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謹嚴心裡自有一番打算,要是讓平謹嚴充當開路先鋒當然不可能,但是要是平謹嚴在倭商和唐商之間充當協調人,這種事情平謹嚴還是很願意做的,只要讓雙方都感激自己的話,自己豈不是又多了一份豐厚的酬金嗎?
不過要是讓平謹嚴去見那些地位低下的唐商,平謹嚴還放不下貴族的面子,倭國和唐朝一樣受到儒家文化的薰陶,雖然並不排斥商賈,但是讓自己高貴的身份和下賤的商賈聯繫在一起,還是讓平謹嚴無法接受。
要是平謹嚴和嚴力、呂泰新商談這件事情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嚴力,現在可是藤原基經最爲看中的唐人,身份和地位和自己相同,而且嚴力和呂泰新還是大唐的官員,只要兩人和自己在這些商賈中間說上一句話,他們還不乖乖的聽話。
平謹嚴和嚴力有過一些交往,但是與呂泰新之間還沒有什麼交往,正好借宴請呂泰新的機會,把這件事情與嚴力、呂泰新好好商談一下。
很快,嚴力和呂泰新就接到平謹嚴的請帖,邀請兩人到官邸中赴宴,這種禮節性的宴會,嚴力和呂泰新當然不好拒絕,便按時赴約。
平謹嚴官邸的佈局像極了中原的格局,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修剪整齊的花草樹木,精緻的亭臺樓閣,曲徑通幽的迴廊庭院,假山流水一付江南風光。如果不是看見低矮的樓宇和風格迥異的屏風柵格,呂泰新還以爲自己穿越了萬里突然之間回到了江南,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
可是當呂泰新看見食案上的食物,剛剛升起的親切感便當然無存,算起來平謹嚴生怕呂泰新不習慣倭國的生活,還特意準備了一些大唐的食材,可是這些在呂泰新眼裡還是顯得簡陋寒酸。幾盤青綠色的野菜和蘿蔔條,幾塊醃製的鹹魚,一盤新鮮的魚鱠和一小碟蘸醬,便是全部的宴會食材,剛開始的時候,呂泰新對嚴力的話還不是很相信,現在看見平謹嚴宴會的菜餚,讓呂泰新不得不承認倭國這些所謂的貴族這是在自虐。
呂泰新當然不好評價平謹嚴的菜餚,畢竟主人邀請自己和嚴力來做客,並不是來享用美食的,禮節上呂泰新當然不會有什麼不悅的表情。
相比平謹嚴寒酸的菜餚,屋子內部的陳設就顯得華麗富貴,描金鏤空的食案,精美絕倫的漆盤,青銅製成的燭臺外面罩上昂貴的絲綢,大白天依然點着燈顯得整個房間美輪美奐。和房間中精美的陳設相比,那些侍女的服飾就顯得繁瑣華麗,相比貴族女性的“十二單”正裝,普通的仕女服飾一點不差,只是在色彩和數量上有所不同,給人的感覺好像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一層層的好像一個大洋蔥。
都說入鄉隨俗,呂泰新算是真的感受到當初嚴力的心情了,如果這些都不算什麼的話,那些在倭人眼裡看似優雅的舉動,呂泰新便有種想吐的感覺。
讓呂泰新受不了的是仕女優柔造作的舉動,好像讓呂泰新進入了一種很輕很柔很慢的空間,那些仕女好像生怕驚擾了什麼,動作呆板遲鈍,至少呂泰新是這麼理解的。
說一個笑話,曾經有宋朝的使者渡海登陸九州島,向京都朝廷遞交國書,並且詢問何時能夠得到回信,以便於他們準備返航。結果九州島的地方官員卻告知他們:諸位,請你們一定要耐心等待啊!天皇陛下答覆去年那一批宋朝使者的回書,眼下都還沒寫好呢!(上一批使者自然是早已等不及回書就走了)。
平安時代貴族和上層社會充斥了漫不經心的氣氛,說放假就放假,還一放假就是一個半月。這麼悠閒的工作環境,自然讓現代的公務員們非常羨慕。但問題是,如果你有事情要找某個官員蓋章發文,卻得知他在“方忌”,又沒安排人手頂班,偏偏你的身份不夠高,沒法把他從家裡拖出來替你辦事,那就只好一天天無休止地等下去了。
事實上,平安時代的倭國朝廷,由於文武百官都缺乏時間觀念,喜歡自己給自己放假,因此在工作效率方面低得可怕,往往一點小事都能拖上幾年,嚴力已經深有同感。不過這次嚴力很幸運,藤原基經對嚴力提出的事情非常感興趣,不然嚴力恐怕也要等上幾年的時間,看來藤原基經在這件事情上比嚴力還急。
其實嚴力只是遇上了好時機,藤原良房自作主張,把他十八歲的侄女高子嫁給九歲清和天皇做皇后。清和天皇在位時的“貞觀時代”還算清明,史稱“貞觀之治”。清河天皇的清明贏得了倭國上下的一片讚揚,但是卻直接威脅到藤原基經的統治地位,八七六年,藤原基經逼迫清和天皇退位,擁立年僅九歲的太子繼位,是爲陽成天皇。清和上皇在政治上無所作爲,只好避入空門,一心研究佛理。
現在應該是清河天皇和陽成天皇並立的時代,陽成天皇今年才十歲,倭國內外的一切大權全部落入藤原基經手中,但是廢除清河天皇的惡劣影響還存在,藤原基經急於想改變目前的狀況,所以纔會對嚴力提出來的金融貨幣改革如此的重視。陽成天皇還小,藤原基經又是陽成天皇的親舅舅,大權自然需要藤原基經來處理,可是陽成天皇畢竟會長大,如果在陽成天皇長大之前,藤原基經還沒有完全攝政的話,藤原基經就必須把大權交給陽成天皇。
藤原基經當然不想把大權交給陽成天皇,陽成天皇攝政的時間還有七八年,在這段時間內藤原基經必須樹立自己足夠的威望,當然最好讓自己的光輝掩蓋住陽成天皇,所以嚴力在這個時候提出貨幣金融改革當然會得到藤原基經大力的支持。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嚴力已經幫助藤原基經穩定了倭國的部分局勢,只要等到貨幣發行以後,自己高大光輝的形象就會在倭國百姓中普遍流傳開來,時間一長誰還記得幼小的陽成天皇。
藤原基經想法嚴力現在還無法瞭解,但是平謹嚴想法嚴力很清楚,雖然平謹嚴一直在跟嚴力、呂泰新東拉西扯,風月談完了談詩歌,從大唐的文化說道經濟、政治,先是表達了自己對大唐的羨慕和相望,接着表示能看見嚴力和呂泰新是自己的榮幸。
平謹嚴足足跟嚴力、呂泰新談論了半個時辰,呂泰新雲山霧繞不明所以,但是嚴力已經見多了倭國上層和貴族之間的談話方式,知道平謹嚴只有在宴會結束時纔會把話題引到重點上。
呂泰新聽到這些無聊的話題都想打瞌睡,但是礙於面子不好表現出來,只要強撐着裝作用心聆聽的樣子,時不時還點點頭。
嚴力看起來要比呂泰新敬業多,眯縫着雙眼不停的搖頭晃腦,好像十分贊同平謹嚴的論調,只是含笑不語。其實,這時的嚴力早已經神遊天外了,平謹嚴說什麼嚴力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滿腦子都在身邊的侍女深邃的乳溝中游蕩。
“嚴將軍,你讓人家追的好幸苦”
嚴力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渾身一個激靈,一雙眼睛警惕的向四下觀望。
平謹嚴暗暗皺着眉頭,感覺很失面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在房外大呼小叫,一驚一乍的驚到花花草草怎麼辦。
其實剛纔的聲音並不大,只是庭院顯得格外安靜,就好像深夜輕輕的咳嗽一聲也能傳的很遠。房間裡的三人隨着聲音往門外看去,只見從小橋的迴廊一頭走過來兩名健婦,手中擡着一塊木板,說是木板其實很想木箱被鋸成了一半,看上去跟擡棺材差不多,只是比棺材更加的精美小巧。
小轎中跪坐着一名年輕的女子,用檜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明眸,明眸上還點着兩點圓圓的畫眉。女子秀髮飄灑在身後,微風輕輕的吹起,一縷青絲泛着金色的光彩,顯得深遠秀美。女子並未身着“十二單”正裝,而是穿着稱爲晴裝束的簡單簡略式禮服,一件白圭單衣,裡面襯着白單青紗,下面是深紅色鑲邊長袴,顯得莊重典雅。
女子這樣打扮並不符合平安時代的貴族審美要求,但是卻較好的融合了唐裝和倭國“晴裝束”的要求,在平謹嚴眼裡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是在嚴力和呂泰新眼裡就感覺自在多了。
平謹嚴微微的皺着眉頭,並沒有出言訓斥奴婢,因爲平謹嚴發現進來的女子不管是裝束,還是擡的小轎都相當的名貴,普通人也不敢隨隨便便放一個女子進來,而且平謹嚴感覺女子相當的眼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只見那女子從小轎中走下來,蓮步輕擡裙襬微動,身上的環佩叮噹悅耳,款款玉步搖曳生姿好一幅仕女出行圖。分花拂柳之間已到門口,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已經登堂入室,看得平謹嚴如癡如醉,一時忘記了起身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