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有所悟,談蘇依然有些意外。
現在她的積分是1300點,就算立刻因即時任務失敗而被迫離開,也不過扣除即時任務加上主線任務的積分,總共900點,她還有400點的剩餘。如果蕭睿的話是真的,他從到這個次世界起就時時刻刻面臨着被“處理”的危險。只要一個即時任務沒完成,他就會被迫離開這個世界,同時扣除即時任務和主線任務的積分,如此一來,他的積分就會變成負數。負數的結果,兩人都很清楚。
不論其他,至少他說他的積分只有300點這件事,她認爲他沒說謊。系統應該不會給某個人太多的優待,蕭睿應當也是從新手單人世界出來後第一次遇上別的玩家,在那之前,他不太可能清楚看不到別的玩家手腕上的信息這件事。從他剛纔以爲她能看到他的積分信息而直接亮出手腕這一點,也能作爲佐證。
當然,如果說蕭睿早就知道或猜到了這一點,剛纔的一切就都可能只是做戲。談蘇向來不會看低別人,她當然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性。但她也有自己的判斷,並不全是因蕭睿的反應。
就像蕭睿剛纔說的,主線任務是一個整體,必須兩人一起完成,如果前提條件都無法滿足,得到再多的門之碎片也沒用,而靠多完成即時任務來彌補主線任務將要扣除的積分,確實風險太大了。即時任務一旦失敗,可沒有跟主線任務之一失敗同樣的待遇。她相信蕭睿不會冒着被系統“處理”的風險來坑她,坑她產生的好處完全比不上他自己所承擔的風險,他不會那麼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的信錯了,她有1300點的積分打底,至少還有翻盤的機會。 Www● TтkΛ n● ¢ ○
“明白了。”談蘇道,“我的即時任務是半小時內躲過校園保安。”
蕭睿勾脣笑了:“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校園保安遲早會找過來,我幫你引開他,之後我們校門口再見。畢竟我們是盟友,我不介意跟你分享一些關於這場遊戲的信息。”
“好,到時見。”談蘇挑挑眉,嘴上沒多說什麼,卻忍不住腹誹。這個叫蕭睿的玩家,應當是個非常自負,甚至自戀的人。他是篤定了他知道的信息比她多,所以纔會用“不介意”“分享”這類的詞。他的積分才300點,可見上一場完成得並不好,應該是沒能完成主線任務,她實在不知道他是哪來的自信,認爲他知道的事比她多。或許,只是因爲她是女性,他就單方面覺得她不如他吧。
談蘇沒再多想,跟他幾句對話下來,她知道他足夠聰明。他說得沒錯,跟聰明人說話,跟聰明人合作是件愉快的事,就算他再自戀……那就自戀吧,礙不着她。
兩人剛商量完沒多久,校園保安果然就因沒找到人而走了回來。
蕭睿沒有接到即時任務,自然不怕被校園保安發現,他趁着對方背對着衛生間的剎那,忽然衝了出去,沿着長長的走廊向另一邊跑去。
校園保安立刻轉過身,當他手中的電筒照清楚跑過去的是一個穿着本校校服的男孩後,他邊追過去,邊氣憤地大聲道:“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趁着校園保安緊追着蕭睿去的時候,談蘇立刻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衛生間,忍着膝蓋上的疼痛向下走去。
離開之前,她順道從衛生間的鏡子裡看到了她現在的樣子。跟蕭睿一樣,她的樣子也看上去年輕不少,至少單從年齡上來說,對得起她這身萌萌的日系校服了。
之前也沒機會弄清楚自己在幾樓,這次談蘇心中默數,走了三層樓後便到了一樓。也就是說,她剛來那會兒,是在五樓,而和蕭睿見面的那層是四樓。
到一樓後,談蘇沒有立刻出去,她探頭飛快地看了走廊一眼,見沒人,這才立刻向大樓出口跑去。
當談蘇跑出教學樓的時候,系統的提示響了起來。
【即時任務一完成,獎勵積分100點。】
她正待鬆口氣,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砰的一聲掉在了她面前不足一米處,帶起的風瞬間將她的長髮向後吹去。
她呆了呆,遲疑地走上前,只看了個側面,她差點壓抑不住胃裡翻騰的噁心。
她眼前的,是一個從高樓上掉下來,整張臉都摔爛了的人。
親眼見到死人和見到鬼怪的感覺很不一樣。
對談蘇來說,見到鬼怪,甚至受到它們面對面的恐嚇,完全比不上親眼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
即便她知道,這一切都只是遊戲,並不是真的。
談蘇深呼吸了幾次,才終於將胃裡的噁心壓了回去。而這時,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蕭睿跑了出來,見談蘇正站在門口不動,他過來拍了拍談蘇的肩膀,催促道:“他叫了支援,我們快……”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視線落在前方躺地上那個情況不明的人上。
談蘇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的即時任務完成了。”她頓了頓,又道,“我剛聽到系統提示,她就從樓上掉下來了。”
如果她再走快一點,這個人就會掉在她頭上,那麼現在,死的可能就不是這個人,而是她了。
蕭睿走到那人身邊蹲下,伸手探了探,站起身道:“她死了。”
說完,他又快步向前走了一段路,轉身擡頭向上看去。現在天色雖已晚,卻有月光,並不妨礙他看清楚從2樓一直到天台,並沒有人影。
他又走回來,在女屍身邊蹲下,檢查着什麼,時不時發出幾句聽不真切的呢喃。
談蘇此刻已從驚嚇中緩過神來,見狀也在女屍旁蹲下,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蕭睿站起身道:“如無意外,她是自殺的。”
這個時間點,這個地方,確實很適合自殺……
但蕭睿憑什麼這麼肯定地下結論?
談蘇正要詢問,前後就各跑來一個人,從教學樓方向跑來的男人正是之前追過談蘇的校園保安,他邊跑邊氣喘吁吁地大喊:“你跑不掉了,快給我停下!等我抓住了你,把你家長都叫來,看你還跑!”
他見蕭睿就站在那兒不動,以爲蕭睿是放棄再逃了,忙衝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免得他再逃。這時,他終於看到了一旁的談蘇,眉頭一皺正要發問,蕭睿卻擡手一指女屍的方向。
校園保安順着他的指點看過去,雙眼猛地瞪大,隨即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這聲慘叫差點把跑過來的同事嚇得沒摔了。
在追過談蘇也追過蕭睿的保安哆哆嗦嗦地打電話報警的時候,他的同事面色沉重地看管着蕭睿和談蘇兩人。
兩人的手機都被收繳了,兩人的家人接到消息,正在趕來中。
“你怎麼確定她是自殺的?”談蘇趁看着兩人的保安起身去倒水的功夫,悄聲問。
蕭睿同樣低聲回道:“她手心有張紙條,上面寫着‘爸爸媽媽,對不起,但我已經無法再這樣下去了。’”
“就憑這個……”談蘇皺眉。
蕭睿呵呵一笑,“所以我說,‘如無意外’。”
談蘇望着他,做出願聞其詳的意思。
蕭睿道:“這事,跟我們的主線任務一定有關。”
談蘇回想起主線任務的內容。
事實上,對於主線任務的內容,她依然是一知半解的。“手機男友/女友”又是個什麼東西?是跟筆友類似,但交流方式卻是手機的未見過面的男女嗎?而“殺人”……指的就是眼前的這件事嗎?
“知道你現在的手機號碼嗎?”在談蘇思考的時候,蕭睿忽然道。
談蘇回神,搖頭。
“我也不知道我的。”蕭睿聳聳肩,臉上卻帶着笑,他瞥了外面一眼,低聲飛快地說,“明天是週二,現場調查取證晚上就能完成,明天不會停課,到時我去找你。”
談蘇點點頭。她同樣看到了外面正出現的大量人羣,她明白兩人接下來可沒什麼說話機會,雙方父母來了之後就會被帶走,而他們的手機號碼兩人剛來,都不知道,自然沒法聯繫,只能等到明天。
兩人剛說完話,保安就帶着幾個警察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作爲第一發現人,談蘇和蕭睿自然要接受問詢。而且因爲兩人一男一女,又深更半夜一道出現在校園中,辦案刑警誤會了他們兩人的關係。
“半夜的學校可不是約會的好地方!”刑警冷颼颼地說道。
談蘇和蕭睿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詫異。
一般來說,深更半夜的學校裡出現三個早就該離開學校的人,其中一人還死了,另外兩人肯定會成爲懷疑對象。不過事發時蕭睿正被保安追,有不在場證明,而談蘇的嫌疑可能要稍微麻煩一點才能擺脫。但一開始,刑警的問話肯定應該是嚴肅的,並且將兩人分開問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一種相對輕鬆的語氣指責二人。
很快,談蘇和蕭睿就明白了爲什麼。
墜樓女性是從天台上掉下來的,而這所學校的天台因曾經發生過嚴重的鬥毆事件而特意安裝了攝像頭。監控錄像清清楚楚地顯示,那女孩是一個人走到天台邊上跳下去的。
同樣是死了人,自殺案件和他殺案件的嚴重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可以看得出來,刑警對於半夜出警相當不滿,連帶着對談蘇和蕭睿這兩個正好在場的無辜者也沒什麼好語氣,抱怨了幾句,也就讓談蘇和蕭睿弄清楚了原委。
刑警的例行問話剛進行到兩人是什麼時候來學校的,他們的父母就相繼趕來了。
談蘇這邊來的是一對神色緊張的父母,而蕭睿那邊,來的只是一個看上去沉默又柔弱的中年婦女。
因爲案件已經定性成自殺,談蘇和蕭睿被當成來學校約會的小情侶而被狠狠訓斥了一頓後就放走了。兩人也沒對此有多餘的解釋,畢竟之後兩人還會繼續有交集,而這邊高中生談戀愛再正常不過。
之後,兩人果真沒有什麼說話的機會,領回了自己的手機後被各自的父母提溜回去了。
蕭睿那兒怎樣談蘇不清楚,她這邊,她的這對父母卻一點都沒怪她,反而因跟談蘇吵架的事而向她道歉,言語間可以看出他們對這個唯一女兒的寵愛。
談蘇同樣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她很能理解這對父母對女兒的愛,但在他們提出明天請一天假在家休息的提議後,她自然是拒絕了。都不知道互相的電話號碼,她和蕭睿唯一的見面機會就是在學校。
被父母催促着洗完澡做出睡覺的假象後,談蘇在父母出去後又悄悄起了牀,開始查探這個房間。
就如同手機給談蘇的感覺一樣,她這個身份的房間看上去也過於簡潔了,完全不像是一個妙齡少女的房間。這個房間裡並沒有擺放電腦,她翻找了一會兒,發現了一本貌似日記的筆記本,正要打開,腦中卻響起系統的聲音。
系統聲音落下後,談蘇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白色房間,她正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放着一個從15分開始倒計時的電子鐘,旁邊她的手機作爲鎮紙壓在幾張空白紙張上,旁邊躺着一支筆。而她面前的桌面上,正正地擺放着一張寫滿字的白紙。
我跨過柵欄和淤泥,
艱難地寫下三日的相思,
即使你不理,
我也不放棄。
我希望回到那一日,
我的癡不離,
你的情不移,
我們的愛在日記裡,在詩歌裡。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裡的豔影,
在我的心頭盪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躁間,
沉澱着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蒿,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裡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爲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