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這件對於男性而言實在是顯太得過於華麗的浴衣。滾黑邊深紫色的布料作爲底色, 上面繡滿了大大小小的金色蝴蝶,胸口的位置幾乎沒辦法合攏只能露出大半個胸膛,再加上儘管穿了短褲卻仍舊不知道爲什麼感覺涼颼颼的腿, 他覺得自己大約是被那個據八原上很多妖怪懷念讚頌的偉大的妖怪琥珀主大人給坑了。僅僅靠着一根腰帶來固定的衣服, 這真的是正常男款浴衣而不是作爲其他什麼用途, 比如說招蜂引蝶之類的, 或者更加污溜溜的那種用途。
說什麼難得參加一次妖怪舉行的祭典那就不如入鄉隨俗的換上古老的衣服省得自己顯得太過於格格不入, 身爲人類,他本身就已經很特殊了好麼。妖怪的感知可是能夠很輕易的就將他給分辨出來的,尤其是今天貓咪老師也不知道被對方耍了什麼手段待在家裡孵蛋而不是鬧着跟出來。雖然這麼講有點太過於依賴貓咪老師了, 但是有他在身邊總覺得會很安心啊。
“別擔心,我給你的那件浴衣可以遮掩掉你身上屬於人類的氣息, 隨身帶着這塊面具, 他們就不會記得你的真容。”聞人白看着顯得有些不安的少年, 隨手凝聚出一塊非常傳統的狐狸面具斜扣在他的頭上,“難道是因爲只有自己一個是人類而感到緊張麼?需要我將你的朋友們也請來一起參加這場祭典嗎?”
“不, 謝謝,我覺得這樣就很好,我的朋友們都是些普通人,還是不要讓他們參與進來的比較好。”夏目抓住頭上的面具,用力的往下一拉遮住自己的臉, 如果讓他們看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的話, 他大概就可以承包他們一整年的笑話了, “今天我們真的能抓住那個妖怪解除詛咒麼?”
“哈?抓妖怪?抓什麼妖怪?咱們不是來參加慶典的麼。”聞人白那一臉茫然微微歪頭的樣子讓夏目感覺自己的拳頭正蠢蠢欲動的很想跟那張英俊的臉來一次親密接觸, “今天就好好的玩吧, 夏目,說不定今夜過後, 就再也不會有誤入此處的人類看到如此的慶典了。”
黃昏一向被稱爲逢魔時刻,此時正是混沌的時間,日與夜的交替,人與妖魔之間的界限也開始變得不甚分明,偶爾也會有些幸運的人在這個時刻看到往日不曾得見的,僅出現在幻想或鬼怪故事中才能看到的景象,比如說在某個時刻與人類世界重合的鬼市什麼的。跟聞人白一同站在高處看着下方妖怪們忙碌着準備場地的夏目微微側頭看着身邊高大的男人,爲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您要捨棄他們了麼?”他下意識的問道,“捨棄那些一直在等待您的歸來,一心仰慕並思念您的大家麼?”
“不過是離別罷了,這是個誰離了誰都能照樣活下去的世界,更何況他們已經不需要庇護了。”聞人白微微低垂下眼睛,看着下方隨着天色暗淡下來而逐漸亮起充作照明燈籠的狐火,“即便我不在,他們不也活的很好麼,再說了,所謂琥珀森是琥珀主的領域這種認知,我從來就沒有成人過啊。”
“聽他們說琥珀森如今已經消失了,但是您對他們難道就沒有一點的不捨麼?他們只是您隨時可以丟棄的存在麼!還是說您在爲他們並沒有守護好森林而憤怒!”詰問的話語脫口而出,這實在是太過於無禮了,更何況對方雖然看上去非常的溫和,但實際上也還是一個大妖怪,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爲自己的問題生氣。但是夏目卻並不爲此感到後悔,從來到這裡起,自己與八原上的那些妖怪們成爲朋友,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
“你搞錯了兩點,首先並非有琥珀森的存在纔有琥珀主,而是現有琥珀主後有琥珀森,其次就是,我從來都沒有親口承認過我是琥珀主,這個稱號不過是被他們擅自抱以期待而增加的罷了。”聞人白忽然伸手摸了摸夏目的頭,“你是個很好也很心軟的孩子,和玲子一樣對於身處黑暗之中的妖怪具有非常強大的吸引力,但是你不應該與他們交往過密,那對你並不好,夏目,如果被妖怪過度吸引的話,最終的結果不是被吃掉就是也會被同化成妖怪,尤其是你同樣具有如此強大的天賦。”
夏目用力的揮開聞人白的手,他的臉漲得通紅,並不是害羞,而是爲了聞人白的話感到氣憤:“大家,大家都是那麼的懷念您,儘管那片森林不在了,但是大家都爲自己身爲您的子民而感到驕傲,並且爲了自己沒能守護好森林不得不離開這件事非常的自責難過,雖然沒有人主動提起過,可是偶爾他們喝醉的時候也會非常驕傲的提起您,並且爲此感到榮幸,您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他怒氣衝衝的指着下方氣氛歡快的景象,“看吶,他們在得知您的歸來後第一時間就準備起了慶典,我不知道妖怪的慶典是什麼樣子,可是他們卻非常努力的學習人類舉辦慶典的場景,這難道不是專門爲了讓您開心而做的麼!”
雖然樣子和靈力跟玲子很像,但是在性格方面這孩子要更加的柔軟一些,聞人白看着淺色的眼眸映着狐火,一副‘我超兇’的樣子,忍不住低聲的笑了起來,很快,他的笑聲越來越大,驚飛了旁邊樹上一羣棲息的鳥。
人還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生物啊,弱小卻具有無限成長的可能性,明明誕生下來時同爲一片空白,卻因爲際遇、成長與經歷長成各不相同的性格。身處豪門卻被嬌慣壞始終長不大的孩子,身處逆境卻最終經歷磨難成長爲出色的大人,或循着生活隨波逐流,或不肯認輸的逆流而上,被慾望、野心不斷地催動着,不斷地前進着,在短暫的時間中迸發出光輝,難怪會被天道如此的鐘愛。
“真是個溫柔的孩子,和凜、卡蓮還有士郎完全是不同的存在,真可惜沒法把你介紹給他們。”聞人白其實還是很喜歡看一羣幼崽聚在一起彼此磨着爪子玩鬧的景象,不過如果把夏目介紹給他們的話,大約就是把食草動物推進食肉動物的嘴裡了吧,雖然有一種叫做鋼牙小白兔的存在,但是即便如此戰鬥力也實在是太弱了點,會被吃的渣都不剩吧。
“我呢,其實是非常任性的,本來不來見他們也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覺得稍微折騰一下才顯得更熱鬧一點麼。”回想起那段經常連睡都睡不安穩的日子,聞人白有點不太確定的撓了撓臉頰,“很久以前經常被那幫傢伙吵醒主持每三十年一次的祭典,說起來名目是爲了慶祝啥的記不清了,但本質上似乎是相親大會來的?”
相親大會?那幫傢伙舉行的相親大會,還每三十年一次,但是這樣的話爲啥還會有那麼多的光棍和老不正經?難道是爲了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夏目的眼神忍不住的往聞人白身上飄,每三十年就被逼一次婚什麼的,要是他大約也是要一跑幾百年的吧。
“快要開始了啊,等會記得跟我在一起。”聞人白忽然伸手按在夏目的肩上,“乖孩子,呼喚我的名字。”
“什麼?”
“呼喚我的名字。”聞人白微微勾起嘴脣,在聲音中摻雜了一些蠱惑的力量,“你知道的,不是那個稱號,而是我的名字,叫出來。”
“不,我——”夏目緊緊地咬着牙拒絕,神志漸漸模糊起來,卻始終記得自己不能隨便叫出別人的名字,即便是妖怪也不行,因爲對於妖怪而言,名字更加的重要。
嘖,真是個意志堅強的小傢伙,不過也僅僅止步於此了,聞人白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後面不遠處的樹林裡的兩個上級妖怪,隨即加強了術法:“呼喚我的名字,我幫你解決後患。”
夏目的眼神空白了一瞬,順着聞人白的術法叫出了刻在那塊藍色琥珀上刻下的字。旋即他立刻清醒過來,惱火的瞪着聞人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到底有多危險,就算你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琥珀主,也會被那個妖怪詛咒的!”
“不過是個小小的邀請而已,祂會來的,更何況我的名字可不是隨便誰都能輕易詛咒的,無論多麼的相似,但力量體系終歸有所不同,也不會有什麼影響。”聞人白無所謂的聳聳肩,指了指後方的樹林,“不介紹下你的兩個小朋友麼,夏目。”
“什麼?”順着聞人白指的方向,夏目看到了三筱和丙,他衝着兩個妖怪招了招手,“你們也來啦,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
“久聞大名,平安時期威名顯赫一度失蹤如今又再次出現的琥珀主。”丙磕了磕手中的煙桿,姿態嫵媚的理了理自己的頭髮,然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雖然非常仰慕您這樣強大的妖怪,但是很抱歉,我並不喜歡男性,不過夏目是個例外哦。”她注意到夏目此刻的打扮,臉上露出喜愛又哀怨的表情,“真是可愛的打扮,不過爲什麼夏目要是男孩子,如果跟玲子一樣的女孩子我一定要帶——”
“丙,不要太過無禮了。”木馬妖怪三筱低喝一聲阻止了丙,他低頭向聞人白行禮,神態恭謹卻直言不諱的問他,“歡迎您的歸來,此次您的目的是要帶着您的眷族離開八原麼?”雖然很有可能會激怒這位曾經聲名顯赫直到今日也仍舊具有威懾力的大妖怪,但是倘若他真的要帶走那些幾百年來已經徹底在這裡紮根的妖怪的話,這裡一定會力量減弱引其他勢力的覬覦,這可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只是來處理一些事情而已,琥珀森已經不存在了,而且他們現在是八原的妖怪不是麼。”聞人白偏頭看着下方因爲天色徹底暗下來而顯得燈火通明的慶典會場,“慶典開始了,我可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夏目,我帶你下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