼續爲易夏空了的酒杯斟酒。
巫嘛,他接觸的不多。
卻個個印象深刻。
這位倒還算好說話的了。
許些年,未見這般堪稱儒雅的巫了。
“老身也是聽西邊的山精說起的。”
老土地舉起酒杯,朝着易夏邀飲。
易夏應下,卻是有幾分好奇。
雖然顒這玩意兒,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吃的。
可畢竟是上古異獸,也是入了名冊,山海經上榜上有名的。
自然也有神異之處,可爲後人通曉。
從獲得超凡感知後,他的記憶力便與日俱增。
便是那些凡物時的細微之事,也能記得清清楚楚。
顒的話,易夏記得。
應是有“見則天下大旱”之類的的記載。
不過,倒是沒有“食之如何”的言語。
也不知曉,是神通廣大似古神。
還是太過難吃……
“那山精乃是一獼猴成精,後幸得道門高人點化,入其門楣。”
“雖未得尊位,也討了個差事,算是造化了。”
“它善庖丁之事,我常與它就一二小食,說些山野閒話。”
老土地自顧自地說着。
他也是閒扯。
對巫的話,心思不可太多。
他們不善計較之事,並非他們不能。
實不需也。
能直接溝通天地的巫,洞悉人心又豈非易事?
“沒人去宰了它?”
易夏取來一個狀似櫻桃的果子,一口咬下。
頓時直覺口中汁水幾濺,酸甜之味中,頗有回味。
這算不上什麼奇珍,卻也是稀罕物。
土地作爲一番地祇,在自家的土地上,還是有一番神通。
更何況,土地之間可以互通有無。
日積月累,自然有些底蘊的。
當然,經過今天這一夜,這些底蘊還剩下多少。
就不怎麼好說了……
“時日不同也,不是誰都如大巫這般,善爭伐之事。”
“畢竟是一方兇獸,上古遺族。”
“還需四方商議,共聚協力,方可了事。”
老土地搖了搖頭,臉上透露出幾分一代不如一代的無奈感。
若是當年,他肉身尚存。
只需溫酒三鬥,他便可斬首而歸。
如今?
一山中枯骨罷了,何必濟事?
陽間的事情,就由他們去糾纏吧。
匯聚四方之力?
易夏想了想,覺得有些意料之外。
又有幾分蠢蠢欲動。
山海經若是寫了其食效,他倒是對此沒有太大興致。
但現在?
或可跑去瞧瞧,也能嚐嚐鮮。
蠻荒之世,於現在的易夏,還太過勉強。
這類與遠古還有幾分關聯的世道,剛好可以作爲過渡。
“我卻是個好熱鬧的,土地可爲我引薦一二?”
易夏也不吃酒,只是看着老土地說道。
“大巫若是肯去,便是極好。”
“又何須引薦,我自取了通牒與大巫就是。”
老土地聞言笑道。
若是別界修士,他倒要起幾分心眼。
怕是禍亂之魔,招來橫禍劫數。
前些年,便有地祇被牽連暴斃。
可謂老倒黴蛋了。
這位的話,是巫。
乃是比人教而言,都更爲土地這般地祇信任的存在。
當然,這也是易夏性格看起來並不暴烈的緣故。
巫之氣性,素來不爲外藏。
更何況,巫之暴虐,乃是於異族而言。
他人族地祇也,根正苗紅。
可謂立於不敗之地也。
便於易夏告退,起身去裡殿。
不多時,便拿了一玉冊與一盤新鮮異果出來。
“這是此番通牒,還請大巫收好。”
老土地將玉冊拿給易夏。
易夏翻開看了看,只見上面以某種繁雜字樣寫着“中州通牒”。
又有一番細小文字,洋洋灑灑,表述禮祭之冗長。
老土地見狀,隨即說道:
“若是常人,還需告祭天地,知會鬼神,得其准許後,方可通行。”
“如您這般,只需祭起通牒便可。”
“若有鬼神爲難……”
老土地笑了笑:
“老身枯坐山中,於這寥寥地界,也算有幾分薄面”
“若真有被那糊塗抹了心腸的,大巫自可便宜行事罷。”
便又話鋒一轉,說起了當年在底下遇見了幾個糊塗鬼將。
易夏點了點頭,收起了通牒。
心下卻對老土地的身份,有了幾分好奇。
當然,他對於土地本身所對應的,也沒有太大概念就是了。
只知道是某猴子的常年導遊。
還是凡物的時候,每逢歲末,也常去祭拜。
正飲着,外面忽然傳來雞鳴之聲。
這聲嘹亮且通暢。
但聞其聲,便將一頭威風凜凜的雄雞形象,不自覺浮現於聽者腦海中。
隱約間,易夏聽到了幾聲如釋重負的喘息聲。
他知曉,那是後廚幾個幫廚的精怪。
雖多爲冷盤,但一晚上的連軸忙碌。
便是精怪也有些吃不消。
易夏笑了笑,便與老土地告退。
才走出廟宇,便覺日月流轉。
混沌之間,周遭盡是山野匆匆,不見人煙。
易夏回身朝着虛空中拱了拱手,便騰雲而起。
不多時,便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