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見深就離開了萬梅山莊,身外化身迴歸本體。他傳召提督東廠前來問話,不久之後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便將汪直帶了進來。
東方不敗一身廠公官服穿得好生威風,如今外面的官員都知道新上任的提督東廠性格囂張跋扈,手段殘忍,被他抓住小辮子的官員,不死也脫一層皮。不過他疾惡如仇,手裡沒有一件冤假錯案,倒是難得的清譽,肅清了朝廷的不正之風。
朱見深隨意坐在龍椅上,手裡把玩着刻有“大明受命之寶”的御璽,這枚私印被他煉成本命法寶,常不離手,氣息與之相通相輔,蘊養龍氣以助提升修爲。
可惜武俠世界他沒有對手,不需要排山倒海,法寶相鬥的大場面,倒是委屈了這件寶貝無用武之地。
“最近如何?朕的江山還穩當嗎?”朱見深把玩這枚青山玉御璽,漫不經心道。
過去的東方不敗,如今的汪直,鳳眸微斂答道:“這正是臣要向皇上稟告的,在任京官除了偶有留宿風月場所,相互宴請者,並無其他弊病。臣的東廠不會爲這等小事就抓他們用酷刑。不過南平郡王府中,近日有些異動。”
“有何異動?”朱見深提聲道。
“皇上可還記得《星邪劍譜》?”汪廠公翹起嘴角,噙着一絲冷笑,“臣當初無意聽來這本秘籍的名字時,流傳在江湖上知曉的人不超過一隻手,不過昨晚有人從南平郡王府出來,找了幾個江湖不入流的混混共聚酒樓,在酒桌上就將這本秘籍宣揚出來,說誰要是練成了劍譜上的武功,便能天下無敵,成爲武林至尊。”
“哼!只怕有人想要當這個天下的至尊!”朱見深捏住手中御璽,擡眼道:“此人是什麼來歷?想必不是南平郡王府中的人吧?”
“陛下聖明。”汪廠公眼中閃過一道銳光。攏了攏袖子,蘭花指輕撫過袖口細密精緻的刺繡。
朱見深這才發現,對方朝服上的花樣比旁人精緻得多,想必是對方自己繡上去的,如今顯擺就是要讓人看見。朱見深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擡手目光落在自己的龍袍上,對此之下,尚宮局的手工更爲出衆,這才露出悅色。
汪廠公注意到聖上的視線劃過自己袖口上,妖嬈一笑道:“皇上,此人的確不是南平郡王府中人。不過是個下九流的幫閒,整日遊手好閒,到處陪人混吃消遣。都因他兄弟在宮中當差,是個御林軍領隊,藉着親哥哥身份倒也讓他混得不錯,還學了兩手防身的功夫。”
朱見深道:“他親哥哥風評如何?可曾向外人說起過宮中的事?”
汪廠公搖搖頭道:“不曾,他們已經分家,多年不曾往來。不過家中有人在宮中做事,成了這幫閒在外鼓吹的談資,他說出的話也比旁人可信。”
朱見深瞭然道:“此人不能留在宮中,你將他名字告訴魏子云,自會安排對方的調度。”
是調度而不是撤職,此人不能留在大內,品行卻不錯,可外放出去做事。
朱見深指尖輕敲龍椅柄,又問道:“那幫閒現在在何處?”
汪廠公眯起眼睛,露出一口整齊的貝齒,笑道:“他喝多了,和那幾個混混從酒樓出來,與人發生衝突,現在被人捆綁手腳關小黑屋,至於他後面會怎麼樣,臣這不就來詢問皇上?是醉死在護城河裡飄着,還是暗無天日被人拘禁着,就要看他的造化了。當然,臣也可讓人易容成他的模樣,粉飾太平。亦或是與郡王府多接觸接觸,只拿錢不辦事,敲些郡王府的銀子,讓他們自己先掐起來。”
“放了他。”朱見深道。
“放了他?”汪廠公詫異道,“這麼做,明天《星邪劍譜》這四個字就要傳遍大街小巷了!皇上這是想要引蛇出洞?”
朱見深搖搖頭,悠然道:“他只是個小角色。誰不知道朕的藏書閣中,彙集了全天下的絕世武功?可是有幾個人能闖入大內將秘籍偷走?再說真有絕世秘籍,朕也肯定讓保護朕的大內高手先練了,哪裡輪得到外人?”
汪廠公想起他進宮時遇見的高人,心中一凜,可惜那次之後,他就沒再見過對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這個宮中的秘密太多,就算他已是提督東廠,也並非什麼都掌握。
汪廠公低眉順眼道:“皇上仁慈,臣知道該如何處置他們了。”
“汪愛卿甚好。”朱見深誇獎道,“不過朕有一事未明,還得請教愛卿。這南平郡王府也在你的監控當中,有什麼風吹草動都能知道,爲何不來稟報我清清縣主找了陸小鳳當師父,傳授她武功這件事?”
汪廠公微微勾起嘴角,無辜道:“臣只管朝廷的事,清清縣主本就會武功,她學藝雜,教她學武的師父就算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皇上爲什麼會突然問到?難道陸小鳳與旁的武林人有什麼不同嗎?還是皇上對陸小鳳此人特別關注?”
朱見深知道對方的小伎倆,無非是抱怨自己不讓他掌管江湖事宜,就算有情報也無法針對此事插手。
他略過對方試探他與陸小鳳的關係,淡淡道:“這麼說你對此事一清二楚?”
汪廠公見皇上語氣不善,謹慎道:“臣不敢逾矩,怕手伸的太長,皇上一不高興就要剁了我的爪子。臣不敢與江湖人多接觸,只盡心盡職留意朝堂動向。”
這一番話挑不出錯,不過汪廠公並非一般人,他這番說辭,就要打折扣了。
朱見深道:“汪愛卿說得太有道理,連朕都無法怪罪你。不過朕在宮中有一件寶貝,周圍有機關保護,非得有人用極快的速度將其替換,方可不觸動機關。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剛好是取走它的關鍵。”
兩指能夾住的寶貝,體積有限。汪廠公早知道皇上重視一本《星邪劍譜》,聯繫到清清縣主身上,不難猜出此事正是南平郡王府的陰謀。
皇上雖沒將藏秘籍的地點告訴他,卻說出了其中的關鍵,擺明了對他信任有加,不過更多的是對方手裡有底牌,對此事有恃無恐。
這麼一想,汪廠公便對自己想要的東西,不那麼自信了。他收斂外露的張揚,謙遜道:“多謝皇上對臣的信任,臣不知其中另有乾坤,險些鑄成大錯。皇上要臣如何去做,臣便如何做,願將自身掌握的情報,與蘇榜眼共享。”
朱見深道:“你與蘇少英,一個奉命監視朝廷,一個代朕管理江湖,以後要多多配合。南平郡王是皇親國戚,一舉一動比朝中官員更能震盪江山社稷。以後他有什麼異動,若是涉及江湖人,由你與蘇少英共享情報,分析厲害後向我稟報。若事態嚴重,你可直接向我稟明。”
“臣遵旨!”汪廠公這句話帶着撩人的尾音。
朱見深知道,這便是對方想要的。他適當的放權,揮揮衣袖讓汪廠公下去,又喚來了蘇少英。
蘇榜眼奉旨辦事,這會兒對方正按照他的吩咐,將重點主要放在查蝙蝠島的事。因爲暗中監視無爭山莊,他知道皇上白龍魚服,用朱鴻的身份出了一趟門,就是消息滯後,剛收到傳來的情報,皇上和花滿樓前往萬梅山莊做客,如今就被皇上傳召了。
蘇榜眼穿的是便服,沒有正統的品級官銜,不過朱見深給了他一塊錦衣衛千戶的腰佩,供他調度人手,也足夠他飄飄然威風好一陣子了。
蘇少英進了御書房,行禮問道:“皇上傳微臣來,有何事吩咐?”
他一邊行禮,一邊暗搓搓地打量當今天子,試圖在對方臉上找出易容的痕跡。
朱見深樂道:“蘇愛卿,你在找什麼?”
蘇少英飛快收回目光,搖搖頭道:“沒找什麼,我只是仰慕聖顏。”
朱見深淡淡道:“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
蘇少英暗暗脖子一縮,喉結聳動道:“臣收到消息,江湖上有位朱鴻公子,曾出現在無爭山莊,形跡可疑……咳,是行蹤神秘。”
朱見深在聽到對方的不當用詞時,輕哼了一聲,直到對方改過來,纔不緊不慢地說道:“那便是朕。”
蘇少英道:“臣還收到消息,皇上帶着花家七童往萬梅山莊去了。所以臣以爲皇上用了替身,易容留在了宮中。”
朱見深笑道:“愛卿倒是坦誠。朕已經回來了。所以你窺視朕,是想要從朕臉上找易容的痕跡?”
蘇少英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苦着臉道:“都是我自作聰明。想要向皇上邀功,誰知道暴露了手下情報傳遞速度的弊端。”
這還真不能怪蘇少英,誰能像朱見深,身外化身只需一個心念,就能瞬間萬里?
當今聖上和顏悅色道:“起來吧,別跪了。朕讓你辦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蘇少英見天子不曾怪罪,鬆了口氣,眉開眼笑道:“已經有眉目了,不日就能找到蝙蝠島的位置。微臣知道這銷金窟,又開始物色買主,這次定能當場人贓俱獲!”
“好!”朱見深其實並不指望,對方一開始就乾得很出色,見他這麼快就有了眉目,反而有些意外。
蘇少英剛開始做事,難免有疏漏,加上汪廠公爲了染指更多權利,故意含糊不清了職權範圍,朱見深與對方說了一遍南平郡王府的事,敲打了一番,此事便作罷了。
他隨意問道:“近日江湖上有什麼趣事?”
蘇少英挺直身子,作答道:“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張藏寶圖,據說記載着北武林第一神劍大俠燕南天的畢生絕學,引得武林高手生死相搏。不過呀,這藏寶圖不止一張,幾乎都已經人手一份了,而且每份都是真的,皇上你說有趣不?別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燕南天身陷惡人谷,已經是老黃曆了,現在他不但已經脫困,而且因禍得福武功大進。”
朱見深道:“燕南天若還在惡人谷裡不出來,江湖上就又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可惜此圖出現的時機不對,燕南天已經清醒過來,背後搗鬼之人,想要讓武林人惡鬥是白費心機了。”
明知道誰是幕後黑手,朱見深卻裝作不知,考校對方道:“蘇愛卿認爲,這假藏寶圖背後是何人的手筆?”
蘇少英低頭沉吟片刻後,老實回答道:“看這作案手法,很像是柴玉關所爲,多年以前他假仁假義,在江湖上博得‘萬家生佛’的美名,便是用了一張假藏寶圖,將天下武林高手誘至衡山一網打盡,把他們的獨門絕技都騙到手,詐死去了關外,將武功精萃集於一身,天下已鮮有敵手。”
朱見深道:“你認爲這次還是他?”
蘇少英搖搖頭,壞笑道:“我不知道是誰,不過有人模仿柴玉關的手法,他知道了肯定會將對方揪出來。所以我想要將此事,傳進對方的耳朵裡。”
朱見深道:“想不到你有些小聰明。”
蘇少英驕傲挺胸,之後又像癟了氣的水球,一下子萎了:“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關外茫茫,我該去哪裡找柴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