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離散,其人初死;生人上屋,面向北方,直呼其名,背身而行,爲魂引路,長聲呼叫,是以招魂;招呼死者,歸家祭酒,返魂而來,吃家酒肉,臨別之食,惜別之情;此名曰:魂歸。——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先不提白世寶等人如何去處,也不說馬魁元三人要去何方,話題開個岔兒,這回要單講一人!
龐狗子!
這位鬼谷子後人,憑藉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八方,爲人出謀劃策,號稱辯才無雙,奇才爲上,更是專攻心計,深悟人事之道!
此時,龐狗子正急步朝‘京都九門’中的‘哈德門’地界走去……
在一處獨門獨戶的小院前,龐狗子停了腳,扭頭向周圍瞧了瞧,然後推門走進這家院子!這戶小院正房被火燒得只剩下烏黑的幾堵殘牆,只剩下南屋和西屋。院內栽了兩棵棗樹,有一棵也被燒掉了半邊。
雖說遭過火災,院子卻收拾得乾淨整潔,牆角旮旯也不見半根雜草!
南屋房門牆上,被人砸進半截棺材釘,釘子上掛了兩個精緻的鳥籠,養了一隻黃雀和一隻黑八哥。推門進屋,屋內正前方懸着一幅卷軸畫像,畫的是一位穿黃袍,頭戴王帽,白面無鬚的老者!這是‘老郎神’像,‘老郎神’可是梨園行的祖師爺,可見這家主子是個登臺唱戲的主!
八仙桌上擺放着三盤供品,還有一鼎小香爐。
龐狗子看插在香爐上的三炷香正冒着煙,剛燒到半截,便笑道:“蔡二爺今兒個不唱班嗎?”
話音剛落!
從裡屋走出一位梳着背頭,穿着一件青料褂子的瘦臉男子,他手上提着大鳥籠子,一見是龐狗子,便笑了笑,卻因爲提着鳥籠,不便躬身,只好象徵性地拱了拱手,說道:“託福您哪,我倒是不想這麼閒着,可今晚沒人約我唱班呀!”
說罷,他拱手示意龐狗子就坐。
他則把身子一側,坐在一張‘紅漆梨花’的茶椅上,將大鳥籠往茶桌上一放,指着籠子裡的小鳥,笑道:“今早剛買的!這隻‘小白玉’,足足花了我一百兩銀子,這不……認生!半夜也不睡覺,得有人哄着……”
龐狗子陪笑道:“蔡二爺就愛這奇巧的玩應,真是捨得花錢買趣兒!”
“你瞧!我連房屋都沒修,花錢添了這個樂子!……你還別說,這小傢伙可招人稀罕!眼下我還沒撤隔斷,等它能叫的時候,你聽它那嗓音跟青衣似的‘嘎巴脆’,一哭的時候,嗓子眼裡像是按了個簧,顫音叫人聽着想落淚……”
龐狗子開玩笑道:“呦!難不成它比蔡二爺還會弔嗓子?”
“它可比我厲害!唱青衣的嗓子,我唱的可是花臉,沒法比……”蔡二爺泡了茶,給龐狗子遞了過去,問道:“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麼晚了,上我這來有什麼事?”
龐狗子接過茶碗,撇了撇茶沫,沒有直言,反而瞧着那鳥籠子出神,說道:“蔡二爺這鳥籠真是精巧!”
“談不上精巧,我仿‘奇寶齋’做的!光是挑粗毛竹、蒸煮、劈條、陰乾就廢了我不少功夫!”
“妙哉!不看籠中鳥,光看這鳥籠,就足夠養眼!”
蔡二爺聽着龐狗子誇讚,笑了一陣,然後擺擺手,說道:“兄弟大半夜來我這兒,恐怕不是來誇鳥籠的吧?”
龐狗子呷了一口茶,笑了笑,然後側身向蔡二爺說道:“蔡二爺沒聽說嗎?最近袁世凱得了幾隻‘海東青’!”
“哦?”
蔡二爺一聽‘海東青’,便來了興趣。
龐狗子故意買了個關子,說道:“可惜啊!這幾隻‘海東青’性子烈着呢!那些竹籠子困不住它們!沒法,我便來向蔡二爺來借點東西!”
“借東西?”
蔡二爺追問道:“兄弟你還是別買關子了,直說吧!”
龐狗子笑了笑,將身子湊到蔡二爺的耳邊,悄聲說道:“不知蔡二爺的那個‘鐵籠子’,不知能否借用一下?”
鐵籠子!
聽到這三個字後,蔡二爺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這蔡二爺是戲班裡唱花臉的角兒,又是哈德門外街這一帶的鳥客。他以唱戲爲生,養鳥算是爲了消遣。清早起來,便提着個鳥籠到山林水邊遛嗓子,回來時在茶館喝茶,同一幫鳥客們逗鳥打趣,他籠子不加罩,走到哪兒都有人看稀罕,別人看鳥逗樂,他卻是看着圍觀的人取樂。
就是這樣一位尋常的玩主,卻隱藏着另一個身份!
無赦令!
血滴子的傳人!
當年雍正皇帝爲奪皇權,設立機密處,打造一種神秘暗器,用來排除異己,暗殺敵對勢力,令八名心腹護衛秘密習練,建立暗殺組織,並暗下聞名後世的‘四字詔書’:“殺!無赦令!”
這種神秘的暗器,像是鳥籠的形狀,其中暗藏機關,趁敵人不備罩於頭上,輕輕撥動機關,首級立取!暗器其身又塗有劇毒,是用‘撒樹’的樹汁混合蛇毒煉成的,只要身沾一滴,便可令人全身潰爛而死,毒性之烈,見血封喉。
這種專門用於暗殺的兵器,名叫:血滴子!
雍正登基後,民間傳言禍起,說雍正得位不正,藉助‘血滴子’來剷除異己!雍正心知傳言屬實,爲安天下之心,便下令廢除‘機密處’,暗中處死八位‘血滴子’護衛,並銷燬‘血滴子’及其製作方法,卻不想其中有一人逃脫,將‘血滴子’帶到了民間。
蔡二爺手上的‘血滴子’,正是這人流傳下來的!
自從蔡二爺得到‘血滴子’後,足足閉門三年,費勁心血,精心慢磨,終於吃透了這裡面的玄妙!
這蔡二爺平日裡遛鳥,都不在鳥籠上加罩。但是有些鳥客在凌晨時,會偶爾撞見蔡二爺提着鳥籠子快步急走,而且還在鳥籠上罩了一層紅布,紅布外面又套層薄薄的黑紗。鳥客們打趣道:“這大清早的,也沒有陽光刺眼,罩起來做什麼?打開瞧瞧,百靈還是鷯哥?”
蔡二爺陪笑道:“它可見不得半點光!”
鳥客們卻不知道,他手上拎着不是鳥籠,而是‘血滴子’,而且裡面沒有鳥,卻是一顆血淋淋人頭!
此時龐狗子說的‘鐵籠子’,正是指‘血滴子’!
“借?”蔡二爺問道:“怎麼個借法?”
龐狗子笑道:“就算你將那‘血滴子’借給我,我也不會用,我要借便連同你這人,一起借了!”
“哦……借人?”
“沒錯!只要蔡二爺肯帶着‘血滴子’幫我殺幾個人,我肯定會有好處給你!”
“什麼好處?”
蔡二爺沒問殺誰,倒是先問了好處。
龐狗子笑道:“銀元大洋,多少隨你開口!”
“我能花錢一百兩買只鳥玩,就說明我蔡二爺對錢不感興趣!”
龐狗子低頭想了想,笑道:“我知道袁世凱手上有隻‘紅點頦’,視如珍寶,這鳥長的俊俏,下巴根兒有一抹紅,像是釉彩似的,聲也婉轉動聽,聽說當年老佛爺也養了這麼一隻呢!你看我把這個‘紅點頦’給你討來怎樣?”
蔡二爺一聽來了興趣,笑着點了點頭!
“成!這事交給我去辦……”
龐狗子頓了頓又說道:“不知蔡二爺那‘血滴子’能否拿出來讓我瞧瞧?”
蔡二爺搖頭道:“恐怕不成!這‘血滴子’不能見光,見了光就一定要用血洗!”
“哦?有什麼說道?”
“當年雍正爺對‘機密處’痛下殺手時,僥倖逃脫的這位爺,帶出的這件‘血滴子’,曾經取過一百多個人頭,帶着極重的陰寒和凶煞之氣,稱得上是至陰的兇器!若是見了光破了陰寒,就不靈光了!它的刀口上都有血槽,就是爲了飲血用的,所以‘血滴子’也稱爲:嗜血滴子!”
龐狗子聽得連連稱讚,心裡更加好奇了。
這時蔡二爺問道:“報個名號,讓我殺的人是誰?”
龐狗子回過神來,說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幾個道派的道士而已!先前被我設計毒死了一個,打傷了幾個,不過另有幾人卻是有些難對付!”
“道士?”
蔡二爺心中暗笑道:那些‘桃木辟邪,驅鬼畫符’的玩意都是糊弄人的!袁世凱手下那麼多槍桿子,對付幾個臭道士有何難難辦?這龐狗子爲何找我出手?
這時,龐狗子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蔡二爺說道:“要殺的就是這名單上的三人!”
蔡二爺朝紙上一打眼,上面有三人的畫像和名字,道派和特徵也標註的十分詳細。蔡二爺又低頭仔細看了一陣,擡頭問道:“我去哪裡找他們?”
龐狗子笑道:“半個時辰後!這三人會同時來京城!”
“哦?這消息準嗎?”
龐狗子將茶蓋反過來,扣在茶桌上,笑道:“放心!因爲他們是被我‘請’來的……”
“被你請來的?”
蔡二爺愣了下,心裡琢磨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謀殺!
龐狗子不知從哪裡得到一份‘南派殭屍道長’毛小芳的手稿,擬造了一份假書信,召集幾人今晚來京,這些人都是各家道派的執事掌門,三人之中,有一人正是‘茅山宗師’林九!
沒錯!
龐狗子正在下一盤龐大的‘天仙局’……