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岑從蘭薛哪兒借了點人,把黑風寨裡的糧食搬下山分發給飢腸轆轆的百姓。袁曜還在調查少女失蹤的案件,徐岑在外面也沒閒着。
龍王之說在惶恐的百姓中間傳的愈發熱烈,兗州城裡甚至還聚集了一堆江湖術士,一個個的都藉着人們的恐懼瘋狂搜颳着百姓所剩不多的財產,偏偏這堆愚民還把這些術士當做救星高高供起
徐岑正定睛看着眼前這個江湖術士。
只見這人身上穿着一聲不倫不類的褂子,單手握着把就是破銅爛鐵的劍,連刃都沒開。他用閒着的那隻手拿了張符紙拍在桌子上用硃砂隨隨便便畫了些什麼東西,然後拿起來,拋到空中。然後含一口酒,用劍去刺那張符紙,酒水從術士嘴巴里噴出來,噴完之後有幾滴掛在嘴角不肯下落。徐岑十分懷疑那是這人的口水。術士想耍個帥糊弄糊弄百姓,然而手上的功夫不到家,劍從符紙旁邊劃過,符紙當着一河灘百姓的面飄飄悠悠地落到地上。
一陣噓聲。
這術士行騙也是老手,見這種情形絲毫不着急,反而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他清清嗓子說道:“本道長這是爲了你們擔心啊。”
百姓被他唬的一愣。
他指着地上的符紙裝模作樣:“你們看看,連這河裡的龍王都不肯收你們的東西。你們這罪孽大了啊!”
被他嚇到的百姓連忙跪倒一片。徐岑見到這幅情景冷哼一聲,引來一片側目。
人羣裡一較爲有威望的白髮老者伏在術士腳下,求救聲聲聲懇切:“求求道長救救我們吧!”說話間一拜三叩,十分誠懇。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跪倒了一大片。
術士看着腳下伏着的老者心裡竊喜,他面上絲毫不顯,單手捋着他下巴上一小撮滑稽的山羊鬍子,沉吟片刻:“這龍王爺怒了,可是難辦吶。”
徐岑摸摸自己下巴,冷眼看着這術士打算弄出什麼風波。
術士接着說道:“你們之前請過的都是江湖騙子啊。這些騙子沒能消除你們的罪孽,還讓龍王記恨上了你們。”
老者頭低得更深了,白髮上沾染了泥土都沒有察覺。他怕得聲音都開始顫抖。“求求大人救救我們!”徐岑從他的角度看去,老者的頭髮上都是泥巴,身體因爲緊張不住顫抖。徐岑眉頭愈鎖愈緊。
術士身上從身上斜披着的土黃色褡褳裡掏出一把符紙,往空中隨便一灑,符紙紛紛揚揚四散,有那麼一兩張落到河裡沾上了水。術士立即激動地大喊大叫:“龍王爺同意和你們聊聊了!”
一羣人感激涕零,恨不得跪倒在術士腳下感謝他的大恩大德。
徐岑心裡覺得好笑,打算再看看這術士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術士神神叨叨的,似乎真的通過幾張符紙在和河裡的龍王對話。他神色時而緊張,時而舒緩,時而又繃緊了一身肌肉,做出畢恭畢敬的樣子來,而後又跪下身子,衝着河的方向磕了個頭。他這副神情唬得河岸上跪着的人們對他深信不疑。
他神色凝重,伸出右手,粗粗胖胖的手指瞎掐了幾下,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們之前是不是沒給過龍王爺祭品?”
老者仰頭看着術士,一臉緊張:“道長啊,您就行行好,救救我們吧!龍王爺是不是說了什麼啊,您就告訴我們吧!”
術士沉重地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龍王爺最近缺幾個好看的婢女,你們擇個良辰吉日送三個妙齡少女給龍王爺,他高興了你們也就能高興。”
老者顯然是被他這話嚇到了,原來城裡丟的那些姑娘竟然是因爲龍王爺嗎?縱使他心有不甘,想想族裡的其他人,想想剛生下來不久的小孫子,還是點點頭,畢恭畢敬回覆到:“請道長放心,我們這就給龍王大人挑祭品。”
這些人比想象中的還好騙,倒是省下了不少力氣,術士喜出望外,臉上的表情就快繃不住了。他擡起袖子掩蓋自己扭曲的表情,說道:“這不是我放不放心的問題,你們準備不好祭品得罪的是河裡的那位大神,和我一文錢關係沒有,孰輕孰重,你們要拎得清。”說話間他放下袖子朝着河的方向做了個拱手的動作。
這場鬧劇就這麼暫且中場休息。
徐岑近幾日過度擔心袁曜的安危,睡不安穩,甚至多次夢見袁曜被人虐待,氣息奄奄,危在旦夕。那次袁曜一身血躺在安西仁書房裡的場景實在是給徐岑嚇得半死,若是再來一次,徐岑十分懷疑自己會不會崩潰。他發現自己對袁曜的感情有些微妙,若是袁曜離開他的視線他就會開始慌亂,要是袁曜和晏久多說了幾句話,動作稍微親密一點點他就想把晏久拽走,甚至想拆了晏久。看見袁曜受傷的時候他更是緊張得快要瘋掉,恨不得那些傷口都在自己身上,他想把這個字雁陽的傢伙捧在心上,他的人不該受到一點點傷害的。
徐岑知道這種情感不對,是背德,可是他忍不住去想,忍不住自作主張陷入名爲袁雁陽的沼澤裡。
袁曜已經離開七天了,徐岑坐不住了,叫他這麼煎熬的等着他做不到。徐岑向蘭薛借了人手,按照袁曜之前用過的辦法去尋找他的足跡。
一隻藍翼銀斑的蛺蝶從徐岑指尖的荷包裡飛出,它的翅膀散發着點點熒光,伴着月色,在夜裡煞是好看。徐岑一顆心因爲擔心徐岑快燒焦了,哪裡有什麼心思去看美景。他眼睛狠狠盯着蛺蝶,恨不得化作那隻蝶,好能早些奔赴到袁曜身邊。
徐岑帶着人破門而入時袁曜正啃着餅子,這餅子是那個女孩省下來給他留着的,接過餅子袁曜心裡一暖。他從衣服上撕下來幾條布纏在四肢的傷口上,簡單的處理了下,好讓傷口處的血流的慢點。這時袁曜看見徐岑久違了的臉不禁一愣,良久才緩緩開口:“你來了啊?”他聲音一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這聲音像是被人拿腳按在滿是砂石的地上狠狠摩擦一樣。
這聲音落入徐岑耳中引起他滿心的疼,他單膝跪地,衝着袁曜:“屬下救駕來遲,請殿下責罰。”
袁曜搖搖頭,撐着疼痛的身體要走上前去扶起徐岑。奈何他太困太累,沒走幾步就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裡,呼吸平穩,睡着了。
徐岑看着這樣的袁曜,一陣心疼摻雜着自責襲上心頭。他沉着臉,揮揮手,冷聲道:“全部帶走!打入大牢!”什麼無辜的不無辜的都等着他的雁陽醒來再說。
這七日裡袁曜吃不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圈。徐岑把他抱在懷裡,用手細細撫摸他瘦的突出的顴骨。期間袁曜眼睫快速扇動,似乎是夢見了什麼讓他害怕的事情。徐岑把左手蓋在他的眼睛上,同時用右手輕輕拍着他的背。袁曜的眼睫毛跟把小扇子一樣,扇呀扇的徐岑感覺到手心有一陣一陣細微的癢傳到頭頂。
待到袁曜的呼吸平穩之後,徐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回牀上,掀開他被子的一角給他上藥。袁曜的衣服剛回來時就被徐岑除盡,他那白皙的皮膚上如今疊了一層又一層的傷口,看得徐岑觸目驚心。他還記得眼前這人出京之前還是個玉一般的俊朗少年啊,現在雖然仍然俊朗,可是身上這些傷口卻時時刻刻張牙舞爪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袁曜實在是累極了,這一睡就過去了一天,徐岑一直守在他牀邊寸步不離。袁曜起身的動作驚醒了伏在他身上的徐岑,徐岑一睜眼,眼白上爬滿了紅血絲,他的聲音裡透露着的疲倦讓人難以忽略。
“醒了?你餓了嗎,我讓人溫了粥。”
袁曜緊繃了七天的神經終於能夠得以放鬆,整個人都是懶懶的,癱在牀上不想動彈。徐岑給他端來了粥,吃過粥袁曜怎麼也睡不着了,徐岑強撐着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兩人不過是說一些這幾日各自收集到的信息,當袁曜說到有個女孩幫了他時徐岑的笑容微妙的凝滯了一下。袁曜提起自己在地宮裡的遭遇時,徐岑整個人都要沉浸到悔恨裡了,他就不該讓袁曜去。雖說袁曜現在說來是一派雲淡風輕,徐岑還是能想象到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他身上的傷是一碼事,聽他本人說又是一碼事,徐岑現在恨不得立即衝到大牢裡把打過袁曜的人揪出來,把袁曜受過的苦盡數加倍奉還給他。
徐岑簡單把兗州城裡的術士的事和袁曜說了,袁曜面色凝重,吩咐人暗中控制這些術士。
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的緣故,袁曜腦仁開始疼,他閉着眼睛輕輕揉着太陽穴,輕聲道:“兗州大牢裡這回放不下了吧。”
徐岑知道他有心讓氛圍輕鬆一些,這些日子他們目光所見的都太沉重了。徐岑輕笑,應道:“是啊。”
袁曜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徐岑從荷包裡捏出那隻蛺蝶,示意袁曜。
袁曜在眯着眼睛剛剛看清那隻蛺蝶就猛地一巴掌拍到徐岑手上:“這蝴蝶你從哪兒拿到的?!誰讓你碰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