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城被送往醫院治療,他讓思鎖回梅菜香酒店見媽媽,免得毅虹擔心。思鎖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向城一步,他要好好護理比親生父親還要親的爸爸。
經過檢查,向城失血並不嚴重。這恐怕與思鎖採取的止血方法有關,雖然用打火機燒傷了一些皮肉,但也燒焦了血管,止血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醫生對向城的斷指進行治療包紮後,讓他臥牀休息。這對一般住院病人來說,都是這樣要求的。
思鎖嚴格執行醫囑,毫不妥協,弄得向城哭笑不得。
吃飯不讓下牀,思鎖堅持一口口地喂。這還說得過去,畢竟向城有一隻手不宜多動。但思鎖不讓他坐起來吃飯,這就有些彆扭了。
思鎖這樣做完全是爲向城好,他覺得只要聽醫生的話,傷口就會很快癒合。對於如此善良懂事的孩子,向城如何忍心挫傷他的善心,也就勉強接受了。
思鎖雖然已經是老大不小的男孩了,但什麼時候做過這種餵飯的活兒?他十分用心非常盡力,但不免磕磕碰碰,掉掉落落。向城昂着頭,伸長脖頸,竭力配合思鎖送到嘴邊的飯菜。嗨,總體上還是默契的。但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把飯菜灑到被子上、脖子上。每每潑了湯汁,灑了飯菜,向城總是說,沒事,沒事。被子髒了有護工洗,脖子沾了飯菜有思鎖擦,擔心什麼?逗得思鎖咯咯直樂。
護士讚歎地說,瞧這父子倆,真像親兄弟一樣。
在牀上大小便,對於向城來說真是太爲難他了。思鎖逼他平躺在牀上,輕輕地在屁股下面塞個塑料便盆,說:“爸爸,想尿就尿,想拉就拉。”
向城還是不想掃思鎖的興,試了多少回,神經就是不聽使喚,稍有點便意就莫名其妙地提肛,哪裡便得出來啊?
思鎖爲他着急,就學着媽媽爲他小時候把尿把屎的做法,發出噓噓的吹哨聲。向城撲哧一笑,噴出了一串尿,把被子和褥子都弄溼了。於是,他就靜下心來,想來個痛痛快快,誰知?再也尿不出來了。
向城央求思鎖手下留情,讓他去衛生間解手。思鎖卻說,在學校聽老師的,在醫院應該聽醫生的,醫生不在當然就應該聽家屬的。他把自己當成家屬,嚴格地管理着向城。
向城也不是故意不與思鎖配合,確實憋尿很久,他實在受不了,就一屁股坐起來想下牀去尿。
思鎖跟他親生父親金鎖一樣,是籃球場上的健將,肌肉發達,力氣不小。他一下子就把向城摁在牀上,說:“爸爸,你得聽話,醫生不讓你下牀。”
向城無奈地說:“思鎖,我這是斷指包紮,不是接指,沒有那麼多講究。我在牀上實在小不出來啊。”
“爸爸,聽醫生的,不下牀,憋急了就能尿出來的。”思鎖說話雖然溫和,但很固執,一點點都不讓步。
“哎呦,哎呦……”向城難受得直叫。
“爸爸,怎麼啦?”思鎖緊張地問。
“快快……快叫……醫生。”向城斷斷續續地說。
醫生摸了摸向城鼓得如氣球的小肚子說,憋尿時間太長,失去了自己排出的能力,只能用導尿管導尿。
一會兒時間就排滿一袋。好在護士幫忙,思鎖哪會換尿袋?向城這一泡尿啊,連排三袋,倒了滿滿一痰盂。
護士說:“你也真行,以後可不能這樣憋,有尿意就下牀去尿。”
向城輕鬆了,他看着思鎖,擠眉弄眼。思鎖心想,遵照醫囑有什麼錯?醫生叫臥牀,護士叫有尿意就下牀,聽誰的?他又想,自己確實太教條了,把爸爸憋成這個樣子,不然也不需要插導尿管。思鎖有些不好意了,爲了轉移尷尬窘態,他端起裝滿尿的痰盂,說:“爸爸,我去倒尿,你好好休息。”
毅虹、德義、彩香接到公安局的電話,方知思鎖得救了,就火急火燎地趕來醫院。
他們正巧推門進來,與思鎖撞了個正着。撲通的一聲,痰盂掉在地上,病房內外流淌着大片的尿液,中心處竟然照得見人。空痰盂滾向走廊,絆上了行人的腳,被踢得滾來滾去而碰撞牆壁,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思鎖衝到衛生間拿來拖把,尿太多了,怎麼也拖不幹。毅虹想奪過拖把,思鎖不讓。他說:“媽媽,你去陪陪爸爸。我到衛生間把拖把擠一擠再回來。”
經過綁架的磨難,在思鎖的心靈深處真把向城當親爸了。他認爲,只有親生父親纔會冒着生命危險去救兒子,纔有勇氣斷指保護兒子。因此,他決定了,不管媽媽是否同意,這一輩子就認向城爲父親。當着毅虹的面大聲喊爸爸,這是他早就想好的。
兒子這樣稱呼向城,毅虹並不反對。向城深入虎穴斷指保護思鎖,這讓她更願意思鎖喊他爸爸了。
毅虹迫不及待地來到病牀邊。一見向城包紮的手和慘白的臉,淚水就涌了出來。
她雙手捧着他的雙腮,說:“向城,好向城受苦了,我和思鎖、金鎖這輩子都欠你的。”
向城的雙脣被毅虹的雙手擠得噘了起來,足可以掛上油瓶。他的嘴巴里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沒大不了的事,言重了。”
向城看着毅虹的淚珠子一串串往下掉,心疼了,他說:“毅虹姐,別難過,我沒事,挺好。我私下問了醫生,明天就可以出院,只要傷口不感染就沒事。”
毅虹嗔怪地說:“還沒事,爲啥要用導尿管?”
思鎖直起腰,雙手扶着拖把,自責地說:“媽媽,是我不讓爸爸下牀憋的,我真笨死了。”
“好兒子,”向城脫口而出,他忽然覺得當着毅虹的面這樣稱呼思鎖太不合適了,就馬上改口說,“哦,思鎖同學真好,是個男人,有擔當。他都嚴格地管着我呢。”
思鎖撓撓頭,很不好意思,說:“爸爸被我管得太狠了,又受苦了。”
毅虹坐在牀沿上,一直側向向城。她突然站起來,在牀沿邊蹲下,雙眼緊盯向城纏滿紗布的手,似乎要透過布眼看看受傷的手指。鼻子挨着紗布,深深地吸着氣,彷彿想吸盡傷口的所有腥味。她喃喃自語:“傻男人,你爲什麼要對自己這樣心狠?愛我就需要這樣嗎?”
看毅虹那神態,如果向城的手不是有紗布包着,她真想親口吮吸他的斷指,消除他的疼痛。說到底,此時的毅虹,她願意爲向城做一切,什麼都願意給他。
向城看透了毅虹的心思,說:“毅虹姐,真的沒事,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好起來。”
德義向彩香使了個眼色,說:“思鎖,你跟我們回去,這裡有媽媽照顧哩。”
思鎖心領神會,他真希望經過這一場劫難,媽媽能回心轉意,和向城結爲夫妻。他真細心,離開病房時,還輕輕地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