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生生擲地有聲的話語,將退路一併堵死。
林峰心裡當即一嘆,這三娘子也真是,竟不問明是何事,便貿貿然答應了!他緊抿雙脣,瞅着沈日鳴的眼光便多了幾分擔憂。
不過沈日鳴卻是未注意到林峰這邊,她的小臉上因爲興奮而略顯通紅,在說過願意之後,便即追問:“不知是什麼事?晚輩洗耳恭聽!”
幾位當家的又互望了一眼,大當家的即道:“我等想聘請郎君護送玉觀音到玉城碧家!”
沈日鳴怔了一下。
幾位當家的見狀,只道她是後悔,心裡也是一緊。卻聽沈日鳴緩緩應道:
“玉城碧家嗎?甚好!”
幾位當家的面面相覷,之後,即長舒了一口氣,一個個面露笑意:“如此,稍後即爲郎君踐行!”
玉城碧家,正是沈日鳴此次護送方家小妾回去的目的地——碧悠雲家。沒想到事情竟有這樣湊巧的,沈日鳴怎能不覺得既意外又興奮?
轉頭,卻意外地發覺林峰似有隱憂之色,沈日鳴只道他是因被衆人冷落得久了,便也沒太在意,寬寬地問了一句:
“林峰,你不高興?”
正自沉思的林峰不防她會突然來問,微微地吃了一驚,旋即回神,他低聲說道:“你不覺得他們利用你,在做一件危險的事情嗎?”
沈日鳴微微一愣,她倒從未想到這一層上來,當即面上一呆,心中仔細想來,卻隱隱約約,竟然有了受欺騙的感覺:“林峰,我當真是被騙了?”
她說這話發此疑問之時,面上光華盡褪,先前的那股神采亦消失無蹤,臉上一團的遲疑同迷茫。
林峰暗覺一悔,正要說點什麼,卻驀然發現沈日鳴正目光炯炯望了自己,語氣平靜而認真:“即使被騙,那又如何?林峰,你可知我現在的處境?”
這一句緩而不慢的問話,聲音低柔卻不沉重,但是,卻令得林峰心內一震,他定定地望着她,自己與三娘子,不同的命運,卻有着相似的處境。他並沒有忘記她的處境,而她,卻也從
來不瞭解他的處境。但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卻像已明瞭了他。
那副深沉,在兩人之間,也只是短短的停留於一剎。當發現林峰因了自己這句話而陷入沉默中時,沈日鳴竟然覺出一種傷感。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真是陌生啊。於是,她堆起笑臉,用輕鬆的語調說:“其實這一趟路,我雖走的是一趟,卻是同時賺了兩筆銀兩。這麼好的差事,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呢!”
林峰的心還未來得及從沉重轉向沉痛,卻就又爲她這樣的話而轉移了注意力,“賺了兩筆?”
沈日鳴見他又是往日那樣一副呆頭鵝的模樣,知道他是不難過了,心裡也是一輕,不禁橫了他一眼,嘴裡卻輕輕罵了他一句:“笨蛋……”
說完,即步出了平安鏢局的書房。外面,已經有鏢師準備過來請人,要爲沈日鳴走鏢壯行了。
被罵了笨蛋的林峰,初時一愣,隨即又是一笑。看到已跨出門去猶返身過來衝自己招手的沈日鳴,他已來不及收起這副笑容,然而,他正身處暗處,沈日鳴雖是往他看但她人在光下,竟是視而不見他的笑容了。
站在暗處已久的林峰暗歎了一口氣,清晰看見在光下的沈日鳴,從她那略顯焦急的表情便知,她沒有發現他的笑。不知爲何,他竟忽然生出一股惆悵,隱隱地,竟是盼着她,能夠多看自己一眼,最好,也能夠看到他的笑臉。
這樣無聲的嘆息與沉默交替着進行中時,平安鏢局的大院裡頭,已是人影如雲,平安鏢局的人們開始了爲沈日鳴出鏢的餞行活動。
沈日鳴雖爲娘子,但因隱瞞身份故,一直以郎君自居。而平安鏢局的人並不知她來歷,也來不及打探她的底細,便按照慣例,朝英雄敬酒。而實則,平安鏢局掌事的那幾位當家的,將此次榮辱押到沈日鳴這個未知少年的身上,也是再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迫不得已而爲之了。
那酒烈性極猛,正因爲猛,才更顯他們對沈日鳴的敬重與倚賴。
沈日鳴聞得那濃烈的酒味後,眉頭便皺了皺。
但猶豫之後,她便接過那滿滿一大碗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數聲,再放下碗,朝地上倒扣時,早已是幹了。
衆人紛紛喝彩,隨即,又有人敬來一杯滿滿的酒。
喝下一碗酒後,沈日鳴頓覺所有的熱量與血氣均一股腦涌向脖子以上,眼前開始有些迷濛,頭腦也感覺有些暈沉了。
可是,有了第一碗以後,又怎能拒絕接下來的第二碗、第三碗!她苦着臉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定格在她面前的酒,迷迷糊糊地問道:
“這是我的酒嗎?”
衆人的目光一直關注在她臉上,此刻見她發問,卻只道她嫌酒太少,即刻有人換來一大罈子酒,喜滋滋地端過來,那鏢師嗓門粗大,大聲朝她敬酒:“郎君請!”
沈日鳴張了張嘴,瞪着眼前剛剛被換上來的酒罈,心裡嘀咕而又有些無助:自己是喝呢,還是不喝?她依稀記得,上回因爲殘廢公子的事情,自己喝了一次悶酒,然後,然後就在林峰面前出了糗……雖然林峰本人沒有說什麼,可是隻要一想到那個,後來從酒保那處知道,自己吐得林峰一身髒……
然而下一瞬,那一大罈子酒卻被一隻長臂揮了一下。
“啪!”
伴隨着一聲清脆的巨響,那隻足有小孩兒腦袋大的酒罈子就碎落一地,裡面醇香的酒灑了一地,濃烈的酒香頓時擴散開來。
院中有了一瞬短暫的寂靜。
響聲卻也驚醒了已經微有醉意的沈日鳴,她帶着一臉的不解,扭頭瞪着伸手把酒打落在地的林峰,嘟嘟囔囔卻十分清楚地問道:
“你爲什麼要打碎我的酒罈?”
因是沈日鳴的朋友,故而,衆人對林峰此舉雖有惱意,面有怒色,但卻未有一人首先質問。現在見沈日鳴發話了,便都將目光盯在林峰身上,看他作何解釋。
林峰卻是視而不見,恍似不覺,只是專注地盯着沈日鳴,喝過酒的她,就算是在這裡淡淡的光照下,也能清楚瞧見,她臉上的膚色甚美,脣也鮮豔欲滴,令人情不自禁要伸指觸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