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燁躺在海邊小亭中的藤椅上,海風帶着大海特有腥味鑽進自己的鼻腔裡,那是自己喜歡的味道。
丁怡的突然示愛讓李燁一時無法接受,李燁沒有準備好面對周圍的親人和朋友,不知道當他們發覺自己正在走上一條沒有盡頭的無比艱險的小徑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不解、憤怒還是難過,會不會衆叛親離、會不會刀兵相見,也許會向自己舉起屠刀、也許會痛哭流涕、也許沒有人會理解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做。
李燁不擔心阿布思利他們,他們對大唐沒有絲毫的感情可言,李燁也不用擔心身邊的護衛,他們從來都是身長在自己身上的藤蔓,早已經無法分割。李燁擔心嚴力、擔心丁強、擔心張天成,還擔心齊海,他們是自己的師兄弟、是自己的親人,卻有着各自的家庭和生活,他們會如何選擇,李燁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
再等三年,這是李燁給自己定下的時間,三年後,大唐王朝已經糜爛不堪,遼東半島已經基本建成,那時就是李燁翻開底牌的時候。
李燁沒有信心能說服自己身邊的親人,這是一條兇險無比的道路,沒有人會放棄已經得到的權勢和地位,跟着李燁冒着殺頭的風險重新打拼。造反從來都是冒險家的樂園,也沒有人願意捨棄到手的利益,李燁相信如果自己成功,會有無數的鮮花和阿諛奉承等着自己,雪中送炭不常見,錦上添花的人卻大有人在。
爲了身邊的上百萬流民,李燁必須要走下去,爲了可能出現的五代十國,李燁也必須堅持下去,留給自己的選擇只有一條,那就是必須改變歷史,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去嘗試一下。
石老人的晚霞很美,落日的餘輝灑在海面上,照射到沙灘上,紅的是那麼鮮豔、那麼的燦爛。李燁的心早已經平靜下來,看過餓殍遍野、看過生離死別、看過悲歡離合,炙熱的心早已經冰冷,剩下的只有責任,這是上天賦予李燁的使命也是責任。
初春的海風冰冷的吹在李燁的臉龐,李燁感覺不到任何的寒意,一絲秀髮的清香飄進李燁的鼻腔,淡淡的猶如深澗中的蘭花,“久坐不知香在室,推窗時有蝶飛來”。
李燁睜開眼睛,一張精緻無比的臉龐出現在李燁的面前,離的是那麼的近。上翹的嘴角、挺秀的鼻子,深藍色的雙眸,修長的睫毛,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李燁。
很久沒有跟愛倫親熱過了,一想起那雪白色的肌膚,還有兩條羊脂玉頸瓶一般的小腿,李燁眼神中便充滿了邪惡的慾望。
“不要,有人找郎君”
愛倫躲開作怪的鹹豬手,挺起傲人的粉胸,看着李燁的身後。
敬翔離開自己的住所尋找李燁的下落,在新城能夠猜到李燁去處的只有三個人:小蘭、樂夢嬌和愛倫。小蘭是從宮中送給李燁的婢女,敬翔不放心,不可能不防着小蘭,有些話也不能當着小蘭說,敬翔排除了小蘭。樂夢嬌出生青樓,會不會貪圖富貴還真不好說,敬翔也把樂夢嬌排除在外。愛倫無依無靠又是從西域來的胡姬,這讓敬翔最爲放心,有什麼事情也不會泄漏出去。
聽說敬翔有急事找李燁,愛倫也沒有多想,哪有敬翔彎彎腸子想的這麼多,一口答應幫敬翔去找李燁。要說李燁在新城還真沒有什麼地方好去,李燁喜靜不喜吵,不可能會沒事在城中溜達,嶗山風景區現在還是原始森林呢?李燁沒事情也不會往深山老林裡鑽。最後剩下的只有石老人海邊了,那裡有一個專門修建的小亭,李燁沒有事情的時候,喜歡帶着家人往海邊遊玩。
愛倫一想起李燁帶着自己到海邊的情景,就羞得滿臉通紅,那個還沒有手掌大小的幾塊絲綢,李燁非要讓自己穿在身上,好像一絲不掛的站在李燁的面前,羞得自己恨不得把頭埋在沙子裡,永遠也不要見人了。
敬翔打定主意跟着李燁幹一番事業,便開始在腦海裡爲李燁策劃發展的方向,不過敬翔是一個敬小慎微的人,做事情喜歡迎合上位者的嗜好。
李燁是什麼樣的人,是敬翔必須考慮的重點,不管是李燁的爲人、做事的風格,還是對待身邊人的態度,甚至是李燁的侍妾長的是否漂亮、有什麼愛好,敬翔都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頭腦清晰、做事周密、條例清楚、計劃嚴謹,很少會不顧及後果,能夠想人所不能,遇事冷靜、處理果斷、從不拖泥帶水,有時甚至心狠手辣,完全符合一代梟雄的品質。極付同情心,對於惡霸奸商懷有一股莫名的仇恨,對待身邊的人,缺乏威嚴,王霸之氣視乎少了點,多了點人情味。
分析完李燁的性格,再分析李燁做的事情,極付遠見、未雨綢繆、思維縝密,有做大事的魄力。李燁對事情預見性的把握極強,但是卻總是小心翼翼,好像總是擔心什麼。
有很多事情是敬翔無法看不懂的,新城已經前後來過兩次了,這是一座完全不同於任何州縣的地方,百姓的生活、工廠中的工人、學校中的師生、做生意的商賈,還有整個新城的規劃和管理,已經顛覆了敬翔的思維。
從秦始皇大一統開始,每一個王朝都是延續上一個王朝的軌跡運行,一直延續了兩千多年之久,變化的只有其中掌控的官員,制度和法度被一直繼承下來。可是新城完全不是在繼承,而是在顛覆,顛覆的是如此的徹底,讓人眼花繚亂無法適應。敬翔還不知道,很多的文人學子流浪到新城都無法適應,沒有了儒學至上,沒有了卑微等級,缺少了文人的優越感,商賈什麼時候也開始指手劃腳參與管理了,那些匪夷所思的知識,那些叫囂人人都是平等的邪惡學說,在新城開始紮根蔓延。
敬翔很喜歡新城的制度和氛圍,人人都可以用勞動換取別人的尊重和理解,沒有三六九等、沒有士農工商、甚至沒有豪強大戶,因爲你要上位就必須做到親民的形象。只要你有才華和能力,不需要任何背景都可以參與到新城的管理中,這也是現在已經是敗落的敬翔最想得到晉升之路。其實敬翔現在有這個想法一點也不奇怪,底層的人總希望能有一條晉升的道路,而既得利益者總是設置了各種障礙來阻止底層的精英進入上流社會,敬翔現在是勇於進取的開拓者,也許以後就會變成百般阻攔的施暴者。
如果說敬翔沒有顧及的話,那就太小看古代文人待價而沽的手段了,敬翔在嚴力和丁強面前說把全族人遷往新城,只是安撫兩人的話,是否要真心投靠李燁還是在取捨之間。敬翔現在急着找李燁,只是先擺正自己的位子,試探一下李燁的想法,最好能從李燁的口中套出一些計劃的細節,最後再決定李燁是不是值得自己用全族性命下注的那個人。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敬翔不怕李燁造反,李燁不造反自己哪有什麼機會,但因爲造反的風險太大了,敬翔不得不慎之又慎,選擇能最後勝出的一方。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李招討使好悠閒,躲在這裡欣賞風景,不知着落日的夕陽,是否是大唐的最後一抹餘輝”
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是文人一貫使用的伎倆,爲的只是吸引別人的眼球。敬翔雙眼盯着李燁,希望能從李燁的眼神中看見一絲驚慌和讚許,可是讓敬翔沒有想到的是,李燁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唯一可以看見的只有微微張開的雙脣:“不知敬兄何出此言”。
李燁的定力讓敬翔大爲折服,被人識破計謀,竟然能處亂不驚,頗有梟雄的本色。
敬翔能識破自己的計劃,早在李燁的意料之中,如果連這一點敬翔都看不出來,李燁根本就不會留意敬翔的一舉一動。千萬不要低估了古人的智慧,這是李燁給自己的忠告,敬翔的才華不在舞文弄墨上,而在於治理政務的能力。如果說李燁是計劃的制訂着,敬翔就是計劃的最好執行者,通過千頭萬緒的細節,準確把握事件的脈絡,用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益,敬翔就是這樣的人。
敬翔在分析李燁之前,李燁已經無數遍分析過敬翔,如果說敬翔在認識李燁之初,就是知道李燁想造反,李燁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敬翔。如果敬翔在半年前說出李燁想造反的想法,敬翔絕對是一個天才,甚至是一個狂人。現在敬翔看出李燁想造反的想法,李燁會認爲敬翔聰明過人,可以堪當大用。如果一年後,敬翔才察覺到李燁的異常,那麼敬翔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常人,做一個普通的官吏尚可。
敬翔沒有讓李燁失望,知道自己想造反以後,竟然能跑到自己的面前來談大唐的最後一抹餘輝,可見敬翔已經對大唐不抱有什麼希望了,就是不知道敬翔跑過來問自己的目的是什麼。是來找李燁試探的,還是準備抱李燁這棵小樹的,還是準備待價而沽,看好時機再下注,李燁不着急,跟聰明人談話還是含蓄婉轉點才顯得夠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