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隱聽到掃地僧的這一番話，並不覺得掃地僧會有這樣的想法有什麼不妥。
掃地僧鑽研佛法多年，武功高強，佛理精深，在大宋江湖之中，論武功論佛法幾乎沒有人可以和掃地僧相提並論。
如果有朝一日掃地僧立地成佛，破碎虛空而去，霍隱也不會感到吃驚或者是意外，因爲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掃地僧這等強者的身上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偏偏掃地僧苦苦修佛多年，始終未能等到破碎虛空的那一日到來。
而在聽聞別人成仙亦或者是破碎虛空的消息之後，掃地僧的心態難免受到了一些影響。
而這一瞬間的失衡，一念之差，便是天堂地獄的分別。
簡單來說，掃地僧心態崩了。
“不該如此啊。”
霍隱搖了搖頭。
在他的身後，燦爛霞光之中，緩緩浮現出一輪黑日，散發出滾滾魔氣，幾乎要遮蔽了整個蒼穹！
因爲他一旦接受了這個現實，那麼他這修了近百年的佛，高深的武功，就都徹底成了笑話！
他比不過舉世罕見的霍隱，比不過同時代的令東來，甚至連自己的弟子都比不過，難道這一把年紀全都活到了狗身上不成？！
他們看着模樣大變，渾身上下魔氣森森的掃地僧，臉上都是不由得露出一抹濃濃的驚駭之色。
因爲他認爲等到他破碎虛空之後，虛竹已經有資格接替他成爲少林寺的守護者。
掃地僧的身上也隨之散發出恐怖的魔威，籠罩整座佛國！
這一刻，佛國之中，那數以千計的僧人齊齊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轉身朝向蒼穹之上的掃地僧，雙手合十，齊聲道：“恭迎佛祖！”
但是當這些事情接踵而至時，掃地僧內心積累的負面情緒就再也壓抑不住，瘋狂的爆發了出來！
當聽到虛竹對自己說出此事的時候，他以爲自己可以平靜的接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現實，但是他做不到！
掃地僧聞言搖了搖頭，說道：“霍施主，貧僧與伱無冤無仇，你又何必要咄咄逼人？”
若是此時擺一個可以破碎虛空的機會在掃地僧的面前，他相信掃地僧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捨棄這所謂的佛國，選擇破碎虛空。
想到這些，霍隱望着掃地僧的目光不禁變得有些複雜，問道：“爲何不能再多堅持一段時間？你怎麼就知道下一次破碎虛空的人不是你呢？”
而在升空的過程當中，掃地僧的容貌也出現了驚人的變化！
他那光潔的頭頂之上，緩緩生長出一縷縷烏黑的頭髮。
忽然之間，霍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掃地僧，問道：“虛竹何在？”
眼下他想要通過勸說來讓掃地僧回頭是岸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唯有一戰，以武力壓服掃地僧，才能再繼續交談下去了。
當初掃地僧在收下虛竹爲弟子的時候，虛竹還是一個懵懵懂懂，虎頭虎腦的小和尚，武功微弱不值一提，對佛法的理解更是粗淺。
隨着話音落下，這數以千計的僧人身上的僧衣也隨之變成了黑色。
掃地僧聽到霍隱說自己自欺欺人，臉色不禁變得更加陰沉。
而在他的悉心教導之下，虛竹很快便成長起來，在最初時他看到虛竹的成長也是十分欣慰的。
他目光銳利的盯着霍隱，問道：“霍施主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掃地僧聞言陰惻惻一笑，說道：“多說無益？那便讓本佛祖看看霍施主這位仙君究竟有什麼本事吧！”
如果沒有他成仙的消息，沒有令東來破碎虛空的事情，也許掃地僧可以接受虛竹比自己更早一步破碎虛空的事情。
這無關佛法精深還是粗淺，也無關武功高強還是弱小，更無關佛心堅定還是脆弱，這隻關乎於人性，得道高僧也難逃人性的考驗！
他們行走江湖多年，也見過不少的大場面，但是少林寺一行所有的遭遇，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掃地僧聞言大怒，佛國顫動，下方寺院之中，數百名僧人飛昇上天，一個個皆是面容大變！
他會一步一步，慢慢將佛國擴張，直至籠罩整個世界！
蒼老的容貌漸漸變得年輕、英俊，褪去了鬍鬚。
掃地僧面對霍隱的一再追問，望着霍隱的目光頓時變得極爲陰鷙。
不僅如此，那供奉在大雄寶殿之中的佛祖金身也變成了掃地僧如今的模樣，一襲黑衣，滿頭烏髮，面容英俊桀驁，冷酷陰沉！
是的，真正讓掃地僧心態失衡的不是霍隱這位青蓮仙君，也不是令東來這個無上宗師，而是他的親傳弟子虛竹！
掃地僧起身，俯瞰霍隱，沉聲道：“霍施主，是否還覺得可惜！”
有十八人聚在一起，赤裸上身，漆黑如鐵！
還有其他穿着服飾各異，形態不同之人立於黑雲之上，展現出猙獰面容，陰氣森森！
掃地僧創立佛國，要做這佛國的佛祖，不過是爲了掩蓋自己無法破碎虛空的事實，用來填補自己內心的空虛和嫉妒的一種慰藉罷了。
看似不屑，實則是渴望而不可得。
果然不出他所料，真正對掃地僧入魔產生影響最大的人就是虛竹這個弟子。
霍隱聽到掃地僧這一番話，搖了搖頭，說道：“自欺欺人罷了。”
掃地僧的臉色微微一變，卻是沉默着，沒有回答霍隱的問題。
霍隱指了指那些如同木偶一般呆立在廣場之上，卻是滿眼驚懼的江湖人士，又指了指這看似恢弘大氣的佛國，說道：“我來此，一是爲了救人，二是爲了救你。大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他冷聲回答道：“虛竹是貧僧的弟子，何德何能，又怎能比貧僧更早參悟精深佛法，破碎虛空！”
可是讓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虛竹這個弟子竟是比他更早頓悟，更早的有了破碎虛空的預感！
有人欣慰，自然也就會有人難過。
霍隱緩緩站起身來，搖頭說道：“可惜可惜。”
等到那個時候，他便是這天地間唯一的佛祖，唯一的主宰，所有人都要生活在他建立的佛國之中，是舉霞飛昇還是沉淪人間，全憑他來做主！
霍隱看着掃地僧那驟然變得冷酷陰沉的臉龐，立刻便意識到，真正讓掃地僧佛心崩潰的不是他也不是令東來，而是後來者居上的虛竹！
此時的蒼穹之亂，那衆星拱月的景象，怎一個羣魔亂舞能形容！
掃地僧身爲佛門高僧，應當心堅如鐵纔對，怎會如此輕易就崩潰了呢？
這其中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看着沉默的掃地僧，又問道：“虛竹何在？”
大概這就是一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
原本在這佛國之中滿面慈悲爲衆人剃度的掃地僧已經足夠駭人，而當看到掃地僧徹底魔化，變成了這無法無天的妖魔，衆人更是被嚇得肝膽俱裂！
這等妖魔現世，何人可敵？
就在衆人如此想的時候，化作黑暗佛祖的掃地僧已經將目光看向霍隱，沉聲問道：“霍施主，你覺得本座的佛國如何？”
說話間，掃地僧坐下黑蓮臺緩緩升空，朝着那滿是燦爛光霞的天空飛去。
有人坦胸露肚，滿面猙獰笑容，躺在黑雲之上，煞氣森森！
有人立於黑雲之上，手持破碎玉瓶，瓶中插一支枯萎的柳枝，邪惡之意瀰漫蒼穹。
如今這少林寺便是他的佛國。
掃地僧冷冷一笑，陰沉沉的說道：“破碎虛空？那有什麼好！貧僧自立佛國，自立佛祖，又何必再去追求什麼破碎虛空！”
若是沒有了佛國，沒有了這些佛門弟子，他這佛祖豈不是又成了一個笑話？
他已經當了一次笑話，絕不願再成爲第二個笑話！
霍隱見此情景，搖頭道：“多說無益。”
既然不能立地成佛，那便立地成魔！
霍隱看着那一縷一縷從掃地僧的身上散發出來的黑色魔氣，又是一聲輕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是很多人心中對後輩們的期望，但是不管是什麼人在被一個親手教導出來的晚輩超越的時候，心中多多少少都是會有些不是滋味的。
他身上那灰色的僧衣，也變成了黑色的長袍。
面對這樣一個不公的現實，他選擇做出改變！
下方的後院廣場之中，如木偶一般的衆人此時也被迫擡起頭來，如螻蟻一般仰望高高在上的掃地僧。
大喝聲中，掃地僧突然放開了他對後院廣場上衆人的壓制。
可就在他放開對衆人的壓制之後，衆人卻一個都沒有逃走，而是陸陸續續跪伏在了地上！
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則是因爲在這佛國之中，掃地僧的魔威太甚，衆人根本無法抗衡這等如天傾一般的恐怖威壓，唯有跪伏在地，方能得到解脫！
即便有人勉強站立，卻也無法挺直腰背，不然必定是要在這魔威之下爆體而亡！
掃地僧看到下方的景象，臉上露出一抹張狂的笑容，大聲道：“霍施主，你看到了嗎？本座給了他們自由，但是他們的選擇卻是臣服！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