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陰雨綿綿,月亮被厚厚的雲層所籠罩,月上樹梢的景觀沒有出現。
萬固如何判定毅虹懸樑倒掛的時間長短呢?他覺得時間長總比短好,硬是等到公雞打鳴才把她從屋樑上放下來,此時她已奄奄一息。
沈家人關心的並不完全是毅虹的死活,更多的是關注她肚子中的孩子有沒有墮下來。毅虹被平放在牀上,她娘、姐姐毅彩和妹妹毅花三人輪流值守,一方面照顧毅虹起居,一方面等待流產的奇蹟出現。等了三天三夜,沒有任何動靜。她們孃兒仨灰心了,萬固卻說,女人之見,地府的仙方豈能無效?又過了三天,毅虹的身體漸漸恢復,可是還沒出現小產的跡象。
這可把沈家人急壞了,毅虹吃了那麼多苦,怎麼一點效果都沒有?仙方到底“仙”在哪裡?他們開始懷疑仙方,於是萬固去找那位仙人理論。
仙人向萬固問明情況後說,不應該如此呀,別急別急,再去地府一趟查明原因。仙人像第一次那樣,嘴唸咒語,片刻昏睡過去,不到半小時他醒過來說,事主倒掛時長滿了一復時,地府陰兵正準備捉拿她腹中妖孽,見事主仍然在受懸樑倒掛之刑,陰兵只得收兵回府。因爲地府有令,在事主受刑時不得捉拿。此後不久,公蛇精帶着一麻袋的鈔票,找地府的大官馬面求情,希望不要打掉毅虹腹中的幼蛇。馬面瞥了鼓鼓的麻袋一眼,說:“生命誠可貴,幼蛇的命也是命。”公蛇精磕頭謝恩感激涕零。
萬固急得又是跺腳又是扇耳光,恨自己沒有把握好時間,致使毅虹懸樑倒掛超時,被公蛇精鑽了空子,失去墮胎良機。他仰頭長嘆,老天爺啊,爲什麼要捉弄咱沈家呢?
值得慶幸的是,毅虹雖然遭受了毒打、灌墮胎藥、懸樑倒掛的殘忍折磨,但腹中的孩子依舊安然無恙。
毅虹知道,父親的脾氣很擰,全家人沒有不怕他的。面對懷孕的她,萬固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冷酷、殘忍,過去的父愛和對毅虹的特別呵護蕩然無存。對於她腹中的胎兒,他是不會就此罷休的。究竟還會使出什麼喪盡天良的絕招?她猜不透。
毅虹躺在牀上,無神的雙眼望着窗外,祈禱着上蒼顯靈開恩救救孩子。一陣風穿過窗戶直刮她的軀體,使她周身劇烈顫抖,她害怕了。頓時,絲絲冷氣從髮根竄出,淋漓的冷汗流淌到傷口,就像撒了一把鹽。雖然很疼很疼,但這種劇痛一會兒就被噩夢所吞噬。
萬固摘下一扇門,置於堂屋正中。全家人一起動手,像屠夫殺豬一樣把毅虹摁在門板上,毅虹仰面朝天,被繩子綁得嚴嚴實實,人與門板形成一個整體。她竭力反抗,門板與地面碰撞摩擦,咔嚓作響,讓人膽寒。
毅虹被扒掉衣服,露出了白皙圓鼓的小腹。她娘和毅千、毅裡、毅彩、毅花站在四周,觀摩萬固示範。
萬固蹲下身體,踩在毅虹的小腹上,然後雙腳起跳。毅虹的小腹,不,是腹中的孩子,承受着萬固身體自由落體運動的強烈衝擊。
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小腹像氣球一樣爆裂,鮮血似鋼花飛濺,腹中的小生命瞬間化爲一汪黑色的血。毅虹嘴脣微顫,發出比蚊子叫聲還要低婉的悽慘聲:“救……救……伢兒……”
噩夢使毅虹啊啊慘叫,她立即蹦下牀,直衝房門,但房門緊閉,不但鎖着而且還有毅彩把守着。她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嘴裡像祥林嫂一樣呼喚着“救救孩子”。恍惚中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只有金鎖能救這條小生命。
對,把金鎖招供出去,用全國人民學習解放軍的影響和金家這個光榮人家的力量挽救寶寶的生命。
然而,金家會出面救孩子嗎?
隊長金楚生對社員總是兇巴巴的,但一見毅虹就笑容可掬,顯得十分和善。金鎖娘當過她一個月的奶媽,毅虹的生命中活躍着她的因子。再說金鎖娘一向聽從金楚生的,唯唯諾諾,逆來順受。這是金家的後代,二老豈能不管?
毅虹似乎有了幾份信心,可一想起金鎖的姐姐金來弟,她就像泄了氣的皮球。這個假小子,對父母不是呼來就是喝去,不知啥原因,金楚生總是讓她三分,好像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上似的。萬一金來弟大鬧天宮,金楚生夫婦還能招架嗎?
倘若事情鬧大了,誰能保證不會捅到金鎖的部隊?他還能繼續當兵嗎?毅虹搖搖頭,看來,金家也是靠不住的。
毅虹決定了,必須保住秘密,保住金鎖。他是孩子的父親,只要還是解放軍,就有能力和辦法保護寶寶。
眼下,在孩子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三十六計聯繫上金鎖纔是上計。
金鎖臨別前與毅虹約定,由高中同學白寧幫助轉交書信。也不知道啥原因,他入伍近三個月,毅虹一封信也沒有收到。難道是新兵不讓寫信?難道交通閉塞郵寄時間漫長?
不,不會的,可能是白寧出了什麼狀況,毅虹想去找她問一問。
毅虹在家被折磨了六七天,人們紛紛猜測,她爲什麼那麼長時間不出工?說三道四,什麼版本都有。萬固若是聽到了,很可能會更瘋狂更殘忍。他由於一時沒有想出對付毅虹的主意,爲了掩人耳目,就讓她正常出工。
雖然身上傷痕累累,但毅虹從心底裡還是樂意出工的。是的,只有正常出工,纔有面見白寧的機會。
隊長金楚生看着毅虹病歪歪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聽老人說西施生病捧腹也很美,她不就是咱隊裡的西施嗎?
毅虹見他打量自己,就覺得是請假去海通城的好機會。
金楚生不僅爽快地答應了她進城的請求,還安排了購買植物保護書籍的公幹。這樣,毅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城了。
金隊長對她這樣好,毅虹倒有點不適應,難不成他知道自己與金鎖的事了?他知道肚子中的孩子是老金家的?悠悠萬事有後爲大。其實所謂的好,只不過是對他的孫子好而已。想到這裡,她似乎寬慰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