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最美妙的時場景便是這樣的黃昏,帶着落日的昏黃餘韻,又有殘存的日光親吻着臉頰,飛鳥從頭頂劃過,撐開的翅膀像要擁抱夜色,而風從天上來,像個痞笑的少年,撩開了少女的裙襬。
弗蘭賽絲坐在長椅上發呆。
她微眯着眼,渾身姿態是慵懶,波西米亞的長裙被她折扣着,避免了落到地上的糟糕待遇。有灰白色的蝴蝶撲棱着翅膀從她的眼角劃過,像是想要落下一個含羞帶怯的吻,只是彷彿蜻蜓點水劃開水波,漾出了聲響,她倏地睜開了眼,驚擾了它的飛行,是以錯過了蝶的親近。
然後她站了起來。
布萊恩公園的風景一向很好,而現下正是飯點,是以來往的人煙稀少,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卻只能聽到草叢裡窸窸窣窣的蟲鳴。
她其實並不擅長找人。
雖然在瓦倫丁面前誇口說肯定能解決問題,但其實她完全不知道怎麼找到那個除了性別之外一無所知的A先生。
她唯一的籌碼是自己。
她相信如果A先生真的那麼“喜歡”她的話,一定不會錯過落單的她的。
只是她在這公園昏昏欲睡了大半個下午,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有各種各樣的神色,她看到的,她注意到的,卻全都沒有值得懷疑的。
因爲對方這樣的警戒度和忍耐度,她默默把對方的危險度在心中拉高了一大截。
但她想到對方既然能夠不動聲色的弄到她的家庭地址,又面色冷靜的殺死她的女僕,必然也不至於被她這樣拙劣的手段吸引出拙劣的出場,是以這樣的一無所獲她也不算多少失望。
而大概是鬼使神差,離開公園的時候,她再度注意到了旁邊的音像店。
就是在那裡,她第一次碰見了可愛的皮特羅。
留聲機放着熟悉的歌,她在店門口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到的是熟悉的自己,攤位上的專輯也已經所剩無幾,幾秒以後她露出了個微笑。
“皮特羅。”
再次的再次的再次巧遇。
少年露出訝異的神色,他手裡握着的是她的新專輯,《unrequited love》,那是在這個季節突然躁動的暗戀味道,泛着某種意猶未盡的甜味。
少年的地下室在短暫的時間裡又迎來了名爲留聲機的新房客,她的一張專輯被反反覆覆地聽,偶爾他會來淘淘新貨,爲耳朵帶來新的悅耳。
結果卻和好感對象不期而遇。
“……弗蘭賽絲,好巧,你也來買東西麼?”
誠實地接下了她的招呼後,他猶感不足的補上了後半句,只是那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什麼蠢問題。
作爲演唱者的弗蘭賽絲怎麼可能會缺自己的專輯?
丟完人的他下意識地閉了嘴,順便放低了手上的東西,似乎是想往身後藏,她體貼地沒多問他買了什麼東西,只是朝外偏了偏頭,“我在外門等你?”
片刻後他結完賬出了音像店。
她看他臉上些微殘留的尷尬就猜到其實他原本並沒有付錢的打算,只是在她面前他的良知突然甦醒,他看起來就像個偶遇了偶像的小粉絲,茫然的臉上殘留了兩分的不知所措。
——把站在一旁的弗蘭賽絲萌的那叫一個小鹿亂撞。
離開音像店的時候她其實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邀請皮特羅共進晚餐,畢竟她確信,A先生的監控無處不在,但她想着皮特羅那突破人類認知的速度,又默默地對他滿懷了信心。
而且再不濟也還有她啊。
弗蘭賽絲對自己的信心一向很足。
這一次的“約會”地點自然不是咖啡廳那麼高大上的地方——她還記得他當時的不適應,是以這一次他們去的是普通的路邊小餐館,店裡的人並不多,她很隨意的點了招牌的菜式把選擇權讓給了皮特羅,少年猶豫了一下,做出了和她一樣的選擇。
爲他們上菜的服務員是個長相很普通的男人,看見她的時候笑的有些羞澀,弗蘭賽絲猜這大概是自己的粉絲,但不太敢上前確認,她也沒避嫌沒主動開口,事實上她相信對方一定會耐不住性子,果然沒幾分鐘後,對方就抱着菜單上了前,在他們點完菜之後就然後突然試探性地開口問,“你是弗蘭賽絲麼?”
“當然不是啊,”她面不改色的信口開河,“他們都說我和她長的很像呢,不過我覺得她比我長的好看多了。”
作爲歌手的弗蘭賽絲所有公開場合的照片都是妝後,所以她有十足的把握騙過那些沒被套路過的粉絲。
男服務生的表情有點失落和尷尬,看得出來問這種問題用了他不少的勇氣:“是……是這樣的麼?不好意思!我去幫你們把菜報上去!”
而沒過多久之後,新的服務生就帶着他們的飯菜來了。
見到是陌生的臉,她只以爲是規矩,飯菜看起來很清淡,但也很誘人,她並不是那麼講究食品檔次的人,畢竟她也是有曾經的人。
過去她甚至和瓦倫丁在路邊小店大口喝酒過的,唯一讓她頭疼的是蔥:她對有任何這玩意的食物都深惡痛絕,而她剛剛卻因爲巧遇粉絲的緣故忘記吩咐了。
現在她說不想吃了還來得及麼?
弗蘭賽絲的內心很痛苦,但弗蘭賽絲不說。
大概是見到她猶豫的樣子,皮特羅開口道,“很難吃?”
“沒有啊,”下意識的不想被人知道自己那麼羞恥的理由,是以她下一秒就滿臉真誠地看着少年剔透的眸子開始滿嘴跑火車,“可是皮特羅吃東西的樣子太可愛了,我完全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去吃我的食物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